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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视新闻调查: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女人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1月23日16:22 央视新闻调查

  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节目播出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女人》,以下是节目实录:

  演播室:今天的新闻调查向您讲述的是一片荒原和一群女人的故事。1950年前后,新疆拉开了新中国历史上大规模屯垦事业的序幕。十几万戍边将士就地脱下军装,开始开荒建设,伴随着他们的脚步,一批又一批的女兵告别了父母,告别了家乡,来到了新疆。她们在西北荒原上渡过了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留下了一个个美丽的传奇。

  解说:这些照片拍摄于上个世纪50年代初,照片上这些风华正茂的姑娘,十几岁就离开了湖南水乡,来到了西北荒原,她们在特殊的年代里遇到了怎样的婚恋,她们在特殊的环境下经历了怎样的奋斗,她们给荒原带来了什么样的变化,如今她们的生活过得怎样?半个世纪之后我们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石河子市见到了当年的这些湘妹子。

  合唱:亚里亚克西,什么亚克西?新疆兵团亚克西。屯垦戍边保边疆,发展经济出大力,五十年成就了不起,兵团战士亚克西。亚里亚克西,什么亚克西?湖南的辣妹子亚克西……

  解说:2004年10月1日,在石河子市这场进疆湘女的聚会上,我们见到了退休前曾经是石河子市副市长的郑瑞阳,而她当年刚入疆时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记者:你那个时候多大年纪

  郑瑞阳:十六。

  记者:对新疆脑子里有什么概念?

  郑瑞阳:没有概念,一点概念都没有,学地理的时候只知道有个新疆。

  解说:50年代初期,新疆军区多次在湖南和山东招收女兵,当时的《新湖南报》在相当长时间里连续刊登了大量介绍新疆的文章,号召青年人参军保卫新疆、建设新疆。并且有专门的新疆聘团来到湖南长沙。

  郑瑞阳:旁边好多人就说那个地方怎么能去,说尿尿还没尿下来就成冰了,风沙又大又干燥,那不是人住的地方。

  记者:当时是因为什么原因要报名到新疆来?

  郑瑞阳:当时刚解放,我们这些年轻人在学校就奔走相告,说抗美援朝去吧,到革大、军大那个时候可以考,动了这个心思。1949年就去找,没找到,没找到后来人家新疆招人了,新疆王震来了,王震说要人,王震是湖南人,那就说去吧。

  解说:郑瑞阳从小生长在湖南水乡,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然而第一批在长沙招收女学生,条件比较高,对文化程度和年龄都有所要求。

  郑瑞阳:我才上了初中,上初中还没毕业,没毕业人家不要,我去了一趟人家说太小了不要,不要我就回来了。大家都想办法,说怎么办,怎么能去?我就迫切地要走。

  记者:为什么憋着一股劲一定要来这儿?

  郑瑞阳:好奇,就觉得越远越好。

  解说:16岁的郑瑞阳终于想到了办法,她找到了一张堂姐的证件,将一字之差的郑端阳改成了郑瑞阳,又通过了重重考试弥补了年龄不足,然后在家里焦急得等待着招兵的结果。

  郑瑞阳:等了几天,湖南日报就登出来了,上面有我的名字,有我名字我就告诉我爸爸,我爸说你上哪儿去,我说上武汉。他说武汉可以,干什么?我说学医,他说那也挺好。

  记者:为什么不敢告诉他实情?

  郑瑞阳:他不让走。

  解说:郑瑞阳瞒着父亲在长沙经过了体检,但是就在临行之前,父亲还是得到了消息,派她的姐姐到火车站追赶,而这时火车已经开动了。

  郑瑞阳:真是,就像演电影似的,火车刚发动,我姐姐在下面哭,跟我说的两句话,说我爸爸在家哭,让你回去,我也哭,就没有吭气就这么走了。

  记者:当时心里有没有点动摇?

