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工维权18年先后6次被送进精神病院(组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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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7月04日05:39 华商网-华商报 | |||||||||
昨晚,孟晓霞专程赶到本报观看央视关于她的专题报道。本报记者 蔡京瑞摄 愤懑 痛哭 18年前孟晓霞坚持原则捍卫集体利益被打成重伤,因未得到公正处理反复向有关部门反映。 谁知不断地上告使事情越来越复杂,10年间她先后6次被送进精神病院。 18年后她把当初送她进精神病院的西安胶鞋厂、新城区公安分局、西安安康医院告
经过本报报道,孟晓霞的经历在社会上引起巨大反响,在西安市人大的督促下,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已决定受理此案。 女工孟晓霞坚持原则捍卫集体利益被打成重伤,因未得到公正处理反复到有关部门反映,结果被强送精神病院长达十年。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纪事”栏目记者前不久对本报持续4年关注的这一事件进行了详尽调查。以下是部分调查内容——— 孟晓霞:我也想忘了那段经历,但我忘不掉!我现在天天晚上还做梦,还在精神病院里跑。恐惧,心里面害怕。有时那多高的墙爬上去,又掉下来,接着又跑…… 18年前,一个女子———孟晓霞因为维护集体利益被人打伤,反而被送进精神病院;18年后,她把当初送她进精神病院的西安市胶鞋厂、新城区公安分局、西安安康医院一并告上了法庭。孟晓霞想要这些单位给她一个说法,证明她不是精神病人,而所有这些事件发生的源头,是18年前一件容易解决的纠纷。 捍卫集体利益被打伤 孟晓霞:1986年我在厂里发煤,大家到供应科领煤,我给他们过磅。那时煤炭紧张,班长张三雨给俺3个发煤的开会说:“煤炭紧张,要认真过煤。谁要是不认真过煤,觉着你不称职就不要在这儿干了。” 1986年9月23日,原厂领导的儿子———职工唐岚忠到厂里拉煤,因不愿按规定过秤与孟晓霞发生争执,唐岚忠抄起一把椅子砸在孟晓霞的头上。 孟晓霞:当时把我打得头都嗡嗡响。我被打倒后,他又去抓铁锨,后来的事儿我就不知道了。 孟晓霞的头部和腰部受重伤,在之后的两年时间里,一度失去了行动能力,瘫痪在床。而唐岚忠却否认打人的事实。出事后,厂里虽然派了两个工人在医院护理孟晓霞,但没有对这件事作出任何处理。 就在孟晓霞在医院接受治疗期间,打人的人结婚了,被打的孟晓霞却因受伤被迫推迟原定于1987年元旦举行的婚礼。她没有料到,这被推迟的婚礼再也没有机会举行了。 为讨公正说法反复申诉 一年半过去了,厂方一直没有给讨要说法的孟晓霞答复,双方矛盾开始加剧。 现任副厂长、原车间主任张志清:她跟我闹啥,我又没处理她。过年在人家门上烧纸,闹到人家屋里头;拉(屎)到厂长屋子里头,尿到厂长屋子里头。谁参与处理孟晓霞这个事,都不能安宁。当时我是车间主任,生产的正常秩序很受影响。她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经过律师调查,孟晓霞过激行为的产生是有原因的。 律师张晋吉:领导对她的处理非常不公。1986年年底厂里普涨工资,每个人都涨半级工资,有的涨一级,惟独不给她涨工资。而上世纪八十年代涨半级工资是不得了的事,很计较的。 两年过去了,在反复向厂领导申诉无效后,原先只要求唐岚忠赔礼道歉的孟晓霞决定打官司。终于,厂里作出决定,肯定了孟晓霞为维护集体利益受伤的事实,奖励500元,并且决定从1989年开始,孟晓霞享受工伤待遇,打人者唐岚忠被开除厂籍,留厂察看。但是,孟晓霞没有接受这样的处理决定。 孟晓霞:我不服!我就质问了18条。 在孟晓霞提出的18条中,最主要的是她在1986年受的伤,却从1989年才开始按工伤对待,并且她认为打人者应该受到法律制裁。 孟晓霞:欺负我,拿权来压我,包庇他,我就不乐意,我就跟他论理,我就找化工局,还找市工会,到处都找。一找就累一天,回来几天就不能动,但只要我能动我就要找。 张志清:我只能说她精神可嘉,生命不息上诉不止。 律师张晋吉:如果是个不爱惹事、忍辱负重的人,早就知难而退了。