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县城50家无证诊所 借来消毒锅应付检查

简单之极的“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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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来的消毒锅上灰尘不少

小县城里的无证诊所

　　央视《生活》3月28日播出节目《泛滥的黑诊所》，以下为节目内容。

　　安徽省六安市寿县县城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古城，东晋时期著名的淝水之战就发生在这里。现在的寿县县城里，仍然存留着大量风貌古朴的小巷子。前不久，记者来到了寿县，发现在这些古老的巷子里面，藏着一些秘密。

　　“针刀”疗法80元一次

　　康尔乐会所、推拿美容。从这八个字看，很明显这是一家推拿美容店。进去一看，屋里挤了十几个人，生意还很好。

　　这个中年女子和这个中年男子自称是按摩师，中年男子正在给一个人操作，记者凑过去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原来按摩师不是在按摩，而是在扎针，被扎的人手上扎了4针，脖子上还扎了4针。记者奇怪了，这里不是推拿的地方吗，怎么成诊所了呢？

　　记者：你这儿主要是按摩吧？

　　中年女子：按摩、推拿，还治颈椎、腰椎。

　　记者：也可以治疗啊。我还以为就推拿呢。

　　中年女子：不仅是推拿。

　　记者：不仅是推拿？

　　中年女子：对。

　　治疗？推拿美容的地方也能治疗吗？敢情是挂羊头卖狗肉啊！记者决定也检查检查，中年男子让记者平躺到床上，在记者的身上有模有样地检查了一番。嘿，没想到，这一检查，记者还真就犯病了。

　　中年男子：腰间盘突出。

　　记者：腰间盘突出？

　　中年男子：中间那块发白的骨头，就是它的问题。

　　敲几下，摸一通，就成腰间盘突出了！这个中年男子看来医术还真是高超，他告诉记者，记者的病如果要治疗可以手术，但是手术效果太慢，他有一种比手术快得多的治疗方法。

　　中年男子：要快，做针刀比较快。

　　记者：什么刀？

　　中年男子：做针刀。

　　中年男子说，针刀是80元钱一次，快的话一次就能治好腰间盘突出。做一次针刀比手术还强，这个中年男子的医术是越来越令人佩服了。可是，针刀到底是什么呢？这时，刚好有一位女颈椎病人来进行针刀治疗，这个就是针刀，形状和针灸使用的针很相似，但要粗不少。正好记者有幸看到中年男子露了一手，只见他拿了一小束棉花在病人脖子上抹了抹，然后将针刀深深地扎进了她脖子的肉里。然而，扎完一刀后，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女病人：不想做了。

　　记者：怎么不想做了？

　　女病人：晕、疼。

　　更想不到的是，四五分钟以后，扎过针刀的女病人开始全身发冷，诊所的人只好慌忙拿了一床毛毯给她盖了个严严实实，扎针刀的中年男子则一直抓着病人的手按摩穴位，以减轻她的痛苦。

　　随后，记者又来到了推拿诊所附近照壁巷的小刘牙科，粗略数数，这里治病的人有十几个，治疗室里有三台牙床，牙床边上三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人正在给病人治疗。

　　这个小伙子就是小刘牙科的老板，叫刘坦。他让记者躺在牙床上，然后很简单地给记者看了看，就做出了诊断，然后提出了治疗方案。

　　记者：什么情况啊？

　　刘坦：发炎了。我给你用点药，挂点水，就这么简单。

　　小刘一口气给记者开出了四种药，消炎的利君沙、抗生素地塞米松、止疼的芬必得，还有漱口剂，一共30多元钱。

　　这时，记者看到，小刘牙科的这个女子将刚刚在病人口中使用过的牙科医疗器械只是用水龙头的水洗了洗，并没有看见她消毒。

　　两条狗为诊所看门

　　记者又来到了观巷，从外表看，这个小屋子怎么也看不出是诊所，没有招牌，也没有任何诊所的标记。记者一推开门，就看到了满放着药的药柜，墙上还挂着听诊器，就是这两样东西在向外人昭示，这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诊所。这里的医生给记者看起了病，量了量体温，记者又得病了。