  郑瑞阳:动摇了,大家都动摇,感情也挺复杂,又想去又想回来。

  解说:有的因为好奇,有的因为出身不好,有的因为家里贫穷,50年代初,湖南山东有2万多年轻姑娘穿上了军装, 踏上西去的征程。他们一路歌声到了西安,然后改乘大卡车,经兰州,过酒泉、出阳关。

  郑瑞阳:越走越荒凉,越走越荒凉。甘肃那一带孩子都没有穿衣服,烧的牛粪,一看就哭。说这个地方怎么能过,哭了完,又跳舞又唱歌又忘了,忘了又去玩,完了想着又哭,后来就是这样就到了新疆。

  记者:还都是小孩子。

  郑瑞阳:都是小孩,十五、六岁。

  解说:虽然一路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这些年轻的姑娘还是没有想像到在那片荒原上等待她们的,究竟是怎样的艰苦。这是一种和老一代兵团人生活分割不开的住所,因为大部分在地下,所以被叫做地窝子,新来的女兵一到新疆就领教到了地窝子的苦处。

  郑瑞阳:一个冬天,那个房子没有炉子,被子薄薄的,一点点,我就没有伸过腿,就这么睡土改的时候。

  记者:那冬天怎么过去的?

  郑瑞阳:不知道怎么过的。反正年轻,小,不到20岁,经冻。

  记者:吃的是什么?

  郑瑞阳:野菜回来以后,碎米里面都是沙子泥巴,把碎米倒上一些和在一块熬,一人舀一碗就那样吃。

  解说:虽然条件艰苦,这些内地来的女孩子还是在荒原上开始了她们崭新的生活,在进疆1年多之后,郑瑞阳认识了一个同样来自内地的小伙子。

  郑瑞阳:有一个人其实他心里也有我,我(心里)也有他,但是从来没有说过。

  记者:没点破。

  郑瑞阳:那天我正在洗衣服,我说给你五毛钱,你给我带个牙刷回来,他上街,他说好。就拿了五毛钱给我买了个牙刷回来,叫别人看到了。看到了我们那些当官的就说,傻孩子你是不是在谈恋爱,我说没有,没有。后来人家会上就给我提出来了,你那天给了人家五毛钱,说是给你买了牙刷。我说那不是平常事吗,同志嘛,买个牙刷又怎么了?那就不行,那就是什么问题,什么问题。后来谁也不敢提,他也不敢提,我也不敢提,就这样了。

  记者:夭折了?

  郑瑞阳:夭折了。

  解说:在结束了这段荒原上的初恋之后,郑瑞阳主动提出跟随土改团到最艰苦的基层去锻炼,1953年她嫁给了现在的老伴,也是当时土改团的乡队长周忠玉。

  郑瑞阳:那个时候就没有讲什么感情,什么爱情,什么爱情?柴米油烟酱菜茶过日子。跟这个老伴,他现在说你不要说不爱我,我说我就是不爱你,怎么办呢?现在过日子已经过到这个份上了,我爱你行不行?

  记者:这个老伴知道疼您,爱您吗?

  郑瑞阳:知道。可疼,可爱,小事情,他不吃都留给你吃,特别到现在都是这样。

  解说:郑瑞阳就这样在荒原上成了家,而许多和她一样刚刚来到新疆的年轻姑娘也正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解说:画面上的老人名叫王月凤,是1952年进疆的山东女兵,今年74岁,她的老伴已经82岁,老两口平时经常在家下跳棋,两个人其乐融融的景象让我们很难想到他们婚姻的背后有一段苦涩的经历。

  记者:你刚来的时候团里的男女比例多大?

  王月凤:女的太少了,就我们一个中队来了,估计也是不到一百多人吧。

  记者:像您这样的当年都是宝贝?