但她就是不服,就要追到底。 由于孟晓霞的不断上诉,她在厂里的处境越来越被动,这一年,她主动向男友提出了分手。 关于有无精神病的不同说法 1989年10月24日夜晚,有人提醒孟晓霞,由于她的不断上告,简单的事情已经变得越来越复杂。 孟晓霞:有人给我递条子,从门缝底下递进的。记得上头写着,人家要把你送精神病院。当时我半信半疑,我好好个人,凭什么把我关到精神病院去?10月25日人家叫我的门来了。一叫开,人家上来了一大帮子。我那时怕把外衣弄皱不平整,就穿着棉毛裤在床上。人家给我脱,保卫科长周铁善这伙男的,给我穿衣裳,让我看病去。我说我没有病看啥病,我说我不去,人家硬把我拉起来,送到精神病院。在去精神病院的路上,在车上我要往下跳,他叫几个民工把我按得紧紧的。 一进去,我的天呀,偏僻得很!我感觉孤零零的,就像被扔到大海中的一个荒岛一样。 西安安康医院成立于1957年,当时叫作疯人管制所,后来改称精神病疗养所,由公安机关管理,不对社会公开。 安康医院副院长朱建彪:本来诊断就是个癔病。当初诊断她是癔病的依据是啥,这一点很重要。你非向当初那个医生要求这个(详细的依据),那当初写的现在看来肯定是不规范的,好多事是没有写上去的,但就是这,专家来了也足可以认为就是癔病。本来按要求应该写得更详细一点,但当时就是没有达到。他没有写偏瘫这个症状,写的就是癔病。 记者:那他当时以什么为依据判断孟晓霞有癔病? 朱建彪:那你不能这样说。她躺在床上自己说,感觉到四肢麻木不能动。那就是偏瘫的症状。 记者:这上面写有断定她有癔病的症状吗? 朱建彪:这些是精神检查,还有躯体疾病,躯体的检查这都有。对不对?四肢检查不合作,不接受检查这都有。但是我觉得你要看这个,这上面都是专业术语…… 孟晓霞入院之前,从来没人对她做过有效的精神鉴定,对安康医院来说,似乎只要单位签了字就已经足够了。 那么,孟晓霞真的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吗? 孟晓霞同事许克云:有啥问题?我还是说,有人想说她有问题,没有问题咋能送到精神病院。 安康医院医务人员:肯定有。那就是癔症。她发作了,就像平时我们看到的癫痫那种状态。瘫痪躺在床上几年,实际上她是癔症性瘫痪那一种。 《华商报》社会新闻部主任李论:她怎么被关进精神病院的?在哪一种情况之下?这个是焦点。一个是她到底有没有精神病。当时据厂方领导说她患有什么癔症,我们咨询过医生,医生说像这一类病要确认,必须要看这个人有没有病史。在病史这个前提下,我们了解她根本就没有这个病,家族也没有这个病史。那么这个病是从哪儿来的?厂里说是到那个医院去,医生建议做这个检查,结果他们就以这个癔症的病由,把她送进去了。 在与厂方长达两年的僵持与争执中,孟晓霞从没有害怕过,但是这一次,她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孟晓霞:害怕,肯定害怕嘛!黑了睡觉都不敢睡实,我害怕这些人打我!里面的精神病人打我。 恐惧不仅仅来自于周围的环境,孟晓霞被送进医院的第二天,未经任何的诊断,就开始了药物治疗。 孟晓霞:是药三分毒。再把我真的弄成精神病咋办?我偷偷找了个针管子,一节一节地看看有什么破绽。一看针头那个插的地方能拔下来,我能捣鬼,我就放心了。过了好几天,针不给我打了给我吃药。吃药我就用卫生纸捏成疙瘩子,放在嘴里面藏起来。我把药都藏了,没吃过一粒药。 一个月后,孟晓霞开始绝食,她甚至写下了遗书,这时,她的家人才得到好心人的消息,得知发生在孟晓霞身上的一切。 孟晓霞父亲:我跑去问医生,为啥把我娃关在这儿。主治大夫是个四十多岁的女的,人家说你娃在这里看病来了。我说谁把我娃送这里看病,人家说是厂里。我问得的啥病?人家说癔症。我说拿那个医疗鉴定叫俺看看。人家说桌子上开的药单子就是鉴定。癔症的鉴定我要了三次,可连病历都没见过。第二次是拿车接咱去,说把娃接回来过年或者转院,可去了人家又变了,要一次性解决问题。我怒了,坐在他车上。他们叫写合同叫我别告了,给咱写了个合同。 孟晓霞弟弟:前提说啥?前提是你要保证你姐不要再上告。我说俺姐的事我拿不了,俺姐的事确实冤枉。 遭强暴后再次被送入精神病院 为了能够离开精神病院,孟晓霞违心地在这份保证不再上告的协议上签了字,在家里休养了几天之后,不堪屈辱的孟晓霞又离开家,重新开始上告。厂里得到消息后,强行把孟晓霞接了回来,安排在一间小屋里,不允许她随意外出,但是不久就发生了新的意外。 孟晓霞:到第二十一天的晚上,就是6月26日。晚上我怕冷,把头蒙着。