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揭开残儿乞讨专业村脱贫致富内幕(附图)

郑州街头的残疾乞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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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嫌以拐骗形式驱使残疾儿童乞讨的安徽省太和县宫集镇高营村农民高金平供认“宫集那地方专门找残儿要钱盛行”，而去年在广州驱使残儿乞讨、在全国被率先追究刑事责任的丐头宫清平也是宫集镇人。宫集镇这种畸形的、所谓的“乞讨经济”是怎么萌芽的……10月18日起，本报记者远赴宫集镇进行暗访……

　　远近闻名带瘫子是门“生意”

　　这个年轻人的脸上写满了同情:“来这里找人的多啦！做带瘫子生意的有好几个村。”

　　10月18日傍晚，记者坐长途客车抵达了地处皖西北的太和县城。记者拦了一辆

　　“每天平均一二百文吧。”他说。当地习惯把“元”说成“文”。“你来太和干啥？”“来宫集找人，一个亲戚家的残疾孩子被人领走，据说是带到上海乞讨去了。”记者回答。

　　“那你是找带瘫子的啦？宫集镇好几个村都是干这种生意的。”葛师傅解释说，“带瘫子就是专门领着残疾孩子到大城市要钱。”

　　“那他们的生意好不？”

　　“比开出租车强太多啦！要不咋能有恁些人干这个？”

　　10月19日一大早，记者乘车赶往宫集镇。在车上，记者和一位家在宫集镇二郎村的年轻人聊了起来。二郎村距高营村“也就几里地”。当听说记者是来“帮亲戚找残疾孩子”时，这个年轻人的脸上写满了同情:“来这里找人的多啦！做带瘫子生意的有好几个村，你得慢慢找，别急，就在宫集镇住下来。”记者注意到，这个年轻人在关于带瘫子的表述中和那位司机师傅一样，使用了“生意”一词。

　　稍后，他又交代:“你最好能找个太和当地的熟人帮你，要不人家根本不理你。”

　　“俺在这里哪会有熟人？你帮着俺找咋样？”记者故意问。

　　这个年轻人说:“现在正忙种麦子，我买的拖拉机要给人犁地挣钱。俺比不了带瘫子的，全指望着趁季节挣钱哩……今天你先到村里溜(达)溜(达)，啥也别说别问，心里有数后明天再打听。你戴个眼镜，人家会怀疑你是记者，说不定会打你一顿……”

　　汽车仍在公路上颠簸，还没到宫集镇，记者就疑惑了:这个宫集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乞讨经济”高营村只是”小徒弟”

　　“五万不算数，十万刚起步，在这想露脸，二十万算小富”，说的就是宫小村。

　　在宫集镇，记者租了一辆当地叫做“蓬蓬子”的机动三轮车，说明了来意后，司机一脸不解地问:“你怎么到高营找？在宫集周围带瘫子的村子里，高营、孟庄、南庄这几个村只是‘小徒弟’。你应该到宫小村去找，那儿带瘫子的多，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家带过瘫子。这样吧，你加10文，在高营找不到我带你到宫小村去。”

　　车快到高营时，司机把车停住了。“到啦！你在这儿下车吧，往北再走三四百米就是高营。我就在这儿等你，不能到村边，省得人家说我多事儿！”

　　原以为既然做带瘫子生意，高营村里一定很气派，可来到高营村口时记者看到的却是一片黑灰色的房屋，只有一座贴了瓷片的小楼和一座平房。记者在村里的街上走了一趟，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再拐回来的时候，几个村民对着记者指指点点。记者干脆走上前去直接问:“我是从河南来的，帮亲戚找被带走的一个残疾小孩，请问高金平家在哪里？”几个村民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位妇女说:“不知道。”记者又问了几个人，都是爱理不理的。

　　“没人理你吧？要是我也不会理你。”在村南头，再遇到“蓬蓬子”司机时，他说:“走吧，我带你去‘小香港’。”“小香港？”“宫小村啊！俺这里都说宫小村富得像香港。‘五万不算数，十万刚起步，在这想露脸，二十万算小富’，说的就是宫小村。”

　　记者递给司机一支烟:“这儿的人是咋想起来做带瘫子生意的呢？”

　　在“蓬蓬子”“嘭嘭”的噪音中，司机给记者讲了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宫小村有个“名人”叫宫先锋(化名)，20多年前，他带着腿有残疾的孩子到上海看病。在大街上歇脚时无意中发现，很多

　　“宫先锋总共要了多少钱？”

　　“要多少钱会给俺说？”司机不耐烦了，“反正他盖了房子，买了拖拉机。据说有一次他到宫集街上买磷肥，从拖拉机上扔下来两麻包硬币，老板数钱的时候把手腕都累坏啦！”

　　据司机讲，在宫先锋的“示范”作用下，先是村里人“学习”之后“脱贫”，接着是邻近村“学习”，本地瘫子不够，就到外地找；先是用租借、收养残儿的办法，后来发展到“招工”的办法。

　　拐骗残儿响主操控乞讨有”门道”

　　找来瘫子后要训练他们说太和方言，还要让他们认响主为爹、妈或叔叔等，一旦出事好随机应变。

　　“蓬蓬子”司机又让记者在离宫小村500米左右的地方下车了。

　　看到路边有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在耕作后小憩，记者决定先和他们聊聊，一问，他们自称姓宫。递上烟，记者把“寻亲”的意思说了:“趁种麦的时候来找，是想着他们(指丐头)也得种麦。”

　　“你错啦，以前响(音)主种麦割麦的时候还回来，现在连过年都不一定回来，忙着做生意哩！”中年汉子说，这儿把带瘫子的人叫“响主”。

　　“那响主的地不是荒了吗？”

