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沙漠民工回忆险境:绝望中挖坑埋了自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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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7月09日04:07 新京报 | |||||||||
7月6日,16名获救民工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184团医院接受治疗。 Photocome/供图 对话动机 据相关媒体报道,17名来自四川的农民工在新疆克拉玛依市一水利工地打工,因与包工头发生劳务费争议,7月3日凌晨,农民工集体徒步出走误入戈壁沙漠中。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有关部门共出动两百多名警力,50多辆车并动用了直升机开展搜救。到7月4日晚间,被困两天一夜的17名农民工除一人严重脱水抢救无效死亡外,16人均成功获救。
目前,获救的16人身体已逐渐康复,昨天,他们再次“集体行动”,乘坐乌鲁木齐开往成都的火车返回家乡。记者与16名农民工中的一位当事人张世富进行了连线,听张世富讲述他们在戈壁大漠中艰难求生的故事。 对话人物 张世富,男,35岁。四川省彭州市丹景山镇人,平常务农,初中文化水平,已婚,有一子。 为挣钱到新疆打工 新京报:张世富你好,请问你们现在身体恢复的怎样了? 张世富(以下简称张):没有关系。我们现在身体都基本恢复了。 新京报:你们现在都在一起吗?我是说你们16个脱险的人。 张:是的。都在一起,我们正在回家的火车上。 新京报:高兴吧? 张:当然高兴了,最想的就是和家人团聚了。 新京报:这次你为什么选择去新疆? 张:挣的钱多啊。 新京报:你到新疆是做什么工作?能挣到多少钱? 张:我们到新疆克拉玛依市的一个水利工地打工,砌水利堤坎,当时说是一天50元。 干了一月没拿到工钱 新京报:问一下你们出走的事,当时你们是几个人一起走的?什么时候走的? 张:7月2日晚上(其实当时已经是7月3日凌晨),18个人一起走。打算18个人一起到184团那边去,然后从那里坐车回家。 新京报:但是后来好像你们一起进入沙漠的时候只有17个人。 张:是的。因为我们逃走的时候惊动了他们,后来他们就出来追赶我们。我们后来才发现有一个工友不见了。他叫蒋友成,7月7日时,我们得到消息,知道他自己已经安全到家了。 新京报:是这样。你刚才说的他们是谁?有几个人,他们怎么追赶你们? 张:就是秦刚元他们,我们的老板。(记者注:秦刚元即组织张世富等人出外打工的包工头)他们不是赶我们,是要抓我们回去。当时追赶我们的好像一共是6个人,他们追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铁棒什么的。 新京报:那你们还是成功逃脱了他们的追赶? 张:我们后来还是被他们追上了,但是他们人少,看到我们人多,也不敢怎么样。我们然后就走了,但是很害怕,就不敢走公路,害怕他们来拦截我们,然后就走进沙漠里面了,觉得这样会安全一点。 新京报: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从里面逃出来? 张:他们不肯付给我们工钱,我们赚不到钱,而且还有可能挨打。所以就也不想干了。 新京报:听说承包方拖欠你们的工钱,是吗? 张:是的。当时我们来之前,说好每天50元钱,但是到后来等我们都做好了,他们却不给我们工钱。 新京报:你们做了多久?他们为什么不给你们工钱? 张:我们一共做了1个月零1天。当时他们不给钱,说我们做的工不合格。 新京报:那你们觉得活儿做的怎么样? 张:我们觉得肯定是合格的,我们当时还和他说,合格不合格可以找人来鉴定。但是他们也不愿意找人来。 新京报:你们主要的工作是做什么,劳动量大吗? 张:我们主要就是砌片石。每天的工作量很大,要干11个小时。 新京报:听说他们还是给了你们每人300元钱。 张:是的。他们说算是借的。还逼我们打欠条。 新京报:于是你们就准备逃走? 张:是的。 出走途中误入沙漠 新京报:现在我们回到前面的话题,你们当时进入沙漠不害怕吗?你们不怕迷路吗? 张:害怕,但是没有办法。我们开始没有完全进入沙漠当中,还是和公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等于沿着公路走。 新京报:那后来怎么会迷路了呢? 张:我们这样走了1个多小时的时候,听到有摩托车的声音,应该是他们的人来追我们了。 新京报:你看到他们了? 张:看到了,他们骑着两辆摩托车,但是他们没有看到我们。我们当时很害怕,于是就走进(沙漠)更深的地方了,因为晚上,也看不清公路什么的,后来就完全迷路了。 新京报:我补充一下,听说你们获救的时候,是分成好几批的,你们进入沙漠的时候是在一起的吗? 