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与亡妹定下生死之约 代其读书六年终于梦圆

付章慧与妹妹订下新的生死之约，决心做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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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不是有什么心病？李记者，快来帮帮她……”9月6日，龙泉山脚石经寺一乡村医疗点医师彭丽给记者打来电话说，章慧上次到妹妹坟前祭拜后，显得心事重重，“别人考上大学一天都是笑呵呵的，她咋愁眉不展呢？”在电话里，彭一个劲地“求”记者：“你资助了她6年，比我了解她，得想个办法治好她的心病。”

　　这几天，成都各高校陆续迎来了10万大学新生，付章慧，就是这10万人中的一员。昨

(12)日，西华大学在明德广场举行了开学典礼，付章慧和6000多新生一起，正式成为一名大学生。

　　这一天，将可能是早报自1999年9月7日以来，对付章慧与妹妹间长达6年的“生死之约”记录的最后一天；这一天，将是早报记者长达6年对付章慧的爱心资助结束的一天。从这一天开始，付章慧说，她要走出与妹妹的“生死之约”的心理阴影，带着妹妹在天堂的祝福和所有人对她的爱心，开始新的人生。

　　为此，3天前在起身到学校报到时，付章慧第二次出现在妹妹坟前。这次拜祭，没有了祭托哀思的香烛与火纸，在徐徐吹来的山风中，姐姐对妹妹“说”：妹妹，我要去读大学了，我会活得好好的……

　　早报记者再次记录一对姐妹的“生死对话”，记录下一段刻骨铭心的姐妹情深，记录一个女孩如何在痛苦历程中逐渐成长坚强。

　　大学报到之前姐姐心神不宁

　　7日上午11时，龙泉驿区茶店镇古井村，付章慧的爸爸付显德和妈妈张淑清坐在自家院子里掰包谷。“她挖花生去了，一会就回来。”妈妈张淑清提起女儿，喜忧参半。8月14日，章慧拿到大学通知书后，去了妹妹坟前拜祭。回来的头一天，她看上去还很开心，还和爸妈商量如何凑学费。没想到，8月16日开始，她就沉默少言了，几乎没笑过，像是丢了魂一样。

　　之后，付章慧要么外出帮人带小孩，要么就在家里忙农活。几天时间，她将地里熟透了的包谷一一掰回了家，还把一个个包谷掰成一颗颗玉米。掰完包谷后，女儿又去地里挖花生，将半亩地的花生全挖了，还担水将花生壳上的泥浆一一清洗干净，晾晒在地上。

　　忙活下来，女儿皮肤黑了，脸也晒得一片焦黄，手上还起了茧。见女儿狂做农活，父母俩难以开心，“肯定有心事窝在心里，她才会这样！”

　　“替妹妹读书”姐姐心事重重

　　“她这个样子，我当干姐姐的心里也不好受！”彭丽说，在她的印象中，付章慧从13岁辍学后，就很少笑过。1996年，付章慧小学毕业把读书机会让给妹妹后，就到彭丽家当保姆带孩子，彭丽多次劝章慧重回学校，但章慧总是一个劲地摇头：“不行，我回去了，妹妹就读不成书了！”

　　彭丽说，章慧与章秀姐妹俩从小感情就很深，以前妹妹放学放假时，都爱到她家玩，和姐姐说笑嬉戏。姐妹俩一相见，小章秀就爱调皮地要姐姐抱抱她，或姐妹俩在一起比一下高矮，捉一下迷藏。

　　小章秀患绝症死后，章慧偶有的一丝笑容也消失了。“替妹妹读书”的6年时间里，付至少有100多次从她门前经过，但她从未见她笑过。有一次，她拉住回家的章慧，“你的脸色为什么总是这样难看，没有一丝血色，也没有一丝笑容，是不是有心事呀！”

