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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假医生”陈晓兰(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1月18日12:28 南方周末
“打假医生”陈晓兰(图)
  每次“打假”前,陈晓兰都要进行非常漫长而细致的研究 陈峰/摄

  她曾是上海一家地段医院的普通医生,在反映假劣医疗器械问题以前,她的生活平静而安逸。她曾促使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专门下发了文件。然而,直到现在她反映的问题仍然未能解决。

  她决定破釜沉舟,亲自使用这种她认为有潜在危害的仪器,然后以受害者的身份起诉医院。她说她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患者的利益,让那些披着科学外衣的假劣仪器从医院消失。

  “打假医生”陈晓兰

  本报见习记者 柴会群

  11月1日,上海市浦东新区法院受理了陈晓兰状告浦东新区洋泾地段医院“医疗欺诈”一案。有律师认为,这是一起“很有新意的案子”。

  4个月前,医生陈晓兰以患者的身份在浦东新区洋泾地段医院接受了一次“氦氖激光血管内合并药物照射输液”治疗。这种治疗方法自从1999年在上海出现,已经在各级医院特别是地段医院普及开来。而在陈晓兰“以身试针”前一个月,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刚刚就此发布了禁止这一疗法的紧急通知。

  陈晓兰不知道官司能不能打赢,但是她本能地预感到,自己跑了7年的事情,将可能在不久后有个说法。这一天晚上,陈晓兰梦到了4年前去世的母亲。“她摸着我的头,重复着临死前说的话:晓兰,病人不懂,你作为医生一定要维护病人的利益。”

  一个“影响了医院效益”的疑惑

  事情应该从1997年说起。当时陈晓兰45岁,是虹口区广中地段医院理疗科医生。从15岁下乡做“赤脚医生”时算起,已有近30年医龄。她的业务水平得到外界的认可,她所在的科室几乎每天都挤满了病人。

  陈晓兰跟同事之间的关系也很融洽,理疗科里有很多张床,其他科室的医生中午经常过来休息,在他们的眼里,陈晓兰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她不计较奖金的多少,不喜欢讨好领导(尽管领导很关照她),听到别人议论同事的是非时,她总是轻轻微笑,不置可否。

  总之,在经历过一次不幸的婚姻之后,陈晓兰的生活安逸而平静,和她那个年代的许多人一样,她只是想把因当年插队耽误了的时间抢回来。在一心做好自己的业务同时,她抓紧时间参加继续教育的学分学习,还报名参加高等教育自学考试,下班回家看女儿做完作业,便拿起自己的课本学习。

  然而,一切因为“光量子输液疗法”的出现而改变。

  1997年7月24日,病人吕桂英从楼下跑到三楼陈晓兰的科室,她是陈晓兰的老病人,这次到医院本来是配一种药。“陈医生你帮我下去看看呀,他们非得让我打‘激光针’。我看病人打过的,疼得很,很多人打后就直打哆嗦。”

  陈晓兰听后立刻停下手中的工作,她本能地意识到,这可能是病人的“输液反应”,随即跟着吕桂英下了楼。

  在注射室,陈晓兰第一次见到了“光量子”。这是一个月饼盒大小的方块仪器,与之配套使用的是“石英玻璃输液器”。当时陈晓兰并不知道,除了她,医院里无论是外科、伤科、还是妇产科、儿科,都曾给病人开过这种统称为“激光针”的治疗。一次治疗收费是40元,每开给病人一次,医生可以拿到7元的提成。院方之所以偏偏绕开陈晓兰,是因为她一向“爱提意见”。

  陈晓兰仔细观察发现,仪器上写的是“光量子氧透射液体治疗仪”,同时还有一行小字ZWG-B2型。对“光量子”一词,陈晓兰并不奇怪,根据物理课本上的解释,所有可见光发出的粒子流称为“光量子或光子”。至于ZWG,陈晓兰也明白,无非是“紫外光”三个字的拼音缩写而已。“这是紫外光,不是激光。”陈晓兰丢下一句,然后上了楼。

