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
据张献民在他那篇最终没有收入《看不见的影像》一书的后记中说，在他写作、发表这一系列文章的时候，有人问出
了一个问题：你是如何看见看不见的影像的？
在思考这个问题之后，张献民罗列了自己的简短观影史，开始似乎有点儿身份特权小
圈子的味道，在电影学院和一些
人之间神秘流传的录像带；后来就平庸而公开了，那是碟片、酒吧和形形色色观影活动的时代。所以他说，重要的不是如何看
到，而是看到了之后写还是不写，以及写哪些、写什么的问题。一定有人认为他这种回答是自以为是的顾左右言，但我显然相
信他这种选择中的诚实。至少对今天的各个大城市甚至中型城市而言，问题确然不在是否看得见，因为放映信息绝不缺乏。一
个人只要不是固步自封，只要不是把东城区某处街头巨幅广告牌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的劝告内化为本能的准
则，就都可能随时加入观看和讨论的行列。首先是一个看不看的选择，比如对我，远处的“盒子”和近处的“猜火车”，都告
诉我了无数的机会，可我就是犯懒；其次就是说不说，我也总是不说的，也许是害怕判断力无所适从的尴尬。于是我对地下影
像一直就是不主动看，看了也不怎么说，但一直在看张献民《书城》上的文章，看他是怎么说的。
当然这也是因为张献民的文字有趣，而且颇有点儿不尴不尬。在这本书中，他是恣肆“张”扬的，他的嬉笑怒骂充斥
着文化资产阶级傲慢的“献”身精神，或者说，他在奋而顾身又机灵油滑地发挥着话语权力欲望，挥舞着插入禁忌私处的介入
之刀。关于这种姓名拆字和术语拉扯，参见书中关于何建军《邮差》的“私”和崔子恩《哎呀呀，去哺乳》的“反对一切”两
文。这本书的有趣还在于它有着饱涨的欲望和快感，既痛且痒，这也让读者有着尴尬的兴奋。比如他一本正经地述说着八九十
年代中国电影的“伪”史、分析着田壮壮的失语症，比如他对王小帅等第六代思想发育两个关键点的界定(这也是我对自己7
0年代初一代人的界定)，比如他和唐晓白吃火锅的微言大义，他与吕乐交叉或平行或无关的性史，等等。这里认知的欲望仿
佛解开衬衣第二个纽扣的快感，这里身体和写作勾勾搭搭，于是“看不见”仿佛那置身事内的自我将面具错开一角，吸引着我
们去看。
这本书时而扯淡、时而装蒜，时而犯浑、时而呻吟，时而春秋笔法、时而恶语相向，时而勾肩搭背、时而坐而论道，
时而是标签纸、时而是搅屎棍。它可以让你在案上忘记头疼，在厕上忘记痔疮，在车上忘记体臭，在枕上忘记犯困；当然，在
可能是在案上让你头晕，在厕上让你便秘，在车上让你烦躁，在枕上带来噩梦。我这样说这本书是夸大其词的，但尽力在遵循
张献民“文章风格应该尽量靠近被评论的影像的风格”这一标准。
最后要提醒大家注意一下，这本书名字叫《看不见的影像》，他的封皮是暗红色加黑色的，放在书堆里确实不大容易
被看见。另外，它旁边经常会有一本叫《看得见的影像》的书，封面是黑白两色的，显然更容易看见一点。大家不要买错了，
当然你也可以把两本都买了。
《看不见的影像》张献民著上海三联书店2005年1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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