　　付章慧先是沉默，后又急切地反问，“彭姐，我是不是很笨？学英语记不住单词，做数学记不住公式，这样下去怎么考大学？”她说，学校最近几次考试，她考得一塌糊涂。看分时，她就“恨”自己反应慢、底子差、记性不好。见付心理压力大，她就安慰说，“你停学了3年，人家可是天天在读书，你如果次次考得比他们好，他们脸往哪放？何况你只要努力，没准下次就比他们考得好呢！”听她这么一说，付章慧脸上才有了一点笑容。

　　但她没想到，现在付章慧考上了大学，还焦心不已，“是不是她又有了心病？”

　　面对面两种情感困扰激励她也压抑她

　　9月7日下午1时，付章慧从地里背了一篓花生回家，仍是一脸的茫然与困惑。

　　记：考上大学后，你好像并不是特别的开心？

　　付：我心里很开心，可脸上就是笑不出来，我也搞不清楚原因。

　　记：是不是为高昂的学费焦心？

　　付：刚开始，一家人都为我的学费发愁。后来，有不少社会上的好心人、学校、教育部门的捐助，学费已经凑齐了。

　　记：妹妹的心愿了了，读书的学费有了，你还忧心什么呢？

　　付(有些犹豫)：怎么说呢？我感觉我近10年来，就像做梦一样。在我成绩最好的时候，我辍学了。家里穷，我认了，我在外打工，一心只想让妹妹考上大学。妹妹成绩很好，让我觉得在外再苦再累也值得。可就在这时，妹妹得了白血病一下匆匆走了……(提起妹妹，付的话有些哽咽。)妹妹走了，我回到了学校，我有些恨老天，也有些恨自己，“是不是自己读书的想法太强烈，让老天剥夺了妹妹的生命，把机会给了我？”我拼命地读书，在了却妹妹心愿时，还有一种“补罪”的感觉。

　　记：这么说，6年来，这种“心病”一直困扰着你？

　　付：有时，我会开导自己，“不是你的错，这只是上天的安排。”可有时，我又觉得是自己从妹妹手中“抢回”了读书的机会。6年来，我一会儿想这一会儿想那，被这两种情感困扰着。可以这么说吧，我和妹妹的“生死之约”6年来一直在激励着我，也一直在压抑着我。

　　记：有没有想过“解脱”出来？做过努力吗？

　　付：6年来，妹妹一直是我心中一块隐隐作痛的伤痕。那天，我拿着大学通知书去她的坟前拜祭，一是了却她未了的心愿，也是想消除自己的负疚感。回来时，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脚步是轻快的，心情也很放松。可一回到家，看到妹妹的照片，我又茫然了。这10多天里，我拼命地做农活，或主动帮人带小孩，就是想从中“解脱”出来，可我失败了。

　　记：你的想法对自己是一种折磨，也是你死去的妹妹不愿看到的。如果你真想你妹妹在九泉之下安心，你应该从妹妹的情感阴影中走出来，做一个“新生”的你，找回你的“自我”。

　　付(陷入了沉思)：你说得对。其实，这些天有许多人都这样劝过我，要我开开心心地活着。应该说，我考起大学，不单是对妹妹心愿的一个了结，也是我“新生”的开始。

　　坟前告诉妹妹我要做回自己

　　9月7日黄昏，龙泉山上一座长满荒草的坟前，伫立着一个双十年华的少女。坟里，躺着的是她已死去6年、却又时时“活”在心中的妹妹。这是付章慧在考起大学后的第二次祭妹，也是姐妹俩在坟头的第二次“生死对话”。

　　与8月14日的首次祭妹不同，这次没了香烛、纸钱、祭品；付章慧站在坟前，也没有像上次那样喃喃地哭诉，她没有流泪！她不是没泪可流，而是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直没流下。这个坚强的女孩在心里告诫自己，“你要‘新生’，就必须将往昔的姐妹‘生死之约’了断，与妹妹订一个新的‘生死之约’”。