  第二天,医院一位负责人找到陈晓兰。“陈医生,昨天你说了一句话,影响医院效益了。”陈晓兰一愣,“什么话?”“你说下面那个光量子不是激光?”陈晓兰听他这么一说倒很坦然:“那当然,紫外光的光量子怎么会是激光?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光。”“可是专家说就是激光,好用的。”那位负责人沉下了脸。

  陈晓兰回家后,开始认真研究起这个“光量子氧透射液体治疗仪”。根据说明书的介绍,“光量子氧透射液体治疗仪”的基本原理是这样:以输液用葡萄糖或生理盐水为载体,经紫外线照射、高压充氧后输入人体,能提高血氧饱和度和机体免疫力。

  陈晓兰首先想到的是,输入病人体内的药物,在经过充氧和光照之后,会不会发生新的药物变化?这种变化又可能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此外,陈晓兰调查得知,多数做过光量子治疗的病人,皆没有留下病史记录,这意味着使用这种疗法可能带来的潜在危害,将永远无法得到证实。

  说明书显示,光量子的发明者叫“陆应石”,是“上海医科大学的教授”。陈晓兰想找到他咨询,结果让她吃惊不已:上海医科大学没有这么个人。

  然而,院方却宁肯相信那个并不存在的教授,而不想多考虑陈晓兰的质疑。

  被迫把自己变成“受害者”

  事实上,对于医院而言,“光量子”已经成为一种至关重要的仪器——由于几乎能“包治百病”,每天都有病人在医生建议下排队打“激光针”,最高峰的时候,一天达80余人次,其营业额,占到全医院的60%以上。

  与院方沟通无果,陈晓兰转而向上海市卫生局反映情况,然而,跑了7个部门,他们都表示不负责这事。

  在医院,陈晓兰成为一个不受欢迎的人。有人开始散布这样的话:因为陈晓兰到处乱讲话,影响了全院职工的奖金。1998年3月9日,陈晓兰发现理疗科室的门锁被撬。3月24日,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她被院方通知“全脱产自学”———在陈晓兰看来,这是一种变相的下岗。

  然而陈晓兰并不死心,她仍然不停地举报。1998年6月,上海市药监局查实,在广中医院,和光量子氧透射治疗仪配套使用的“一次性石英玻璃输液器”,其生产许可证编号、卫生许可证编号、产品登记号和国家专利号竟然都是假的,遂责令广中医院停止使用“光量子”治疗,生产厂家被要求停产并回收产品。

  同年11月,广中医院作出“关于陈晓兰同志自动离职的处理决定”。陈晓兰正式“下岗”。

  “下岗”之后的陈晓兰惊讶地发现,停止使用光量子的竟然只有广中医院一家。其它医院仍在照行不误。她又一次到上海市药监局反映,结果被告知,其他医院没有接到举报,所以无法处理。“我举报行不行?”陈晓兰问,“不行,因为你不是其他医院职工”。“那什么人可以举报?”对方答:“受害者”。

  陈晓兰回去想了3天,决定让自己成为“受害者”。1999年2月1日至3日,陈晓兰先后在上海四家医院接受“光量子”治疗。在打“激光针”的前一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心里很忐忑,禁不住泪流满面。“我其实很害怕。”陈晓兰事后回忆说,“妈妈爸爸那时都在香港,我担心自己出意外。”

  在这个特殊“患者”的努力下,1999年4月15日,上海市卫生局会同医疗保险局、医药管理局,作出禁止使用光量子治疗仪和石英玻璃输液器的决定。在上海横行三年的“光量子”,终于成为历史。据陈晓兰了解,“光量子”叫停之后,广中地段医院的门诊营业额下降了三分之二。当时上海市医保局一位负责人讲:以上海全市1000台光量子治疗仪计,平均每台一天以10人次计,那么一天至少要用掉医保费用40万元——陈晓兰相当于给国家省下这么多钱。

  2001年10月23日,美国一家医院院长WilliamF.Eberlin在马里兰州被判有罪,罪名是使用未经审批的紫外线血液辐射装置治病。这种装置正是陈晓兰多年反映后被上海市取缔的“光量子”在国外的原形。

