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失控冲入水渠 父母临危让儿子逃生(组图)

车里的尸体仍然保持着蹬玻璃的姿势（摄影：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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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捞上来的尸体（摄影：姚远）

负责打捞的消防官兵在烤火（摄影：郭广宇）

打捞上岸的出租车（摄影：姚远）

　　2005年2月3日凌晨1时，一个原本平常的时刻。谁也不会想到，这一刻悲剧降临，亲人从此阴阳相隔。

　　黎文钢，一个24岁的繁忙的生意人。虽然很想常回家看看，但一年中能和父母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于是，2月2日深夜的那顿团年饭显得尤为难得。

　　爸妈一直笑着，尽管因为儿子下班时已接近零点，但二老的等待依然耐心而满足。

　　一场没有预兆的灾难永远阻断了这种弥足珍贵的幸福：昨日凌晨1时许，回家的路上，一家四口乘坐的出租车冲进东风渠。绝望的挣扎中，黎文钢艰难地打碎了窗玻璃，准备拉着二老逃生。濒临死亡时，父母使劲地掰开儿子的手，把他推出车窗。

　　黎文钢一直在流泪，就在这个除夕即将来到的凌晨，子欲养而亲不在。

　　从昨日凌晨2时许起，消防官兵、交警、巡警、医院等部门开始了长达7个小时的打捞和营救……

　　A 温馨过后的悲惨车祸

　　关键词：团圆 意外

　　昨日凌晨2时许，死里逃生后的黎文钢和女朋友孟娜坐在好心群众为他们点燃的火堆前，无声泪流。

　　24岁的黎文钢说，要过年了，他开在万年场的洗脚坊生意出奇地好，铺子要照顾，朋友要应酬，忙得天昏地暗。尽管母亲一直在青龙场暂住，尽管父亲也风尘仆仆地从老家资阳赶到了成都和妻儿会合，但是，黎文钢还是把团年饭一推再推，直到前日的深夜，一家人终于坐在了一起。在熊猫大道的饭庄里，二老看着久未见面的儿子，乖巧漂亮的未来儿媳妇，说不出的高兴。这顿饭，其乐融融。

　　昨日凌晨1时许，黎文钢和孟娜拦了一辆出租车，准备送爸妈回青龙场白莲村。父亲坐在副驾的位置，儿子和女朋友、母亲亲热地挤在了后排。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讨论着大年三十在哪里过，在宜宾的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父亲好不容易来一次成都，除了到武侯祠还要到哪些地方游逛……小小的车厢里弥散着家的温馨。

　　快到了。家就在100米以外的地方。前面就是东风渠，再转一个左拐，爸爸妈妈就可以坐在温暖的屋子里，倒一盆热水，烫热冰凉的双脚。车继续朝前开……

　　“左转，左转！”坐在后排的母亲突然惊叫。喊声出口，车身已经猝不及防地腾空，重重地一顿，再然后，开始胡乱地晃动起来，刺骨的河水，渐渐地灌进了车身里面——这个时候的黎文钢猛然意识到：一家人乘坐的出租车来不及左转，直接冲进了水流湍急的东风渠！

　　B 悲壮情深的生死离别

　　关键词：下沉 逃生

　　车身在下沉，也在河水的推动下朝下游飘去。包括驾驶位置上的司机，所有的人惊恐万状地开始挣扎，摇车窗，开车门，一切努力全都变成了徒劳。紧闭的车门，纹丝不动的车窗，似乎已经阻断了车内众人的生命通道。不断灌进车内的冰凉河水，仿佛要彻底浇灭他们的求生欲望。

　　孟娜说，没有人能打开车门，也没有一扇车窗被成功摇下，呼吸变得越来越艰难，一车的人都在奋力地晃动。水，淹没了他们腰、胸口、脖子，车，已然完全沉入渠底！

　　终于，求生的本能让黎文钢迸发出巨大的能量。扬起的拳头，拼命砸向身旁的车窗，坚固的玻璃奇迹般地破裂了，靠窗的孟娜使劲一钻，身体终于脱离车身，身上的太空服让不会游泳的她浮在水面上。此时，坐在副驾的爸爸和后座的妈妈挣扎幅度已经小了许多。

　　黎文钢说，他一把抓住父亲，又拉住了母亲，他要让二老从救命窗口逃生，然而，几乎是不约而同——爸爸妈妈同时掰开他的手，把他朝外推，已经精疲力竭的母亲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快走……”

　　生离死别时，父母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留恋和坚定。

　　这是母亲的最后一句话。酸楚无法抑止。巨痛无法抑制。

　　浮出水面的瞬间，黎文钢再次扭头，车内已经全部被水灌满，他看到的是母亲因为无法呼吸而扭曲的面容，他想哭。就在那一刻，他感到身后的一股力量——母亲最后一推，大股水流冲来，黎文钢一个晃荡，终于拉着水中的女友，一起朝下游飘去，久别重逢的母子，就这样相隔越来越远。