　　“妹妹，我又来看你了……”在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后，付章慧一边清理着坟前疯长的杂草，一边自言自语地倾述起来，“妹妹，你知不知道，上次我们来看你后，一回到家里，妈妈就哭了一个晚上。我问她为什么哭，你猜她咋说？”

　　山风强劲，坟头四周的荒草吹倒了一片。虫鸣啾啾，在静寂的山谷里此起彼伏。等了良久，付章慧才哽声说了下去，“妈妈说，‘章慧呀，你妹妹走了6年，妈妈伤心了6年。章秀在的时候，我的白发只有一小绺。可现在呢，我的头发白完了，你还能看见几根黑发？’”

　　“妹妹，你知不知道，我还真的数了一下妈妈的头发，妈妈的头发几乎白完了，偶有一些青发，都是上白根黑，找不到一根纯黑的头发……我数着数着，数不下去了，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说到这里，付章慧的身子抽搐起来，她瘦小的身子在山谷里看起是那么的弱不禁风。“妈妈说，章慧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妹妹有多可爱，学习好，性格也比你开朗，还体贴人。这么好的一个女儿，咋说走就走了。妈妈还说，如果你妹妹今天还在的话，一定和你一样高，长得一样秀气。每次看到你，我就会想到你妹妹，你们姐妹俩就像一对双胞胎一样长得那么像……”

　　“和妈妈一样，我这个姐姐6年来何曾忘过你一天。我学习累了，想想你，很快就会精神好起来。我考得不好，看看你的照片，你那双明眸清亮的眼睛，就会给我无尽的勇气……”

　　“我还要说的是，妹妹，你给了我无穷的动力，也给了我难以言喻的压力。我每次考试，成绩稍不理想，我就会埋怨自己笨，然后就会想自己是不是不够努力，心理素质不好啊……为了提高成绩，我天天泡在学校和书本里，经常睡不好吃不好，那种压抑的心情没有人知晓与理解……”

　　付章慧弯下了腰，将头靠在妹妹坟上，“妹妹，我这次来看你，是想告诉你两件事。一是，姐姐马上就要去读大学了。二是，姐姐要把你暂时忘却。姐姐进入学校后，要面对许多新的事、新的人，适应新的生活，来看你的时候不会很多，想你的时候也会减少，你不会怪姐姐吧？”

　　“妹妹，还记得你我之间的生死之约吗？虽然现在这个约定已经了结，但姐姐还想与你订一个新的‘生死之约’。那就是姐姐要从你的情感阴影中走出来，不再是你的一个‘影子’，不再是为了你去读大学，我要做回我自己。你理解吗，姐姐这样做，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也为了我。我向你保证，姐姐大学毕业后，一定会以优秀的成绩到你的坟前来告诉你，姐姐一定会让我们这个家变好，让父母过上幸福的生活。”

　　“妹妹，我相信你会同意的，因为你也希望姐姐能做回自我，也希望我们这个充满了太多痛苦的家能变得快乐起来。我们快乐，你在九泉之下才会开心，不是吗？”与妹妹订下新的“生死之约”后，付章慧又在坟前伫立了良久，才一步一回头地离去……

　　早报记者 李晓波 摄影 韩杰雷 湘琥

　　早报6年爱心跟踪

　　1999年9月6日，妹妹付章秀病逝，早报记者李晓波当即将身上仅有的200元钱捐出，用于付家办丧事。

　　1999年9月7日，早报头版报道《白血病女孩在关爱中离去》；9月8日追踪报道，获悉付章秀的姐姐付章慧为了妹妹读书，早在3年前辍学。记者李晓波决定每月资助她100元，付章慧也与妹妹立下“生死约定”：为了她，为了这个家，自己一定要考上大学。6年来，记者的捐助一直没有中断过，多达近万元。

　　2005年8月15日，早报报道《六年真情之约姐姐帮死去的妹妹考上大学》，付章慧来到妹妹坟前祭拜，告诉妹妹，姐姐遵守了“生死之约”，考上大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