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我勾勒出幸福的轮廓

　　齐女士今年已经60岁了，她在十一期间打通了情感热线，约记者见面。

　　齐女士一见到记者就说：“我今天是要讲父女情的，我的老父亲刚去世一个月，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回忆父亲的一点一滴，虽然都是些平常琐事，但我渐渐从这些琐事中品尝到了幸福的滋味，父女情深的幸福。”

　　大个子爸爸

　　记得在我5岁时妈妈改嫁了，那时刚进腊月，天冷得不得了，妈妈抱着我，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了一间破旧的土坯房。妈妈把我放在地上，指着面前的男人说：“妞妞，叫爸爸。”我使劲扬起头，才看到他那没有一丝笑容的脸，我害怕了，急忙躲到了妈妈身后。那个叫“爸爸”的男人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门，一会儿功夫，就抱了一大筐麦草烧起火来。水开了，炕也热了，屋里开始有了温暖的感觉，我急忙爬上炕，像一只小狗一样，四肢伸开了趴在炕上，暖和我那已经冻僵的手和脸。我心里想，那个叫“爸爸”的男人不会打我吧？他的脸像这火炕一样温暖就好了。

　　转眼间除夕到了，我和妈妈到这个家已经快一个月了，可我连一声“爸爸”都没喊过，为这妈妈还打过我，可我一看他没有笑容的脸就害怕，怎么也叫不出“爸爸”。到了除夕的下午，我似乎闻到了别人家烧肉的香味，口水不住地流。我缠住妈妈不停地问：“妈妈，过年了，有肉吃吗？”妈妈被我缠烦了，伸手给了我一巴掌，我哇哇大哭起来。爸爸看着我没出声，转身出了门。过了一会儿，爸爸手里拎着一只母鸡进屋了。妈妈急忙扑过去：“你干什么，这鸡还下蛋呢。”爸爸推开妈妈的手：“过年了，大人不吃肉，孩子也得吃。”爸爸把鸡杀好交给了妈妈，我跟在妈妈身后，真希望她把整只鸡都放进锅里，可妈妈只切了一点，剩下的冻到了外面，她在鸡肉里放了很多的土豆、白菜。虽然我有些失望，但想想一会儿有肉吃了，我还是非常兴奋的。终于等到吃年夜饭了，妈妈把土豆白菜炖鸡肉端上桌。爸爸拿着一只碗，在那菜里翻啊，翻啊，把所有的鸡肉都放进了碗，然后把碗放在我的面前：“妞妞，吃吧。”我早已等不及了，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就要往嘴里放，肉已到嘴边了，我突然想起妈妈教育我的话，我就把肉放到了爸爸的碗里：“爸爸，你先吃。”爸爸听了先是一愣，然后他笑了，把肉又放回我的碗里，摸着我的头说：“妞妞吃吧，吃了快长大。”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爸爸笑，原来爸爸笑起来很好看。

　　爸爸撑起半个家

　　渐渐地，我长大了，也知道了继父的身世。他10来岁就从安徽到了东北，靠着卖苦力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扎下了根，解放后，他才有了一间破旧的小房。他少言寡语，只会埋头干活。后来家里又多了两个妹妹、两个弟弟，靠着父母的勤劳和勤俭持家，家里的日子过得还可以。在我20岁那年，我出嫁了。丈夫是村里的知青，要结婚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爸爸一身泥一身土地，帮我们盖起一间土坯房。

　　我的新房和娘家是前后院，中间只隔了一条坑凹不平的土路。谁也没想到，我结婚4年后，丈夫在一次意外中死了，留下了3个年幼的孩子，这在农村来说，等于天塌了一般。当时正是寒冬腊月，爸爸每天一大早就跑到我家，帮我把猪喂好，把炉子里的煤加好，爸爸不会用语言来安慰我，可他却用行动实实在在地帮我支撑这个家，渐渐地让我从痛苦中走了出来。