　　“哪能哩？响主把地租出去或出钱让人替自家种、收。”中年汉子说。随后，他主动问记者要找的小孩姓啥，家是哪里的，哪里残疾，是租的还是“招工”的，记者一一做了回答。他听完后说:“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瘫子多，再说谁也不打听他是哪儿的。要是回来，也是过年的时候回来，你那时候再来好找些。”

　　记者又问:“那你带过瘫子没？”

　　“俺要是能带，会种地？”中年汉子说，“村里也不是家家都带，那都是脑子管用的人干。”

　　中年汉子告诉记者，找瘫子是个复杂的环节，现在本地的瘫子早就有主了，就只能到河南等省找，还有到更远的广西、云南等地找，越穷的地区越容易做通瘫子家长的工作。响主找瘫子都是亲戚托亲戚，找到一个给几十元的中介费。早几年，找、带瘫子还要付出成本，要付瘫子的家长租金，据说残疾轻一点的一年一两千元，重的一年要给五六千元。现在，有的连租金都不用出了，一些响主找瘫子时说是福利工厂招工，一分钱不掏就把瘫子哄来了。

　　中年汉子的话和“蓬蓬子”司机的话以及涉嫌拐骗残儿乞讨的高金平的供述基本一致。

　　中年汉子还透露，做带瘫子生意得有一定的“招数”:找来瘫子后要训练他们说太和方言，还要让他们认响主为爹、妈或叔叔等，一旦出事好随机应变。要训练瘫子乞讨时怎么辨认有钱人，怎么装出可怜相。带瘫子一般都是夫妻两人或可靠的亲戚各带一个，要盯紧瘫子，一是怕瘫子跑了，二是怕被当地救助站(过去叫收容遣送站)带走，如果瘫子带丢了说不定要向人家赔钱。

　　“那孩子会不会挨打？”记者问。

　　“一般不会挨打，还让吃饱，响主指望他挣钱哩！不过也没准儿，要钱少了或不听话也会打。宫清平不就在广州判了8年？他判刑后，带瘫子的学得更精啦！”

　　告别中年汉子，记者走向宫小村。没进村就能看到村上矗立着成片的青瓦房和二层小楼，和一路上看到的皖西北农村面貌形成了强烈反差。

　　村里静悄悄的，许多人家都是“铁将军把门”。记者在村里转了转，没有发现残儿的身影。有户人家的大门半掩着，当记者掏出照相机准备拍照时，院内的狗狂吠起来，接着从屋内出来一个农妇:“干啥哩？！”记者转身就跑，农妇撵出来。这时，村内的狗一起狂吠，记者拼命往村外跑，农妇追了二三百米才停止……

　　　媒体披露当地曾严厉打击

　　宫小村“乞讨村”的名声大振，周围村庄的村民也都陆续效仿，成了当地的“热门行业”……

　　随后，记者以“帮亲戚寻找被响主带走的残疾小孩”为名，来到了太和县公安局宫集镇派出所，请求派出所派人和记者一起去高营村高金平家找孩子。该所王所长证实，高金平的侄子高伟是宫集镇政府工作人员，宫集镇确实有几个村专做带瘫子生意。

　　随后，王所长安排派出所工作人员小李和记者一起重返高营村，前往高金平家。

　　高金平家在高营村西南角，几间旧瓦房的小院，院内凌乱不堪，屋内也很乱。三个小孩在玩耍，一个小孩告诉小李:“妈妈不在家。”小李就出去寻找，10分钟后，他带来了高金平的哥哥和嫂嫂。

　　听完记者的来意后，高金平的哥哥说:“你说的小孩不是他带的。”“那村里还有谁带瘫子？”“不知道。你去别的村找吧！”“哪个村？”“不知道。”说罢，二人扭头走了。

　　宫清平在广州案发后，安徽媒体曾做过如下报道:“宫小村包括宫小、宫平、胡庄、徐桥4个自然村，全村有370多户、约1600多人……宫小村‘乞讨村’的名声大振，周围村庄的村民也都陆续效仿，成了当地的‘热门行业’……针对这种利用残疾人特别是租赁残疾儿童进行街头乞讨的行为……调查处理领导小组对太和县宫集镇等地进行拉网式排查，发现一个严打一个。同时，宫集镇还下发通知告诫村民非法致富不可取……联合调查组已掌握了30多名携带残疾人外出乞讨人员的名单……”

　　而在太和县人民政府政务公众信息网网站上，关于宫集镇的介绍则很简单:“该镇不断拓宽发展思路，逐渐探索出了适合该镇的经济发展之路……劳务经济稳步发展，每年都有大量劳动力外出，务工收入占农民总收入的比例逐年上升。”

　　10月24日下午，记者从滑县检察院得到最新消息:涉嫌拐骗河南残疾儿童乞讨的高金平一案，在警方补充侦查后再次移送检察机关。公诉人员已经将广州宫清平一案的材料搜集完毕，会在提起公诉时参考。如无其他意外情况，将会在近期对高金平提起公诉。

　　线索提供李国旗

　　相关链接

　　去年，在广州引起社会强烈反响的广东省首例压榨残疾儿童乞讨牟利刑事犯罪案件中，被告人宫清平犯拐骗儿童罪、收买被拐卖儿童罪、非法拘禁罪，数罪并罚共处有期徒刑8年。

　　宫清平一案判决前后，曾有法学专家建议增加“压榨残疾儿童乞讨牟利”罪名，建议在有关法律中增加对残儿监护人监护不力的追究条款。□首席记者 刘忠文记者 白周峰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