  据悉,作为一种经过合法注册的III类仪器,“光量子”虽然在上海取消,但在全国其他地区仍在沿用。

  母亲之死的双重震动

  2000年6月22日,上海市卫生局、医保局、医药管理局以及公检法司等8个部门约见陈晓兰,当面就其在举报“光量子”过程中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赔礼道歉。次年2月,上述部门就陈晓兰问题作出处理意见:补发其工资奖金,并将其调至闸北区彭浦地段医院工作。

  到了新的工作岗位之后,像有关部门嘱咐的那样,陈晓兰决定“珍惜这次工作机会”,一心投入到业务上。

  2000年8月5日,母亲屈湘培去世,这件事至今仍使陈晓兰时常陷入深深的内疚。因为一直忙于举报“光量子”,陈晓兰未能照顾好母亲,甚至也没来得及找一些医院里的“关系”,从而致使患中晚期胃癌的母亲因为医生的误诊而耽误了病情。

  “他们居然连症状非常典型的幽门梗阻也没查出来,一直当胃炎治疗。在我提出做胃镜后,才发现是胃癌;发现病情之后,手术单上写的是根治术,真正做时却做成姑息术;手术3天后妈妈腹痛,值班医生居然什么也不查就决定打杜冷丁……”时至今日,陈晓兰仍然固执地认为,只要医生在以上任何一个环节上负责一点,母亲或许可以多活几年。

  “我真的后悔学医,我不该懂那么多,那样就看不到母亲在医院里遇到那么多‘冤屈’。”

  临终前,母亲嘱咐陈晓兰:“病人不懂,你作为医生,任何时候都要保护病人利益。”这句话重复了多遍。这位早年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化学系的老人,自始至终都支持陈晓兰反映“光量子”问题。但是,一直到死,她都不相信女儿反映的问题能够得到真正的解决。

  经一再误诊而病故,母亲的死给了陈晓兰很大震动,而母亲的嘱托更是让她铭记。陈晓兰意识到,她历经艰辛反映的“光量子”问题,只不过是众多医疗问题的冰山一角。只要整个医疗大环境不发生根本好转,“光量子”现象也许永远不会杜绝。

  “鼻激光”借尸还魂

  2001年10月份,在新单位工作8个月后,陈晓兰发现彭浦医院理疗科进了一种新仪器:氦氖激光血管内照射治疗仪,与这种仪器配套使用的是“一次性光纤针”,两种仪器结合起来用,通常称为“鼻激光”。

  像往常那样,科室里新进一种仪器,陈晓兰总是要弄个明白。

  她发现一个奇怪的问题。治疗仪配件的包装上写的是“一次性光纤针”,可是里面包着的分明是一个柱状的“栓”。按照使用说明,这种疗法的治疗机理是:由治疗仪发射出的激光,通过插入患者体内的“栓”,对病人进行鼻腔内照射治疗各类疾病。可是,对激光治疗已经颇有心得的陈晓兰发现,以主机所发出光的波长强度,根本不可能是仪器说明书上规定的632.8nm,起不到任何治疗作用。

  后来陈晓兰查实,“鼻头”的注册证号是过期的,这意味着和“石英玻璃输液器”一样,她又碰见了一种假冒伪劣产品。

  与当初的“光量子”模式相同,氦氖激光血管内照射治疗仪其实是厂家白送给医院的,其前提是得用一定数量的“鼻头”。而每次治疗的收费,也是40元。

  在陈晓兰发现“鼻激光”的这一年,上海医保改革大面积铺开,医保部门对医院实施总量控制政策,即规定各医保定点医院使用医保资金的额度。受此影响,医院也曾出台政策,对医生开单范围和额度也作了详细规定。与此同时,为体现医生“技术服务”价值,医院进一步强调“结构比”政策:规定医生在完成一定开单额度的基础上,限制医生对药物费的使用,鼓励医生多开诊疗费、检查费。

  新的政策出台后,陈晓兰发现,医院里用“鼻激光”的越来越多了。而如“伤骨愈膜”、“高电位治疗仪”等新型的医疗器械,也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医院(详见本报上期报道)。

