开死亡证明书这么严肃的事竟然这么草率（本报记者 王海英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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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调查提示：

　　5月份的最后一天，高洁神情悲痛地坐在家中。她48岁的哥哥，一天前突然死亡。

　　高杰的哥哥4年来一直住在沈阳市社会儿童福利院，让高洁不解的是：哥哥死后仅一天，她却连续收到了两份死亡原因不一致的死亡证明书，而且均出自福利院门诊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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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无法不让人怀疑哥哥死因背后的东西。”高洁说。她于是开始就此“追问”福利院……

　　哥哥被延误了治疗？———两份死亡证明书

　　家住沈阳市皇姑区联合路的高洁有个“精神不正常”的哥哥，4年前由于精神分裂症，年迈的父亲忍痛把他送到沈阳市社会儿童福利院。

　　福利院位于于洪区造化乡。5月28日，高洁接到福利院门诊医院通知：哥哥高相华病重。在此之前，高相华已在医院治疗了8天，疾病是肠炎。

　　高洁于当日15时30分赶到医院，了解情况后，她立即央求福利院：速把患者转院治疗，否则有耽误病情、导致严重后果的可能。但院长李桂榕以“福利院不负责患者转院，家属只能自己拿钱出外确诊，然后再返回福利院对症治疗”作了答复。

　　高洁随后立即返家安排车辆和钱款，以备转院之需，当一切就绪时，高洁却得到了第二个通知：高相华已经死亡。通知发布者是福利院门诊医院。死亡时间是2004年5月30日14时30分。

　　据了解，福利院所有领导当天全部休息在家，只有值班医生田凤英对死者从早9时开始实施了抢救。

　　在“居民死亡医学证明书”上，高洁清楚地看到：(a)“直接导致死亡的疾病或情况”一栏写着“精神分裂症”；(b)“引起(a)的疾病或情况”一栏写着“肠炎10天”。

　　手捧着值班医生田凤英开具的死亡证明书，高洁回到家中，当夜她无法合眼，回想起半年前，一次去福利院探望哥哥时，哥哥也正好是拉肚子，难道从那次拉肚子哥哥一直未痊愈？哥哥的病情是否被院方“耽误”了？

　　5月31日，高洁带着疑问，再次来到沈阳市社会儿童福利院。

　　门诊医院医务科科长曲全出面进行接待，在福利院副院长李艳萍在场的情况下，高洁得知：精神分裂症和肠炎根本无法致人死地，值班医生田凤英开具的死亡证明书是无效的。

　　曲全坚持收回了第一份死亡证明书，他同时给高洁开具了另一份死亡证明书：(a)“直接导致死亡的疾病或情况”一栏变成了“低血溶量性休克”；(b)“引起(a)的疾病或情况”一栏变成了“重度贫血”；“肠炎10天”变成了“慢性肠炎15天”，被写在了(c)“引起(b)的疾病或情况”栏下，精神分裂症写在了“其他疾病诊断”栏下。

　　两份不一样的死亡证明书，进一步加深了高洁的疑惑。

　　“福利院不存在责任”———一份协议书

　　高洁的疑惑，院方予以了否认，“福利院不存在责任，拖延治疗没有依据”。

　　院方的依据是高相华入院时的一份协议书。

　　协议书订于2000年4月20日，上面有双方的公章及签字，内容如下：

　　乙方(高相华亲属)自愿将高相华(因生活不能自理)送到甲方(沈阳市社会儿童福利院)供养终身；乙方自愿一次性交与甲方叁万伍仟元整，以此作为患者在甲方生活期间的费用；甲方负责该患者在甲方生活期间的一切事宜……无论该患者在甲方生活期间及去世后，乙方不得追究甲方的任何责任；该患者在甲方住院期间的治疗与护理，按照甲方现有医疗条件办理，甲方不负责该患者转院或接回家等方式的任何费用……

　　高相华死亡当日及此前10天，福利院医院确实实施了抢救，据福利院副院长李艳萍说，医院的医疗水平本来就不高，仅相当于普通诊所，医院尽了力。

　　但高洁无法接受，她转而质疑那份协议书。高洁说，在高相华入院时，是院方首先提出并拟订了协议书，还表示如果不签字，将不允许高相华入院，高洁提出的公证要求也遭拒绝。

　　高洁说，其实谁都看得出协议是不公平的，也清楚35000元不可能把一个40多岁的人养活一辈子，但能够签那份协议，主要是考虑福利院是非盈利单位，而且是政府部门办的，“我们相信福利院能尽心照顾好一个病人”。