　　记者：什么毛病？

　　诊所负责人：胃肠道炎症。

　　记者：胃肠炎。

　　胃肠炎、加前面的腰椎盘突出、发炎，记者这一天可就患上了三种病了。医生给记者下了一个处方，然后给记者拿药。不过，他并没有在药柜拿药，而是打开后门走到了里屋，记者想跟过去弄个究竟，结果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放着药柜的药不拿，偏要跑到里屋去，里屋还养着两条狗看门，难道这中间有什么名堂不成？记者决定问个明白，记者指着药柜里的一盒药告诉诊所的医生，就想买那盒药。这下，答案终于出来了。

　　记者：就拿这一盒。

　　医生：好，我给你拿。

　　记者：这不是有吗？

　　医生：那是空的。

　　记者：你这盒子怎么都是空的呢？

　　医生：全是空的。

　　记者：怎么不放药呢？

　　医生：药在仓库。

　　药品不放在药柜，偏放在里屋的仓库，里屋还养着两条看门狗，开个诊所怎么就让人觉得一点也不光明正大呢？

　　之后，记者又陆续进行了走访。两天下来，记者一共走访了寿县县城的状元巷、南过巷、北过巷、大寺巷、照壁巷、南小长街、北小长街、观巷等11条巷子，一共20多家诊所。

　　结果发现了许多不同寻常的现象，这些诊所绝大部分都藏在深深的巷子里面，大多数都开在居民居住的家里，没有招牌，有的甚至连任何诊所的标记都没有。而且分布还很密集，从状元巷一直往北到北过巷，一共就有七八家；在观巷，一条巷子就有3家。这样的诊所在寿县到底有多少呢？状元巷一家诊所的负责人一语道破了天机。

　　诊所负责人：全城有50多家私人诊所，都没有证。执业医师许可证、医疗机构许可证，都没有。

　　原来，寿县县城有50多家私人诊所，而且都没有证。

　　一个县城就有50多家无证诊所，这个数字是惊人的，如果情况属实，这意味着在安徽省寿县县城，无证非法行医很可能非常普遍，而且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记者将情况向国家卫生部进行了反映，卫生部立即派专人赶赴安徽省卫生厅，联合安徽省卫生厅组成了一个联合调查组，紧急赶赴安徽省寿县进行执法调查。

　　正在考证的“医生”

　　为了不走漏风声，卫生部和安徽省卫生厅的执法人员决定，穿便装进行执法检查。记者随同执法人员首先来到了康尔乐会所。一进门，就遇到头一天给病人做针灸、扎针刀的这个中年男子。在屋里的床上还坐着几个人，其中的这位老人手臂上就扎满了针。

　　执法人员：刚才我们看了一下，他的很多活动实际上是一种医疗活动。

　　根据《医疗机构管理条例》的规定，个体诊所行医必须具备《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诊所里的行医人必须具备医师执业证。那么，康乐会所是否具备这些条件呢？

　　执法人员：它这个诊所没有证吧？

　　中年男子：她正在办呢。

　　执法人员：正在办，那就是说目前还没有。

　　诊所没有证，那这个给人做针灸、还给人扎针刀的人总该有证吧。

　　执法人员：你本人有执业证书吗？

　　中年男子：没有，没有。

　　记者：这属于什么性质？

　　执法人员：严格来讲属于非法行医。

　　也许知道自己是在非法行医，过了一会，这个中年男子就迅速地溜之大吉了。

　　随后，记者和执法人员来到了照壁巷的小刘牙科，从外表看，小刘牙科似乎还比较正规，实际上呢？

　　记者：你这个诊所有没有《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

　　小刘：我正在考证。

　　记者：不取得执业医师(资格)不给你发证。

　　小刘：正在考证。

　　记者：就是目前手上没有《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

　　小刘：对。

　　原来，既开诊所又行医的小刘没有医师执业证，所以他的诊所也拿不到《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但是，就在执法人员进行检查的时候，小刘牙科和前一天一样还是一派繁忙的景象，两男一女三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医生正在忙着给病人治疗。不过，就一会功夫，这几个人忽然就不见了踪影。