  王月凤:就是,当时进到新疆来都是当宝贝进来的。

  解说:新疆和平解放之后,驻疆的解放军几乎是清一色的男性,而当时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就地开荒建设,要在这片西北荒原上长期扎根,所以成家问题成了这些经历了十几年战争的将士们普遍面临的难题。

  记者:后来您知道不当时招你们这些女兵过来其中一个很大的目的就是一个是平衡男女比例,二一个就是给……?

  王月凤:出来的时候没有听到这些,就说是到新疆来当解放军,当时我们那个贾参谋长,当时出来好训我们一顿:叫你们来就是叫你们来扎根的,就是叫你们来这个那个的,说得大家都哭了。

  解说:这些刚来到新疆,一心想当解放军的姑娘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们所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婚恋。由于入疆时的年纪比较大,团里的协理员首先给王月凤介绍了三营的副营长。

  记者:当时她(协理员)跟您说了没有这个三营营长条件怎么样?

  王月凤:条件说了,条件人家没骗咱,人家说是共产党员,工农干部,贫下中农,年龄28、29(岁),思想挺好,挺正派的,工作很踏实,政治条件是没挑的。就是毕竟没有感情,没有基础。

  记者:听这话第一反应是什么?

  王月凤:第一反应我不找,我刚出来,我1952年出来的,我5月份来的我10月份就结婚了,我哪有这种精神准备?

  记者:本来想干一番事业的?

  王月凤:就是想好好干,不想着依靠别人的力量站住脚,想依靠自己的力量。

  记者:虽然心里不愿意但是很快她的工作被协理员调动了三营的妇女排。报到的地点就是副营长的办公室。

  记者:那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这个人长什么样?

  王月凤:黑黑的那个房子也没看到,再个那时候挺别别扭扭的,我也没有看就出来了。

  记者:第一次见面说点啥?

  王月凤:啥也没说。就是教导员跟我谈话说叫我跟他结婚,我没有啊,协理员说了不是来结婚是来调动工作到排里去,教导员说不是这回事,就是叫你来结婚的。

  记者:那这不是骗人吗?把您给骗过来的?

  王月凤:我说那就是。

  记者:生气吗?

  王月凤:不但生气挺恨的当时,对协理员我可恨她了当时,觉得太恨她。

  解说:刚来新疆几个月,还没有做一番事业就要结婚,这让王月凤接受不了,她的怨气都集中到了协理员身上。

  王月凤:她最能卡住我的那句话就是要听组织、听党的,拖了可能有十天在那个地方。

  解说:因为当时妇女排的驻地不在三营营部,所以为婚姻僵持的这些日子里,王月凤只能住在部队领导家里,白天一边劳动一边接受领导的劝说。

  记者:十天里你思想里怎么想的?到底嫁不嫁?

  王月凤:从本意来说是不想这样做,但是从当时的客观情况来说我不这样做我怎么办?我老住在人家家里,再一个教导员人家无缘无故地叫人家中间这么为难。

  解说:就这样,1952年,王月凤嫁给了当时的三营副营长,婚礼当天她才第一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记者:那满意吗?

  王月凤:小个子挺矮的,当时不满意。

  记者:个儿不高?

  王月凤:不高。思想上没有感情,挺恼火的。连以上的干部在那开会,可能是那天晚上大概是发地震,就匆匆地宣布了一下就完了就开会了。

  记者:怎么宣布?

  王月凤:就宣布今天谁结婚就算完了。

  记者:大家没庆祝一下?

  王月凤:那时候没啥庆祝也没个糖。

  记者:喝杯酒?

  王月凤:哪有酒那个时候,哪有酒?没有酒,那时候新疆哪有酒,看不见酒,啥也没有。

  解说:由于当时的特殊环境,最早入疆的女兵很多在1954年之前就结了婚,王月凤的婚礼草草宣布,甚至没有留下一张结婚照片,连新婚的洞房也只能是当时住的地窝子。

  记者:阿姨当年就住这些地方?

  王月凤:就是。

  记者:这现在看着没法住人?