　　爸爸有一门手艺———种水稻，所以，生产队每年种水稻的任务就交给他。他干活认真负责，每年的水稻都种得很好，很受大家的尊重。看水稻还有一个额外的收获，那就是泥鳅。那几年，爸爸把看水稻时抓到的泥鳅都给了我和孩子，让我们改善伙食。后来农村开始实行分田到户承包制，我的孩子还都在上学，家里又没有男劳力，在我一愁莫展时，爸爸带着弟弟来帮我，不论是播种还是收割，爸爸总是先给我家干完了，再干自家的。东北土地辽阔，收割都是机械化的，人跟着机械是非常辛苦的一件事。每次收小麦时，爸爸就站在最脏最累的位置，让我干相对轻松一点的活，等到收工时，爸爸就成了一个灰人儿。

　　肺癌夺走了爸爸

　　爸爸给我的印象是个硬汉，从没听他说过苦，喊过累。可是岁月不饶人呀，不知从何时起，爸爸开始背驼了，步履蹒跚了。

　　我的孩子大学都毕业了，孩子们不想让我一个人在农村，把我接到了城里。但我心里总也放不下父母，每隔一两个月就回去看看他们，给他们带些好吃的。爸爸每次看到我回来，都非常高兴，到我走时他总是依依不舍。

　　1999年，在海南工作的大儿子说，海南空气好，是个养老的好地方，让我到海南。我去征求父母的意见，他们都说去吧，你也该享享福了。可我到了海南后非常想念父母，一次我打电话回去，妈妈偷偷告诉我：“你走了，你爸想你想得都哭了，他说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你了，他不让我告诉你，怕你担心。”我听了，心都碎了，不顾儿子的阻拦，我硬是回到了东北，回到了父母的身边。

　　去年，爸爸突然被查出患了肺癌。爸爸一辈子烟酒不沾，怎么会得肺癌？我一下想起了爸爸满身灰尘站在收割机前的样子，被呛得直咳嗽泪流满面生炉子的情景，也许爸爸的病就是这样劳累得的。

　　他生病后，我一直陪在他身边，尽量给他做点好吃的，尽量让他少受点痛苦。那段时间，爸爸几乎吃不进东西，一个多星期都没拉大便了，我们用了各种药，到处打听偏方，但都不起作用。

　　那晚我刚眯眯糊糊睡着，突然被“嗵”的一声响惊醒，一看爸爸坐在地上，我急忙扶起他：“爸爸，你要做什么，为什么不叫醒我。”爸爸说：“我想拉屎，你也累了，我不想吵醒你。”我把爸爸扶到便桶上，爸爸坐在上面使了半天劲，汗水滴答直流，大便就是拉不出来，看着爸爸受罪的样子，我心急如焚，我说：“爸爸，我用手帮你抠吧。”爸爸开始执意不肯，我一再劝他，再加上他可能也真的痛苦不堪了，他终于答应了。

　　我用手一点点把大便抠出来，大便硬得像石头一样，我哭了，真不知道这些天爸爸有多痛苦，可爸一直忍着，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大便拉完了，爸爸的衣服都湿透了，我帮他洗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爸爸拉着我的手说：“老了，还给你添累赘，让你受累。”我说：“爸，能孝敬你，是我的幸福。”爸爸：“是呀，有你这样的儿女，我也很幸福。”那晚，爸爸睡得很香。

　　爸爸走了，去世时，他瘦得皮包骨，那个曾经高大魁梧的爸爸变得这样瘦小，他走了，对他来讲，是一种解脱，他不用再受罪了。对于我来讲，他留给我的是无尽的思念，这些日子我一直处在回忆中，有些原本都不些遗忘的事情，渐渐清晰起来，这点点滴滴的往事，给我勾勒出一个轮廓———幸福，让我懂得了心中有爱就有幸福。我只所以把我和爸爸之间的小事讲出来，也就是想告诉大家这样一个道理，也许这是对爸爸最好的纪念。

　　作者：文 靖

　　（来源：南国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