　　“养员的钱花光后，福利院才没有积极给患者转院”———医院的创收项目

　　“福利院嫌哥哥成了负担，所以治疗不积极，以至耽误了病情。”高洁怀疑这是院方延误治疗的根本原因。“哥哥死亡前半年，她曾发现哥哥身体有明显消瘦的迹象，到死亡时，身体更瘦得仅剩下了皮包骨，人已不成样子。”高洁痛心地说。

　　按高洁的说法，高相华属于自费养员，通过与其他公费养员比较，高洁怀疑，由转院到不转院的原因是：自费养员属于福利院的创收项目，而自费养员的钱花光后，福利院才不积极给患者转院。

　　调查中，记者了解到：沈阳市社会儿童福利院依靠自费养员的这种创收确实存在过，院长李桂榕说，搞创收是由于福利院得到的政府拨款不够，搞一些创收是迫不得已。“福利院的所有资金调配都有相关部门的监督，包括自费养员的创收收入。”李桂榕说。

　　真实情况是什么呢？

　　沈阳市民政局信访办主任秦正厚表示：福利院的确可以自己创收，但签协议的事，这是第一次听说。

　　福利院医务科科长说，自费养员签协议的事，是前一任院长所为，现任院长李桂榕根本不知情。

　　福利院副院长李艳萍说，自费养员签协议的事，一直有人反映不合理，福利院于是在两年前取消了这种形式。

　　高洁则称在了解中发现，福利院现在仍有部分自费养员存在，他们入福利院的情况与高相华类似，当初都签署了一份协议，协议内容也类似。

　　院长李桂榕表示，关于福利院的所有情况，包括养员待遇，一直有市民政局和市卫生局等相关部门监督。

　　“死亡证明书事件是值班医生违规操作所致”———院长的“权威解释”

　　6月1日，在沈阳市民政事业管理处，市民政局信访办主任秦正厚、工作人员崔庸，民政管理处一名姓于的处长助理、一名姓陶的党办工作人员召集双方进行了调解。

　　调解者认为，福利院确实是按照当初的协议对高相华实施了抢救，但碍于福利院现有的医疗条件，抢救没有成功，对于死因的疑问，可以进行尸检认定。

　　姓于的处长助理当场拟订了一份“关于对高相华问题的处理意见”：由高相华监护人提出尸检书面申请；高相华家属在7日内与尸检部门联系，并完成尸检；尸检及冷藏费用由市社会福利院承担；尸检结果仍认为正常死亡，尸体无条件立即火化。

　　高洁对“处理意见”表示不满，她认为，福利院主要责任是延误治疗，具体表现是没有及时把患者转院。“为了掩饰这一点，福利院才改写死亡证明书，把不能引起患者死亡的‘肠炎’改成了‘低血溶量性休克’，以达到高相华是正常死亡的目的。”高洁分析。

　　高洁说，此事不是医疗条件好坏的问题，而是福利院对养员的态度问题。如果福利院能够像一年前那样把我哥哥及时转院，我哥哥根本就不会突然死亡。

　　高洁所说的一年前是指2003年2月7日。当时，高相华在福利院洗澡时摔断了腿，被送至沈阳市骨科医院治疗。一年前福利院自己把养员转院治疗，到一年后福利院声称不给养员转院是按协议进行，这个变化，高洁说无法接受。

　　“尸检结果无法显示是否延误治疗，”高洁说，“我要追问的是福利院出具两份死亡证明书的原因”。

　　福利院医务科科长曲全在调解会上解释说：出现两份死亡证明书，原因是值班医生田凤英的笔误。

　　记者了解到：沈阳市社会儿童福利院对死亡证明书的开具有明确规定：开具人必须是患者的主治医生或者医务科科长。死者高相华的主治医生是徐国祥，医务科科长是曲全。

　　高洁得到的第一份死亡证明书，开具人是当日值班医生田凤英。

　　关于死亡证明书事件，院长李桂榕给出了权威解释：是田凤英违规操作所致，同时，由于她医疗水平有限，死亡证明书上面两种直接导致死者死亡的疾病———精神分裂症和肠炎———是错误的。

　　据了解，福利院对田凤英的处理决定正在讨论中。

　　最新消息，昨晚记者发稿时，高洁突然又找到记者，告知说，死者高相华的尸体突然从福利院消失了，现在去向不明，福利院和民政部门都没有明确说法，高洁及其亲属已经准备把此事诉诸法律。

　　本报记者 穆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