  王月凤:那个时候两边修一修,修平,搞光,这就是个门,从这进去。那个时候也没有洞房,平时住在啥地方就是啥地方,两个人的被子抱在一块就行了,就是床。

  记者:跟他也没有感情基础,而且您心里还挺恼火的,那日子怎么过的?

  王月凤:好像也没有多少话说刚开始,后来就好了。

  记者:过了多长时间您的疙瘩彻底解开了?

  王月凤:有了孩子以后也就好了,大家也都围着孩子转,搞得也就挺好的。

  记者:后来您儿女慢慢大了,知道您和他认识的经过吗?

  王月凤:我们儿女都知道。

  记者:他们怎么说?

  王月凤:儿女挺高兴的,就说我爸爸多好。

  记者:您这一辈子对于很多内地人来说可能都不能想像,年轻的时候到这儿,住的是这个地窝子,然后找对象还是组织包办,后来过日子也是那么艰苦,回想起来觉得值得吗?

  王月凤:值得,我觉得可以,总有人吃苦,作为一个国家、一个事业,要发达,要兴旺,要巩固,总要有人吃苦的。

  记者:可以这么理解,可是作为您个人来说的话是不是牺牲有点大?

  王月凤:我觉得无怨无悔,我觉得应该,他们的青春人家不是为了祖国吗,为了解放事业牺牲的,他完全有权利有个家。

  解说:2003年结婚50周年纪念,王月凤和老伴照了两人几十年来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合影。

  王月凤:我说:咱们照个婚沙照吧,照个吧老头。他高兴得不行:好,我早就想了,早就想了。

  记者:是你主动提的?

  王月凤:他说我早就想了,我没敢说。

  记者:您是不愿意跟他照?

  王月凤:也不想跟他照。因为那个时候,那时新疆的男同志长得老。为啥?他劳动,在这个环境,刚来又黑又老的。

  记者:那你跟他说了没有,当时我特别不乐意?

  王月凤:那个不说,那个不能说,老头有点小心眼儿,他特别忌讳这点,一直没跟他说这个,今天说这些话都不能叫他知道。

  记者:是吗?

  王月凤:要知道了要吃醋。

  记者:那说明他爱您。

  王月凤:也可以这样说,对我不错,可以。

  解说:姑娘们的婚姻很快结出了果实。这是我们能够找到为数不多的兵团第二代幼年时候的照片,在当年那种艰苦的环境下,他们的出生给荒原带来了希望,但同时小生命的降临对戈壁滩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难题。

  汪柏祥:奶奶抱抱,奶奶抱抱,哦,奶奶抱抱了,你看他也不认生好乖……

  解说:汪柏祥1952年进疆的湘妹子,她还是荒原上最早的一批妇产科医生,接生了50多年,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的双手将几千个兵团第二代第三代迎接到这个世界上。

  记者:第一次接生还记得吗?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汪柏祥:这个我记得接的男孩。

  记者:第一次去给人接生紧张吗?

  汪柏祥:好紧张,那个时候刚学了一点点的东西,还没有见过这个。

  解说:1952年的一天,营长突然交代给16岁的汪柏祥一项特殊的任务。

  汪柏祥:我一进去说副营长找我干什么?叫你去学习他讲的。叫我学什么东西?学习喂蚕他说的。我说戈壁滩上桑树都没有喂什么蚕?他说后来有,后来有就后来有。那时候军队是命令式的,服从命令听指挥,我就出来了。

  记者:营长干吗把学妇产技术说成学喂蚕?

  汪柏祥:那都是小姑娘,说这个多不好啊。

  记者:怕你们不好意思?

  汪柏祥:那么小当个接生婆,接生婆言下之意都是那些老的干的。

  记者:自己还没结婚,恋爱都没谈过,却要学这个妇产技术,心里愿意吗?

