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远征军赴缅甸(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8月31日07:28 华商网-华商晨报

覃松在向记者展示腿上的伤疤

　　本报记者　蔡敏强　摄

这是覃松当年在前线与战友的合影，右起第二位就是覃松

　　图片提供者　覃松

　　太平洋战争初期，同盟国连连失利，日军迅速占领菲律宾、泰国、马来西亚、我国香港、印度尼西亚等地，缅甸成为东南亚惟一未被日军占领的国家，战略地位日显重要。日军实施南进战略，投入4个师团（10万人），在250架作战飞机支援下进攻缅甸，企图由缅甸入侵我国云南。1942年2月，根据《中英共同防御滇缅路协定》，应驻缅英军请求，中国政府以第5、6、66三个军10万人组成中国远征军，入缅支援英军作战。

　　现年83岁的覃松，63年前曾是中国远征军第二百师先头部队的一员。

　　1942年3月26日，20岁的覃松随先头部队的一个营1万人刚刚赶到缅甸皮尤河大桥北岸，就遇到了败退到大桥以南的最后一批英缅军队。

　　“从云南边境跑了一个月跑到同固，一到那就开始和日本打。”覃松说，这是中国远征军的第一场战斗，这也是当时20岁的覃松第一次上战场。

　　每个钟头都有人死去

　　“我们一到同固，就被日泰联军4个师、6万多人包围了。那时我们是远征军的先头部队，只有1万人。”覃松低下头，很久才开始讲述他的第一次战斗：

　　“数不清有多少架飞机在头顶上狂轰滥炸，坦克好像马上就要轧过来了，日军6万多人把我们包围得严严实实……来缅甸前，我军一直驻守云南，我从来没上过战场，这样的场面已经把我完全吓傻了，只觉得腿发软，根本走不了路，飞机来了，都不知道卧倒，在云南训练时学的东西都忘了。和我一起来的有我16个四川老乡，他们也和我一样害怕。”

　　“那时，班长、连长总是告诉我们，后面大部队马上就要赶到了，一定要死守同固。”

　　“我们都相信，只要守住同固，大部队一定会来，就这样一守守了12天。”

　　“当时我在警卫连，负责保卫戴师长，但是师长都冲在最前面，我们还能往后退吗？”

　　“12天，只有等日本人也打累了才能退到后面睡一觉，饭是经常送不上来的，只能喝口水顶一阵儿。”

　　“12天，每个钟头都有人死，我们的人和日本人，都在死。我的两个老乡，邓洪海和你纪宗就在我左右两边，一阵机枪扫射过去，他们就死了。”

　　“刚开始打仗那几天，我不知道为牺牲的老乡和战友哭了多少回，后来习惯了，不哭了。”

　　说到此处，覃松抬起手抹了一下眼角，他流泪了。

　　覃松说：“这次战斗每个战士拼得都太勇猛了，大家都没打算活着回去。我们歼灭小日本5000多人，最后大部队还是没赶到，我们实在守不住了，突围退到了棠吉。突围后我们也牺牲了近5000人，其中我们16个老乡死了6个。”

　　日军后来称，同固之战是缅战中“最艰苦的战斗之一”。有史料记载，“同固一役，戴师（200师师长戴安澜）抗击五倍于己之敌，以伤亡八百勇士的代价，歼敌五千有余，书写了抗战史上光辉的一页。”

　　覃松说，牺牲800人那只是开始，“日本兵越来越多，又是飞机又是坦克，我们只有汉阳枪，连药品和粮食这些物资都供应不足，我们的战士牺牲太多了。”

　　师长在担架上指挥战斗

　　“刚退到棠吉，后期队伍终于上来了，但也只有22和93两个师到了，加我们共3万人。可这时日本兵已经加到了10万。”覃松说，“接下来，我们又开始了甘棠大战，又有五六个老乡死了。这次我们歼灭日本军1万人，我们也牺牲了1万。”

　　“那时就是拿人拼。”覃松有些激动，让他记忆最深的，是接下来的一场战斗。

　　“日本兵好像越打越多，从甘棠我们又退到朗科地区。就是在这个地方，戴师长受伤了。”

　　“那是1942年的5月16日，一个大炮的弹片打在师长前胸上了。我们警卫连的好几个战士还有参谋用身体挡住戴师长，当场就牺牲了。当时在场的人都哭成了一片。”

　　“戴安澜师长受伤后就在担架上指挥我们突围。26号，他就牺牲了，只有38岁。200师步兵指挥官姓郑，他带着200人保护师长尸体突围回云南了。最后突围出去的没有几个人，我们都加入到后赶到的第六军里。”

　　“这场战斗后，我们一起16个老乡就剩我自己了。”覃松说，“其实我也是应该和他们一起死的，但是秀姐替我死了。”

　　覃松的眼睛又红了，“秀姐叫罗世秀，是卫生兵。当时正为趴在我左边的战友包扎伤口。一个炮弹下来，我没注意，秀姐扑到我身上，我没死，秀姐死了。她就比我大两岁，（当时）才22。”

　　“秀姐死前告诉我，她是成都市东大街叮咚井的，如果我能活着回去，她让我通知她娘，她不能回家了。”

　　吃草根也告诉娘吃得好

　　1942年8月，第一期入缅作战的中国远征军10万人，生还者仅4万。中国远征军在缅甸的第一期战斗失败了，覃松随散落部队转战印度。

　　远征军步行3个多月到达印度。3个月走下来，4万人就剩3000多了。覃松说，“那就是红军长征一样的日子”。

　　“粮食没了，就杀马，马杀完了，就煮皮带、皮鞋吃，最后什么都没了，我们只能吃不认识的野菜、野果。很多战士都中毒了，浑身发青，肿胀。”

　　“3个多月下来，我们终于到了印度安顿下来，可以给家里写信了。我告诉家里的父母，我们一直吃得好，住得好，我还活着———总不能让父母在家担心吧。”

　　“1942年底，退入印度的中国远征军在印度北部改编为驻印军，接受美军训练与大批美式装备，到1943年，兵力达到了2个军，这一年驻印远征军准备反攻缅甸。”

　　此时的覃松作为第十团第五连的战士又回到缅甸战场，同他一起反攻的还是10万战士，这一次他负伤了。

　　“这次我腿受了点轻伤，”覃松把右腿抬起让记者看，那是两处弹片留下的伤疤，“我见过那么多人都死了，我不怕了。那时候人们是真心想，不能当亡国奴，为国家死了就是值得的。”

　　覃松说：“反攻我们又战死了10万人，中国先后一共投了40万兵在缅甸，20万人都埋在缅甸了，再也没回来。”

　　史料记载，1943年9月，驻印远征军由印度北部出发，向缅北孟洪推进。12月，云南方面的中国远征军由滇西进击。

　　1945年1月，中国远征军新一军与第11集团军在缅甸芒友会师，打通中印公路。新六军一部于3月30日与英军在叫脉会师，战争胜利结束……

　　60年后，现在沈阳市皇姑区安度晚年的覃松老人已经记不清缅甸战场上牺牲的每位战友的名字，但是老人说他忘不了“在同固倒下去的那些战友的脸”，忘不了“戴安澜师长在担架上指挥作战的样子”，忘不了“秀姐牺牲前的眼神”。本报记者　曹雯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