  一方面是病人正常的治疗因医保经费短缺无法进行,另一方面却是假劣仪器的横行,本打算“珍惜这次工作机会”的陈晓兰,又开始向有关部门写举报信。

  2002年4月,上海市药监局终于取缔了“鼻头”。一家销售公司和数家医院受罚,罚款总额达100万元以上。这一次,陈晓兰觉得要比举报“光量子”时顺利得多。

  然而,陈晓兰很快就开始后悔。因为“鼻头”被取缔之后,氦氖激光血管内治疗仪并没有停下来。很快的,与之配套使用的另一种产品———插入患者体内的“光纤针”粉墨登场了。“我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因为单是‘鼻头’的话,顶多是用来骗钱而已。”陈晓兰说,“可是光纤针插入人体后,就变成了一种新的‘光量子’。”

  事实上,因为发射的是“激光”,其强度要远远大于光量子所使用的紫外光,因此药物变性的可能性大大加强了。从2003年开始,陈晓兰开始赴京向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反映这一问题。

  2002年12月31日,在反映鼻激光问题期间,50岁的陈晓兰被院方通知以“工人编制”退休,但是,因为其身份特殊,彭浦医院无法给她办理“退休”手续。日前,陈晓兰在去上海市医保局咨询,发现自己的“四金”分别于1999年7和2001年4月被“强制封存”。

  两次论证会

  2004年1月14日上午,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会议室,一场特殊的论证会在这里召开。来自国内激光医学、药学方面的专家,在聆听上海地段医院医生陈晓兰的观点。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解放军总医院教授、中国医学会激光医学分会主任委员顾瑛,为了参加这次会仪,她推掉了一次专家会诊。

  从2003年1月份起,陈晓兰开始向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反映氦氖激光血管内照射合并药物输液治疗问题。至今,她已经先后被国家药监局四位副局长9次接待(这在国药局历史上尚无先例),并最终促成了这次论证会的召开。

  论证会的主要议题是:与氦氖激光血管内照射治疗仪相配套的“一次性光纤针”使用的安全性和有效性。陈晓兰认为,这是一次迟到的论证,因为这种经过合法注册的产品,在上海各医院早已经普及应用。

  正反双方分别是上海医生陈晓兰与一次性光纤针生产厂家、南京春晖实业有限公司代表陈莉。

  陈晓兰称,在氦氖激光照射光药合用问题上,没有经过动物实验,临床使用已经跑到了科学研究的前面,而且,医院里已经出现许多假冒伪劣产品。而陈莉则称,他们通过上海的专家临床使用,证实这种疗法有着较好疗效。

  作为国内激光医学领域的权威,顾瑛很快表明了自己的观点:氦氖激光血管内照射疗法的主要理论依据是“中分子”理论,但这种理论在临床上尚没有经过验证。国际上也没有得到承认。“没一篇说得过去的论文”、“一开始就是不合理的。”她的声音急促而有力。

  会议形成了4点纪要,它意味着“一次性光纤针”被判了死刑,而氦氖激血管内照射疗法本身,也受到了致命一击。

  然而,2月20日上午,同样主题的会议再次召开。在这个题为“激光血管内照射同时合并输药安全有效性技术评价会”上,最后形成的意见认可了III类光纤针的存在,不过要求“说明书告诉医生如何使用;说明书未说明造成的误用由厂家负责”。

  8位上海激光医学专家参加了这次会议,而曾参加上次论证会的陈晓兰却没有被邀请。“(第二次论证会)这实际上推翻了第一次论证会上形成的结论。”陈晓兰说。

  在陈晓兰未能参加的这次论证会上,与会的一位光化学专家曾欲中途退出,并当场声称:在这个问题(激光血管内照射同时合并输药)上,只需要良知,不需要科学。

  5月20日,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布《关于规范一次性使用光纤针产品使用的紧急通知》。其中要求各地方药监局在补充的说明书中写明:严格禁止在激光照射时加入任何药物。在此之前,国药局曾于下发《关于药品和医疗器械相结合产品注册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据一位知情人士透露,这个文件同样与陈晓兰所反映的问题有关。

  然而,陈晓兰并没有就此罢手。今年6月,继5年前试针“光量子”之后,陈晓兰再次“以身试针”。“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把危害患者健康的骗局揭开来,让更多人避免上当。”陈晓兰说。

  对话陈晓兰

  我是医生,不是唐吉诃德

  本报见习记者 柴会群

  记者:据说,你把反映假劣医疗器械当作了一项“事业”,为什么这样做?

