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戴

　　给老戴行文是我在2005年的一个心愿。

　　老戴在湖南美术界是“老哥萨克”（业界资格较老的俗称），当我还执著青少年时代梦幻懵懂时，老戴已从省城的一所艺术学校毕业，并和一批画界“老哥萨克”们，掖着军绿色的画夹，下放到靖县去体验人世间的辛酸。

　　上个世纪70年代末，我大学毕业后到达就业的第一站——邵阳，老戴此时正在邵阳新华印刷二厂从事制版工作，我们匆匆见过几次面，但彼此留下的印象不深，此时的我貌不惊人，技艺亦无法与老戴切磋，受到老戴的忽略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老戴调入湖南人民出版社做编辑工作，我亦正好在主编《画家》杂志，老戴的儿子子承父业，9岁就能画出一手众人叫绝的色彩，一个做父亲的自然高兴。为此，他为儿子奔走相告，而此时的我却为美术新潮的波澜壮阔激动不已，由此疏远了老戴。事后一提到此事，老戴就说我“好屌”。

　　老戴和我都有过离婚后内焦外困的痛楚，孤蓬自振，这是一个男人冷静反省自我的最佳时期，我们彼此感受到尘世的忙碌和疲惫，离异后孩子惊恐茫然的眼神深深地在心灵留下烙印，以至于无暇顾及思想的从容和情感的浪漫。

　　老戴此时成为我无话不说的朋友，他头脑犹为清醒，大小巨细泾渭分明，听他谈话可明了许多东西，如何让孩子走出家庭巨变后的阴影，成为谈话的焦点。我想，当一种自由降临时，它又在提醒人们，自由的同时意味着责任，绝对的自由意味着绝对的责任。我性情使然，老戴称我有一股气势压制了儿子；他在儿子面前言听计从，父与子俨然一种哥儿们腔调。老戴的儿子似乎也懂得为老爸争气，没有偏离其父为其设计的轨道，学设计很拿手，特别是平面设计别出心裁。去年夏天为我做一本《黄永玉的柒柒捌捌》的书，老戴更是鞍前马后地跑腿。书出来后，黄永玉看了其书的设计装帧大加赞赏，但不知其中却浸淫着一个做父亲的心血汗水。

　　老戴让我感受到父爱之伟大。他戴一副深度近视镜，凭我的苛刻我自以为能看到镜片后的“狡黠”。但父爱的光芒很快让我消除了这种误读。

　　老戴提前退休了，退休以后他和朋友搞了一个大型餐饮酒楼，这里成为我们一帮朋友的会所。此时的老戴是另一番“青春”，画家李自健带着“人性与爱”的作品到中国展示周游，老戴便放下所有商业活动不做，尽情倾心和李自健去走“人性与爱”的中国之旅。其间，北京、上海、长沙、成都的展事都轰轰烈烈，老戴在其中是个地道的策展人角色。布展、宣传、策划、新闻发布面面俱到，搞得自健经常将角色弄错，把老戴唤作“丹慧”（自健之妻）。他对艺术的热情和执著显示了一个知识分子情怀，一种对人文道义和社会责任的承诺。在一个完全商业化的现实前，老戴使我感觉到精神层面的美感。

　　老戴该有个家了，其子学业有成，这似乎了结了一个做父亲的心愿。前些时，我们结伴去了一趟云南，我带着老婆，老戴带着美丽的女朋友。他自誉惟有他才是真正独立的人。独立不等于没有牵挂，他牵挂着李自桨人性与爱”的出版计划；念叨着儿子的毕业论文；紧挽着身边妩媚的情人呢喃在大理古城；为他的酒楼两周年庆撰写诗般的礼记……我们说好了，今年选一个时候喝他不惑之年的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