  汪柏祥:心里那个时候当然不愿意了,最后我想反正是思想工作就说,为人民服务都是这样说的。

  解说:经过短短半年培训,汪柏祥回来原来的营地,正式成为荒原上一名妇产科医生。

  记者:如果碰到危急情况、没有处理过的情况怎么办?

  汪柏祥:没处理的情况你也得处理。六几年上海人来了,她是横位,横位,这个手出来了,出来怎么办当时来不及了,我马上把手送回去,把脚拉下来,这叫内回转术,给她牵引下来了。

  记者:不怕出危险啊?

  汪柏祥:那时候危险你送到哪儿去?这个问题怎么解决,解决不了。

  解说:军营离最近的大医院还有3个小时的路程,只有小车才可以运送孕妇,而部队里都是军用卡车。

  汪柏祥:这么远也没有车,等你找着车了小孩都死了。我们这样抢救过来就活了。小孩挺好的,现在在上海,工作也挺好的。前年他妈妈出差到这来,她非叫他到这来和我照个相,他生出的这个房子。

  记者:就这吗?

  汪柏祥:嗯,也照了。照了以后他说那么艰苦的环境还有那么高的技术。说实话我们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解说:汪柏祥告诉我们原来的医院现在已经成了退休职工的家属房,半个世纪之后,我们很难想像到,当年第二代第三代兵团人的哭声就是从这样的产房里传出来的。

  汪柏祥:回来了?你好。

  记者:我跟阿姨一起看看,她们当年工作的地方想像不出这当年是个医院来。

  汪柏祥:那时比较好的(房间),你看这房顶还比较完整。

  住户:这房子都四十多年了。

  记者:这个地方您接生过多少个孩子,还记得吗?

  汪柏祥:就是记不清楚了,没好好统计。

  记者:您的孩子有她接生的吗?

  住户:两个都是她接的。

  记者:是吗?!

  解说:今年已经70多岁的汪柏祥依然清楚地记得,当年她接生的第一个婴儿出生的情景。

  记者:他的哭声响亮吗第一声?

  汪柏祥:接生时最注重的就是要看这个小孩哭声响亮不响亮,它一哭声响亮我们的心就放下去了,就不提心吊胆了,就害怕小孩哭不出来,那时(他)不哭,我提着腿打着屁股把他拍哭。

  记者: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当年把一个小孩顺利地接下来交给他们父母手中的时候,他们是一个什么反应?

  汪柏祥:那肯定高兴得不行。问问他们去,对于兵团人来说,孩子您可能更有体会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汪柏祥:意味还是奉献,人家说我们这是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就是这样的。我们这些孩子都在新疆。

  记者:您接的这些孩子可能遍布天山南北?

  汪柏祥:天山南北都有,那天坐在车上驾驶员说,他说我听我妈妈说,那个时候我还是你接的。我说是不是,其实我都忘了。

  解说:这是六十年代拍摄的一段入疆女青年在田间活跃劳动气氛的场面,在这种场面对于当时的年轻人具有很强的感染力。然而实际的艰苦并不像电影中那样总是充满歌声与欢笑。

  老太太:上不来啊?要不你蹲下来,哎呀硬来吧。

  解说:我们面前这些步履蹒跚的老人很难让人想像到在当年他们曾经是赫赫有名的冰峰五姑娘,这个称号源自于1958年修建的乌鲁木齐到库尔勒的高山公路。

  王明珠:那时间维族人不是说,1952年修那条路就没修通,你们现在又修这条路除非仙女下凡才能修。

  解说:乌库公路最高处海拔达4300米。1957年抽调人员重新修建,但是由于高寒缺氧,最危险的地段连很多男人都无法承受,所以这个攻坚队伍中没有安排任何女性。5个姑娘听到消息之后拦住了领导的车。

  刘君淑:拦着他的车不让他走,不叫我们上山我们就不放你走。说男女平等男女平等,那怎么叫平等?就是这样的。

  记者:可是那上面那么艰苦,连男同志上去都有危险,你们干吗非要上?