不知道睡到啥时候,有人溜进来,捂着我的头,我是南北睡着头朝南。人家把我嘴捂着,我头上本来有被子,在我嘴上狠压,把我要往死里捂。我使劲挣扎,可这手不得劲。光抓那人的手,觉得又厚又湿又滑的。他做贼害人也害怕,手出汗滑,我把他的手估计都抠烂了。但是人家一看我手出来,就急得把我头狠在折叠床上摔,我就被摔晕了。后来他就把我强暴了。 孟晓霞从厂里逃了出来,在一家旅馆住了两天,在经历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后,孟晓霞第一次想到了用死亡来抗争。被救下后,厂里又把孟晓霞送回了那间不久前她刚刚被强暴的屋子里。 孟晓霞:我是8月15日出院的。20日,我在房子里正写东西,来了4个警察,拿着警棒、手铐,在房里说走,到太华路派出所解决你的问题去。我要看证件,人家不给我看。 孟晓霞以为要去派出所协助调查强奸案的问题,万万想不到她第二次被送回了精神病院。接着,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孟晓霞跑到了北京,她想把孩子生出来,她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遭遇,可一次意外的摔跤导致她流产了,最终没有保留住证据。 十年间先后6次被送进精神病院 从北京回来后,孟晓霞去找厂领导解决问题,没想到,再一次发生了冲突。 孟晓霞同事:人家来了些人,问谁是孟晓霞。孟晓霞说,我就是。人家说,那走,你跟我走。孟晓霞的性格也是说走就走。我问他,你给她往哪儿拉?人家说你莫管,给她拿了牙刷、毛巾、换洗衣服,就给她弄上车去了,以后再没回来。 副院长朱建彪:由派出所或者有些单位送来的话,基本上是肇事、肇祸。肇事的话是违反了《治安处罚条例》,施行了危害行为、违法行为。肇祸的话咱叫犯罪行为,比较严重的危害社会的一些行为。实际上,安康医院主要是收治肇事肇祸精神病人,还有一些就是按公安部第一次精神病管制会议提到的五类人,除过第一类人杀人放火强奸、重大的刑事犯罪,其中还有一个就是有伤风化大街上不穿衣服这一类精神病的管理。 根据院长的描述,为解决问题反而被打的孟晓霞不知道应该属于哪一类人,就这样,她第三次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律师张晋吉:如果是公安局发现违反治安的人,一般都是群众举报,然后警方调查。警方要传唤,问怎么回事,调查要有笔录,要作出一个决定。但这些统统没有。孟晓霞连公安局都没进过。她就是反映问题,公安局没有给她做过调查和笔录。如果开庭,我想公安局应该拿出这些东西。而且如果开庭的话,我要求公安局出示这些东西。但没有,只是根据工厂的某个领导说的情况。 第三次被送进精神病院,孟晓霞偷偷地准备了一把小锯条,一开始就想着要逃走。经过近两个月的努力,孟晓霞锯断了铁窗,在病友的协助下,逃出了精神病院。 此后孟晓霞又多次出逃,又都被抓住送了回去。十年间,孟晓霞先后6次被送进西安安康医院,最后一次出逃后,孟晓霞来到了华商报社。 人大关注法院已决定受理此案 经过报社的报道,孟晓霞的经历在社会上引起巨大反响,在人们的资助下,孟晓霞向西安市新城区人民法院递交了诉讼,把西安顺达胶鞋厂、西安安康医院、新城区公安分局等一并推上了被告席,但是法院没有受理。 律师张晋吉:目前关键是这个案子进入不了程序,孟晓霞有冤没处说,人家不受理,实际上就是把你推到法院的门外。 媒体报道后孟晓霞不再害怕自己会被第七次送进精神病院了,不用提心吊胆东躲西藏,便只身一人留在西安,靠做保姆和捡废品为生,她惟一的愿望就是为自己的前半生要一个说法。 《华商报》记者王冰:她就是想要个说法。去年过春节她都没有回家,一个人在外面病着连床都起不了。我问她为什么不回家?她说这个事情还没有一个结果,她给乡亲们不好交代。她要人的尊严,想让社会告诉她的朋友她的乡亲,她不是精神病,她要的就是这么一点,她是被冤枉的。 2002年她再次向法院提起上诉。 律师张晋吉:态度很明确,法院认为这根本就不是行政案,一点不沾边。对这个案子的整个理解,我的看法跟法官相差甚远,而且我认为法官对这个问题的认识,缺乏法律依据。 第二次被驳回后,孟晓霞开始了更为艰难的申诉,她的遭遇引起了人们的同情,在西安市人大的督促下,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已决定受理此案……据央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