  陈晓兰:原因很复杂,可能与我的经历有关,与母亲临死前的嘱咐也有关,但最主要的,我觉得我是一名医生,我至少要对患者的生命负责。

  我做了30多年医生,还算有点专业知识,可是我花了一年才弄明白“光量子”是怎么回事,不要说普通老百姓,就是监管部门的人,也需要听我几个小时的解释才会明白———因此有时候我会对自己讲:如果我不去管,可能就没有人知道这件事,那些靠伤天害理赚钱的人,也就得不到任何惩处。

  其实我最初的理想曾是做法医,只跟死人打交道,因为觉得自己“不通世故”,不会搞人际关系。可是因为揽上了这个“事业”,不得不到处抛头露面,惹是生非。其实心里很苦很苦。

  记者:七年前,当你最初反映“光量子”问题时,有没有预感到这件事的难度?

  陈晓兰:没有,我当时太天真了,仅仅凭一名医生的良知出发做这件事,以为只要我反映的问题是真实的,问题自然就能得到解决。渐渐发现,事情绝没那么简单,这后面有一张网,牵扯到无数人的利益,靠我一个人是无法冲破的。说实话,如果当初知道是现在这样的结果,我不会选择这条路———现在,我是骑虎难下了(苦笑)。

  记者:有人说是你是“啄木鸟”,也有人将你比作“唐吉诃德”,你更认可哪一种?

  陈晓兰:我想可能都不太合适吧,我不是“啄木鸟”——虫子都快把我吃掉了。说是“唐吉诃德”也不对,我并不孤独,在反映“光量子”等问题的过程中,结识了很多朋友。他们当中有新闻记者,有国家公务员,也有人大代表,甚至也不乏一些有正义感的老干部。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我根本不可能支撑到现在。我对两件事记忆犹新:一是我去北京反映问题之前,为了准备证据,需要刻录光盘,结果一个刻光盘的小贩听说了这件事后,硬是不要我的钱;二是我有一次去北京反映问题时,许多上访的人都在那里排队,他们听说我是为老百姓反映医院里的问题,就自动把最前面的位置让给我——他们有许多人已经排了一天的队。

  当然,有时候我感到很孤独,暗地里也曾哭过,主要是我感觉自己是一个很没用的人,妈妈临终嘱咐的事,我到现在也没有办好。

  记者:你现在所反映的“氦氖激光血管内照射治疗”问题,据我所知,目前并没有能够证实的危害产生。

  陈晓兰:这正是它的可怕性所在。为什么说它没有危害?因为做过治疗的病人大都没有留下病史记录,因此即使是有,也已经无从查证。光量子也好,氦氖激光也好,都是从前苏联引进的,人家都是将血抽出来后进行照射,而我们为了“推广”需要,变成血管内照射,并与输液同时进行,这些都没有经过临床试验。而且,真的尚未必安全有效,各种假冒伪劣又冒出来了。

  记者:你是否想过,因为你反映的问题,医院和其他同事的利益受到了影响?

  陈晓兰:是的。我因为“下岗”跟医院打官司的时候,院方律师曾说,我作为医院职工,应该遵守医院里的纪律。当时我说,我首先是一名公民,其次是一名医生,最后是医院职工,因此我必须首先履行医生的职责。我很清楚自己得罪了很多人,但决不是所有人。事实上,医生中的大多数人还是有良知的,只是在当前的医疗环境下,他们无法做到更多。当然,对于我的职业而言,我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医生已经不是以前人们心目中的形象了。去北京开会时,接待处的朋友告诫我,乘出租车时千万别说自己是医生,那样司机可能会绕远路。我深感痛心。

  记者:是什么原因导致这样一个结果?

  陈晓兰:我说不好,但是我想,至少不应全是医生自己的原因。现在社会都把板子打到医生头上,我感到很委屈,特别是替那些技术高、医德好、负责任的医生委屈。

  采访结束的时候,陈晓兰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氦氖激光血管内治疗真正停下来。如果这件事解决了,她会好好休息一阵,有空会拉拉小提琴——她的小提琴一直拉得不错。她还说,希望死后能穿上医生的工作服下葬——因为她女儿认为,妈妈穿上它时才最像一名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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