  刘君淑:那阵也是,心情,就是要去,年轻人哪里需要到哪里去,哪里艰苦要到哪里去。

  解说:就这样,五个来自不同单位的姑娘成了这个队伍中仅有的女性。但是领导给她们的工作并不让她们满意。

  王明珠:叫我们在家积雪,帮着伙房做饭。在那时间我们心里不高兴。

  记者:虽然上去了但是帮着做饭?

  王明珠:帮着做饭,那不行,我们要到工地。他说你到工地危险得很,都是带着保险带打炮眼,你们能干吗?我说男的能干我们都能干,领导没办法了:好了,那就试一试吧。

  记者:工地上干的活儿跟男同志有区别吗?

  王明珠:没有,一样干。打炮眼,那时间就是两个人一个钢钎,男的掌钎我打,我掌钎你打。记者:那个大锤多重啊?

  王明珠:18磅,一拎那时间能拎100锤,那都是大拎那不是小拎,甩开了,莲花锤那样打。

  记者:都是这么抡你们?

  王明珠:都是这样抡,全部是石头。

  记者:那个时候干吗要这么豁出命去干?

  王明珠:规定说是一年修通,我们就黑天白日干。

  刘君淑:那阵子没有什么目的,也不是什么去争冰峰五姑娘(称号),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想,就是干活儿。反正男同志能干我们也能干,我是在冰峰最顶上点第一炮,我们连长说你敢不敢点,我说敢点,我也不会抽烟,所以要一会儿吹吹,一会儿吹吹,我就在那儿等着一会吹吹,吸一口赶紧吐掉,再吹吹,点好了我跑得可快了,他说你行,下一回你就点吧。从那儿我就开始点炮,越点越多/

  记者:点炮我们知道这是爆破中最危险的。

  刘君淑:对,有些男同志死不敢点,你比起那些男同志快手还是比不上,但是比这些差的还是可以的。

  解说:当年5个年轻的姑娘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和男人一样抡铁锤,点炮眼,吃住在一起。

  记者:那个时候都是姑娘有自己的特殊的问题,每个月那得怎么办?

  王明珠:没有,不休息,不休息。

  记者:上级也不照顾照顾?

  王明珠:照顾。规定你三天你不休息,连长也不知道你有没有那回事。从来没有休息。

  记者:男女还是有差别的,那时候干吗非得要证明自己跟男的一样?

  王明珠:那阵没想这个,就要争口气。主席都说了,小姑娘你要好好地叫新疆建设好,不吃苦是建设不好的。反正再苦再累我们也干。

  解说:乌库公路工程竣工之后,5个姑娘又回到她们各自的单位,如今一个姐妹已经去世,今天是她们40年来第一次相聚在一起,所以特地包了顿大家都爱吃的羊肉饺子。

  刘君淑:今年见面不知道以后再见不见上了。

  王明珠:少说点儿。

  解说:老人们都已经年近古稀,但是心里还始终记挂着那条再也上不去的公路。

  刘君淑:再没有去过,现在也不能去,走这个好路都走不了还能上山?这不可能了。

  记者:这个乌库公路后来再也没有去过,修好了以后?

  刘君淑:你现在上不去了。

  记者:您呢,您去过没有?

  姜同云:我去过了。1964年回来探亲,特别要求驾驶员我要走我修的路,到现在为止我还想去看看。为啥呢?想想我们当年搬的那些大石头,想想那时候写的那些标语现在还在不在了,反正晚上没有事做睡不着,都要去想一想的。

  马玉梅:四匝多了。

  记者:四匝多了,经常会量吗?