　　几百米外的下游，两人终于靠岸，艰难地扶持着，黎文钢和女友浑身水淋淋地走上东风渠的台阶，然后敲开了一家住户的院门。

　　C 寒夜里的一把不灭火

　　关键词：刺骨 营救

　　凌晨，白莲1组的张太婆早已酣然入睡，急促的锤门声后，她披衣下床。黎文钢和孟娜颤抖着跌跌撞撞地出现在老人面前。简短的几句交代以后，张家集体出动，报警，生火。两个劫后余生的恋人依偎着，泪如雨下。

　　很快，由交警二分局、消防一中队、成华警方、军区总医院等部门组成的抢险队到达现场。一辆大型吊车开到了东风渠边。

　　黎文钢和孟娜坐到了温暖的救护车车厢里。抱着女朋友单薄的身体，黎文钢泣不成声：“对不起……”

　　天气预报说，昨晚到今日白天的最低气温只有3℃。凌晨3时许，东风渠的河水已是0℃以下。黑幕中，吊车的挂钩始终无法钩住车身，起吊工作无法展开，两名消防官兵打着赤脚，穿着单衣单裤，就在这样的严寒中果断下水，开始俯在水中人工挂钩。夜色中，没有一丝光，隐约可以看见急流一次一次地冲击着两个在水面上飘忽的身影。

　　20分钟后，因为水流太急，视线模糊，消防官兵无功而返。为了保证抢险队员的安全，医护人员迅速将浑身湿透、冻得说话哆嗦的消防官兵扶上有暖气的救护车，进行现场救护，量血压、换衣服。

　　张家小院，篝火不灭。无数次，火焰即将燃尽，无数双手轻轻拨开黑炭，一点一点添加柴火。凌晨3时许，成都市副市长朱志宏到达现场，成都市公安局交管局局长李建伟也到达东风渠现场指挥抢险。一见领导，坐在火堆跟前、不断发抖的消防队员突然赤脚站起，朱副市长急忙按住了脸色发白的小伙子，陪他一起，静静地站在火堆前面，火苗闪烁地跳跃着，带着火星的炭灰在每个人的面前飘飞……

　　凌晨6时许，穿着短裤的消防官兵再次下水，在刺骨的河水中，消防1中队中队长刘汇海和队员邹淼腰拴保险绳，放弃

　　冲锋舟，游向出事车辆。两人互相协作，继续在车身上固定钢绳，近半个小时过去了，第二次尝试依然没有成功。现场营救人员经商量后决定，待天亮以后再次下水。与此同时，有关部门开始着手关闭东风渠闸门。

　　D 再见亲人的阴阳相隔

　　关键词：打捞 痛疚

　　破晓，鸡鸣，周围的农家小院陆续亮灯。有人起床，有人出门，篝火还在燃烧。数十名营救人员静静地站在寒风凛冽的河边，耐心地等候天明，偶尔，跺脚、搓手。

　　上午8时30分，天色终于完全放明，人群再次围拢。东风渠的水位看上去已经比凌晨时下降了30厘米左右。两名消防队员下水，开始艰难地把钢绳捆绑在车身上。10多分钟后，吊车的挂钩终于顺利地吊住了钢绳。

　　9时许，在水中浸泡了整整8个小时的出租车在吊车伸降臂的作用下，终于慢慢地离开水面。大股大股的水流从门缝中、车窗里哗哗渗出。黎文钢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远远望去，几个模糊的身躯，无声无息地趴在车座上。

　　车，终于被摆放在了道路上。车门紧闭，出租车司机软软地趴在方向盘上，右脚永远地保持了僵硬的踩刹车姿势；旁边，是斜躺在副驾位置的黎父，他的双脚还保持着踹向挡风玻璃的动作，挡风玻璃上已经裂开，但是，他再也没有机会踹出最后一脚；后座上，黎母已经被翻倒的座垫完全覆盖，扯开座套，是一张苍白的面容。

　　黎文钢在朋友的搀扶下，慢慢地，神情呆滞地走到了车门边，面朝双眼紧闭的母亲，死死地盯了几秒，然后，缓缓地扑了过去，再转脸，已是泪痕满面。

　　出租车的车身上写着明珠公司，驾驶员叫董见，33岁。三人的遗体很快被运离现场。

　　黎文钢说，在资阳老家，还有年迈的外公外婆，他无法去直面那对风烛残年的老人，也无法想像就在一顿晚饭之后，团圆便注定成为不能重温的奢侈。他说，自己平时太忙，难得见爸爸妈妈一面，自己应酬太多，竟难得陪父母吃顿饭。他说，母亲才48岁，一生节俭，他一直希望能让父母安享晚年，从此不再操劳。他说，自己还没来得及成家，今后娶妻生子时，他不知道，还有谁会为儿孙满堂欣喜若狂……有一种内疚和痛，在父母永远离去后，紧紧地包围了黎文钢……(本报记者宿恒 何先菊 实习生雷磊 摄影郭广宇 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