张:是的。 新京报:那后来为什么分成了很多批,什么时候? 张:是在7月3日下午3点多吧。在沙漠中太阳非常大,大家都没有东西吃也没有水喝,体力上的差距慢慢地体现出来,当时就分成了两批人,一个队9个人,一个队8个人。8个人的那个队在后面走,后来这个队又分散了,遇难的小杨(杨继旭)就是在最后一个3个人的队伍中。 新京报:你们报警了吗? 张:我们报了,我在7月3日下午打了110,接电话的是克拉玛依的派出所,他们说不负责这片,这片应该是184团的派出所负责。但是他们也不知道184团派出所的电话。后来我就只好打电话回老家,叫他们马上报警了。 新京报:你当时打给谁的?怎么和他们说的? 张:我打给我一个亲戚。告诉他们我们被骗了,被困在沙漠里面,叫他赶快报警。 新京报:你们当时在沙漠里面感觉是什么样的? 张:热,没办法忍受的热,你根本想像不出来的,白天估计有40到50度吧,太难受了。很多人都受不了。我们很多人都出现了中暑的症状。因为没有吃饭,大家都走不动了。我们在前面的一队,有两个人不行了,大家还轮流背了一段。后来我们这队也分散了,我们3个体力最好的走在最前面。但是就是这样,我们也受不了。直到后来看到了184团方向依稀的灯光,才最后鼓起了勇气。 新京报:你们什么时候看到的灯光? 张:7月4日凌晨,我们看到了184团方向的灯光。但是直到当天下午1点多的时候我们还没有走出去。新京报:你们在沙漠中怎么辨别方向? 张:白天凭感觉走,晚上就看月亮星星了,主要还是靠感觉。 为活命喝自己的尿 新京报:在这个过程中,你们有没有人想到过放弃? 张:有啊。7月4日下午,我们3个人一直向184团方向走,但是怎么走都走不到,在非常累的时候我们就靠在一个沙堆上休息,那两个人都感到越来越舒服,后来叫他们起来他们都不想走了,有一个人已经放弃了生存的欲望。说自己不想活了,还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起来。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可以看到公路了。目测大概有几公里吧。但是他们就是不走。 新京报:那怎么办? 张:我后来把他们从沙子里面拖了出来,扇了他们几个耳光。 新京报:呵,你还打他们了,起到作用了吗? 张:我打了以后他们就清醒了一点。后来就站起来走了,一直走到下午2点半,我们终于看到了水,一个水塘,大家就扑到里面好好的喝了一顿。 新京报:那水干净吗?沙漠里面有些水是有毒的,你们不害怕? 张:管它干净不干净,当时根本顾不上这些。在沙漠里面我们连尿都喝。 新京报:你们还喝尿? 张:是啊,用茶缸接着喝。要不然也熬不到后来。 新京报:没有吃东西? 张:没有。 新京报:为什么不带吃的东西? 张:因为我们本来设想,如果沿公路走的话,到184团只有10几公里的路,谁也没有想到会这样。 点起火来等待援救 新京报:后来呢? 张:喝了水以后就有力气了,休息了一会儿,我们就向前走了,不久就走到了公路上,在公路上看到了一辆东风卡车,我们就拦了下来,说明了情况之后,司机就把我们带到184团的派出所了。 新京报:在沙漠期间你们有和其他人联系吗? 张:我们和第二批的人联系过,因为我们里面只有我和雷云富有手机,他们在我们之前就找到水了。但联系比较少,我们也要节省手机的电。 新京报:你们到了派出所怎么样? 张:那时候派出所已经了解了情况,正在搜救呢。后来派出所的人叫我通知他们点起火来,以便寻找,后来就一批一批的找到了。 新京报:那后面的人怎么样了呢? 张:除了雷云富他们那批人找到了水走了出来,其余的人都不行了,严重脱水,都已经躺在沙漠中等待救援了。 新京报:那你们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身体怎么样? 张:很虚弱,有一个20岁的小伙子,当时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到医院的时候血压只有40.医生说再晚5分钟就没有救了。 最希望的是回家团聚 新京报:现在工钱都拿到了吗? 张:拿到了,每个人拿到1000多元。经过协商每个人还拿到了350元行李丢失的补偿费用。 新京报:有没有给家里买什么东西? 张:没有时间,但是在火车站给孩子买了个玩具。 新京报:问你点个人的事,你平常在家是做什么? 张:我是农民,主要就是务农。 新京报:你务农每年能够赚多少钱? 张:几千块吧。 新京报:那你平常农闲的时候打工吗? 张:也打一些短工,补贴家用。 新京报:有没有遇到拖欠工资的现象? 张:也有,但是最后也都会给。而且我都是在家附近做活,会好点。 新京报:你有没有想过用法律来维权? 张:嗨,不是每个人用法律都灵的。 新京报:你现在不想追究包工头的责任了吗? 张:我现在也不想去追究这个了,这个事情我们市里和镇里的领导在那边处理。 新京报:你们现在最希望做的事情是什么? 张:回家,和家人团聚。 本报记者吴蔚北京报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