  马玉梅:会的,会量。

  解说:在塔克拉马干沙漠的边缘有这样一个女人,她独自一人用8年时间种起了100亩的绿色防风林。马玉梅,11岁随父母告别了甘肃老家来到兵团团场。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马玉梅:我从16岁正经就开始在公家这里干活了,从我很小的时候干活的话,从来没想到要把这个事情做砸了。

  解说:1996年底,在兵团农场种了20多年棉花的马玉梅在突然成为了一名林业工人,那年她42岁,而她所要管理的是连队北面老风口地段的林带,曾经先后有5播人尝试了几年都没能在这里种上树。

  马玉梅:当时我想既然是领导叫我来,我不来,作为一个职工来讲好像说不过去,他叫我来我就来了,就那么简单。

  记者:当时您知道吗,您要种树这块地方紧挨着就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

  马玉梅: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来种树究竟有多么吃苦,这个我不知道。

  解说:老风口地段地势高,土质多盐碱,长年风沙不断,她很快就知道了要在这里看护100亩半人高的小树苗有多难。

  记者:这个地方起沙暴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马玉梅:铺天盖地的,看不见人也睁不开眼睛。我这么大个人站在后面站不稳。

  记者:风吹倒?

  马玉梅:风能把你吹倒,我栽的这么一大片林子全部倒掉了,全部睡觉了。一棵一棵地把它扶正了,五天五夜没进家。

  记者:就您一个人?

  马玉梅:就我一个人,像我们家(男人)在连队上干活,他也是各管一片,他也辛苦得很。

  解说:马玉梅一个人要应付的不仅仅是倒下的3万棵树苗,还有含碱量很高不适合植物生长的沙土。

  马玉梅:这种沙性地,水下去蒸发,一下子就没了。栽的时候它是那种芽苞,后来一上叶子地一干上头(水)一不够叶片就发黄就落了,你看着急呀。

  记者:那怎么办?又得找水去?

  马玉梅:找水,为了这个树,找团长我也找了,跟他们管水的人吵架我也吵了。

  记者:原来跟别人吵过架吗?

  马玉梅:没有,从来没有跟人家争过嘴。

  记者:怎么跟人吵的?

  马玉梅:怎么跟人吵,我的水到不了我的地里,我的树要死了,他说死了就死了,明年再栽。我说这个话不对,你也得想法叫我的地不能把树死掉。

  解说:吵架没有白吵,在这种地段上马玉梅看护的树苗居然奇迹般地成活了97%。

  记者:当时看见那么多的树成活了,小树苗、树叶子出来了,那心里高兴。

  马玉梅:那肯定的。栽上树以后,来的这些领导也肯定了我的成绩。

  记者:肯定你的成绩不过就是说两句话的事,说马玉梅干得不错?

  马玉梅:作为职工来讲就可以了,你还要咋呢?

  解说:3万株树苗虽然栽活了,但是更加繁重的工作还在后面。为了照顾这些树,1997年,马玉梅独自一人住进了远离营区的戈壁荒滩,吃住在一间简陋的土坯房里。

  记者:这房子是哪年盖的?

  马玉梅:这房子是1984盖的。

  记者:周围怎么就这一户我看?

  马玉梅:看这个地这一片林子就盖一间房子。

  记者:就是为了看林子?

  马玉梅:对,风一来满窗都是这么厚厚的(土)。

  记者:是不是因为我们来了还特意擦了一下?

  马玉梅:我还收拾了一下。

  记者:要不然呢?

  马玉梅:要不然上头能捧起来。

  记者:土都能捧起来?

  马玉梅:当时我妈妈就说,家里的房子是砖房,那么大的玻璃窗户装着你不住,问我到这里来干啥。为了我到这里来住,她来看过跟我发过火。

  记者:不仅她不理解很多人都不会理解。

  马玉梅:我妈妈那时候岁数也大了。

  解说:夏天要放水,砍草,看护,冬天要给3万棵树刷石灰,马玉梅几乎一年四季都在林带里忙碌。然而就在她日夜操劳的时候却传来了另一种声音。

  马玉梅:人家有些连队上的人说,马玉梅肯定是在里头种了好多自己的东西,要不是成天把树围在里头,冬夏都不回家。

  记者:以为你种了什么宝贝?

