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朋友打了一圈电话 我杀人了 朋友又给85100000打了一个电话 他杀人了 我第一次采访凶杀嫌疑人 记者李静的新闻博客

　　2005-10-9 星期日 晴

　　中午12：30，手头上一共三个采访任务。正忙着联系采访，编辑又拿了个电话记录在我眼前一晃，一看，晕乎乎的脑袋清醒了不少，估计是受了上面内容的刺激：

　　我有急事找你们。我的一个老乡，今天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他杀人了。他很早以前

离婚了，说自己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个女的，现在把她杀了。然后，他说今天打算在杭州逛最后一天，明天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是真的吗？我不是怀疑那个人有没有杀人，而是怀疑他杀了人后，是不是真的来杭州逛街，然后他怎么办呢？自寻短见？逃亡？

　　来电的女士姓刘，我给她回了电话——她老乡真在杭州，而且正在天目山路。

　　刘给我留了一个小灵通号码，说是她老乡的。这时，我听见电话那头，刘的手机响了，有个女人帮她接了，对刘说，“是110。”

　　我们的接线员已经报了警。没办法，这是工作职责，虽然我知道，刘并不愿意让警察直接把老乡带走，而是希望他能够自己走出这一步。

　　放下电话，我问编辑：“要给那个男的打电话吗？”

　　他想了一下，让我先别打，等刘和110通完电话再说。

　　20分钟后，我再和刘通话，她在电话里还是希望我去见见那个男人。

　　见还是不见？我已没了主意。编辑想了想，让我等着，还是叫警察先去处理，我松了一口气（是不是太不敬业啦？）。

　　晚上7点多，电话响了，是刘的。她说：“他自首了。下午4点多，我打他电话，他说非常累，不知道该坐哪路公交车，就给公安局打了电话，现在人在绍兴路上等警察过来。”

　　刘说，他能自首，很替他高兴；我听完，也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丝丝的轻松。

　　这时，编辑又冒出来了：“你明天有事做了，去趟临安吧。”我差点晕倒——该还的债躲不过埃

　　临安警方是这么说的：“今天你们快报接到一个电话，和杭州110讲了。杭州110通知我们。我们查了这件事，确实有的，案犯已经被我们抓住了。你们如果要采访，明天下午1点以后可以来。”

　　天啊，要去见杀人犯了。面对他，我应该说什么？

　　下班回家，躺在床上，脑子里还是这个问题，“我应该问些什么？”

　　2005-10-10 星期一 晴

　　早上很早就醒了，因为想着要去见杀人犯。

　　来到办公室，和临安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重案中队朱探长约好采访时间，下午两点。

　　去的路上，吹着凉凉的秋风，我还在想，“我该问他什么？”

　　朱探长穿着便衣，但看上去还是很严厉。我把他要的电话记录给他。

　　接待的冯民警笑着说：“你们接线员这么短时间能记下这么多东西啊１

　　我赶紧笑了笑，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一点。

　　朱探长一边看笔录，一边向我介绍案情，我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着：

　　犯罪嫌疑人，陈××，男，38岁，临安昌化人。死者，张××，女，42岁，临安玲珑人。

　　去年11月，他们从认识到恋爱，再到同居，感觉还不错。

　　今年七八月，两人关系开始不好，主要因钱起了纠纷，然后分手。10月7日，陈见张又带了一位男的来她家住，心里很不平衡。

　　10月9日早上7点多，陈想挽回这段感情，走进张家，但没说几句就被赶了出来。于是，他第二次敲门进去，掐住张的脖子，再用张身上的的针织衫围住她脖子，把她勒死。（——我想，这应该是嫌犯交代的情况。）

　　一个并不复杂的经过。听完案情，我提出要求，去见见嫌疑人，这是我来的主要目的。

　　朱探长不能做主，把我带到鲁大队长的办公室。鲁穿着一身新款警服，看上去却很和蔼。我装做轻松地说了句，我还是喜欢老款警服的颜色。然后，向他提出请求。没想到，鲁大队长很爽快地答应了。

　　这样的采访我是第一次，离他越来越近，我很紧张，“我该问他什么呢？”

　　冯民警带我去了临安市看守所——门很多，一扇又一扇。我从来没进过看守所，新奇感慢慢盖过了恐惧，直到走进审讯房。

　　审讯房不大，四四方方。前后两扇门，一扇为我们开的，另一扇为里面的人开着，中间隔着一条条铁栅栏。凳椅都是深红色的，犯人用的椅子上多了一块木板，冷冰冰地翘在那里，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和民警坐在一起，等待他的出现。为他敞开的大门后面是一块绿地，碧绿碧绿的。5分钟后，他来了。

　　他剃着小平头，五官端正，留着小胡子。上身穿着黑条格子衬衫。一笑起来，左边露出一颗瓜子牙，一副平和的样子。

　　问他什么呢？我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你不是下定决心要自杀吗？为什么来杭州？”

　　他盯着我，眼神中没有一点惊慌，很坚决地说：“我知道，杀人要偿命。我杀了人，肯定要死的。”

　　顿了顿，他接着说：“杭州我一次都没来过，我只想来随便逛逛，死了也不遗憾。可杭州没有农药卖，我又想去卧轨，一时又找不到路。”

　　他杀人后，不仅给刘打过电话，还对自己的老板、老乡等四五个人说，“我杀人了１，并让老板重新找个工人。

　　警察很快找到他家，在接到妈妈的电话后，他说，“妈妈，我杀人了，你照顾好自己”，然后他自首了——在绍兴路一家餐馆，他点了碗面条，边吃边等警察——警察比他想象中来得快，那时，他刚吃了两筷子面。

　　他说，自己自首的理由是——要把事情讲出来，给世人警示。我不太相信，我更相信他是累了，想找一个解脱。

　　我再没问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也总结不出什么警示之言。惟一意外的是他说，让他有自首的念头，不是母亲，是警察给他打的电话——虽然他嘴上说“你们找不到我的尸体”，但他已经动摇了。

　　抱着死亡之心的旅游，从汽车西站，一直走到绍兴路，心情会怎样？绝望，无奈，惊慌，后悔……把能用的词都用上，我还是体会不出来。

　　一个人如果杀了人，会选择沉默地消失？还是会像他那样，告诉很多朋友？我无法体会，因为“我杀人了”这几个字，在我看来，字字沉重。

　　为什么对那么多人，一次次强调“我杀人了”，我想，应该是对生的眷恋吧。(都市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