  马玉梅:对,人家说肯定是对自己有利才这么下工夫,没利,你下这么大工夫干吗?

  记者:对你到底有没有什么利呢?

  马玉梅:种林带那么辛苦,一分钱的收入没有。我们家(男人)内退下来就350块钱,我自己没有收入,这几年就等于是全部靠这点钱。

  记者:这些树现在是属于你的吗?

  马玉梅:不是我的,是属于集体的。

  解说:不仅种下的防风林一棵也不是自己的,按照规定,分配给她家的棉花地还要在防风林带的外围。所以棉花长势明显比防风林内公家的棉花地差很多。

  记者:别人的地现在都在你栽的防风带里面,结果你自己的地,你看一看就很贫瘠,然后都在防风带外面。

  马玉梅:只有自己再改造,没办法。

  记者:怎么改造?

  马玉梅:外面再栽树。

  记者:再去栽一圈树。

  马玉梅:那肯定的。你不栽树,这个等于是没用的。

  记者:那又得等十年、二十年。

  马玉梅:最起码就像这样的得七八年。

  记者:你看种这些树你自己没有得到什么好处,结果呢,自己这些地还是最差的,那最后想明白没有到底图啥?

  马玉梅:我也没想明白图啥,图的就是我的这片林子长起来,我自己看着舒服吧。多少年以后,比方说我今年要退休了,我离开这个地方了,我到其它地方拐回来,它这片林子还是我种的,还是有一种欣慰感吧。

  记者:树确实像您说的那样能够一活好几十年,好几百年,可是人活不过百年,那是七八十岁……

  马玉梅:但是我的树在,我人不在了,我的树还是在。

  记者:那这树还要一直种下去吗?

  马玉梅:要种,我这不是栽的小树,等明年开春的时候……

  记者:把这些小树都移到那边去……

  马玉梅:对。

  记者:准备干到哪一天为止?

  马玉梅:干不动就算了。

  记者:2002年,马玉梅的老伴退休之后,也来到了这边防风林带的边上,和马玉梅一起照顾这些树。

  马玉梅:我这个树上这两年老头在这地方,还写了很多字。

  记者:写了很多字,我看您一说到这儿特别高兴,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写的什么字?

  马玉梅:当时他想到啥就写点啥。

  记者:您最喜欢他写的字是什么字?

  马玉梅:最喜欢的就是,他写的那叫啥东西,团歌里头有那么一句话:爱岗敬业。

  记者:写在树上的?喜欢这四个字?

  马玉梅:还可以吧。

  记者:这四个字最普通不过了,我以为他在树上写的我爱……

  马玉梅:在我们这个年龄的人不会写这些东西出来,不写这个。

  记者:为什么喜欢这四个字?

  马玉梅:不管是当干部也好或者做职工也好,在我的想像中,大家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了,国家肯定还是兴隆的。

  合唱:没有房屋自己盖,没有土地咱们开荒,没有工具自己造,没有菜蔬打野羊,劳动的双手能够翻天地,戈壁滩上盖花园……

  解说:在兵团采访即将结束的时候,我们又一次听到了这样的歌声,这些歌声曾经伴随着这些荒原上的女人渡过了几十年难忘的岁月,而她们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段传奇的故事。

  总制片人:梁建增

  制片人:张洁

  编导:张海华

  出镜记者:杨春

  摄像:孙海南 王忠新

  录音:呼和

  策划:王猛 余仁山

  解说:姚宇军

  策划主管:吴征

  执行制片人:王猛

  责编:杜晓静 宋薇

  合成:吕刚

  监制:李挺 庄殿军

  总监制:孙冰川

  人名

  郑瑞阳 石河子市原副市长

  王月凤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二师退休职工

  汪柏祥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二师退休职工

  刘君淑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一师退休职工

  姜同云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一师退休职工

  王明珠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一师退休职工

  陈桂英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一师退休职工

  马玉梅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一师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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