　　记者：刚才那几位大夫哪儿去了？

　　小刘：我不知道。

　　记者：那几个大夫有医师执业证吗？

　　小刘：他们都是学校毕业的，正在考。

　　记者：就是现在他们手上还没有医师执业证？

　　小刘：对。

　　借来的消毒锅

　　在小刘牙科，牙床、牙钻、牙镊子等医疗器械是一应俱全。那么，小刘牙科的消毒情况到底如何呢？

　　执法人员：你那个牙钻怎么消毒？

　　小刘：我们用高温消毒。

　　执法人员：高温？你用什么高温啊？

　　小刘：有专用的啊。

　　执法人员：拿给我看看。

　　小刘：好，等一下我给你拿，用高压锅蒸针的。

　　小刘转身准备去拿消毒用的高压锅，但是，记者注意到，他却径直打开诊所的后门走了，记者赶紧跟了上去。一路小跑追了几十米以后，记者发现，小刘竟然走进了寿春镇城关医院门诊部，他到这里干什么呢？一会功夫，小刘从门诊部拿出了一个高压消毒锅。

　　记者：你怎么从城关门诊部拿这个锅呢？

　　小刘：我原来有一个，有时候放到这边用。

　　记者：这上面都是灰尘。这两天你用过吗？

　　小刘：这两天没有。

　　原来，小刘牙科也根本没有消毒措施。拿着消毒锅回到自己的诊所，小刘赶紧到一间小屋里擦掉了消毒锅上的灰尘，然后拿到屋外应付执法人员的检查，不过，即使刚刚擦过，消毒锅上仍然残留着明显的灰尘。

　　小刘的举动真是让人啼笑皆非。小刘可能以为，陪执法人员走走过场，等到检查一过，事就完了，所以他才坦然地去别的门诊部借高压消毒锅，又沉着地把锅上积攒已久的灰尘擦掉，应付检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执法检查。小刘的表现让我们更加担忧，行医诊所没有《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行医的人又没有医师执业证，消毒措施也没有，面对检查还一脸的无所谓，安徽省寿县县城这些诊所竟是如此地大胆，那患者的健康和安全又由谁来保障呢？而接下来的检查却更是让人震惊了！

　　随后，记者又随同执法人员对记者曾经走访过的5家诊所逐一进行了执法检查，结果发现，这些明目张胆地行医的诊所几乎都没有《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即使有《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也早已经过期。而在诊所里行医的人也几乎都没有医师执业证。

　　执法人员：你把你的执业医师证给我看看。

　　诊所负责人：我没有执业医师证。

　　执法人员：你把许可证给我们看看。

　　诊所负责人：我没办证。

　　执法人员：这属于无证行医，属于非法行医。

　　更严重的是，执法人员在无证的诊所发现了严重的安全隐患。

　　这是执法人员在观巷一家无证诊所发现的青霉素。青霉素是一种抗生素，使用青霉素的医疗机构必须具备皮试和充分的抢救条件，否则容易危及生命。但是，使用青霉素的无证诊所却并不具备这些条件。

　　执法人员：在这样一个条件极差的诊所里面，如果碰到青霉素过敏的人，可能要涉及到就诊者的生命安全。

　　这些呢，是执法人员在无证诊所发现的璃注射器。玻璃注射器由于是反复使用必须进行严格消毒。那么，诊所又是否对这些玻璃注射器进行了严格消毒呢？

　　记者：注射器泡在里面，那个液体是水还是什么？

　　诊所负责人：都是水，里面放一点消毒液就行了。

　　记者：是什么消毒液啊？

　　诊所负责人：不清楚，我不知道。

　　诊所的负责人始终说不清楚，这种反复使用的注射器是否进行了严格消毒。

　　执法人员告诉记者，这些玻璃注射器反复使用，如果消毒不到位，这样很容易导致病人发生艾滋病、肝炎等医源性疾病的感染。然而，就在执法检查的前一天，这个诊所的女医生，正是使用这个盒子泡在水里的玻璃注射器为几个小孩进行了注射，其中一个小孩才两岁左右。

　　再来看看，这是执法人员在南过巷一家无证诊所发现的一次性注射器，有的针头上还插有小药瓶。显然，这些一次性注射器已经使用过，但并没有立刻进行毁形处理。

　　执法人员：它现在还放在这个地方，说明有可能反复用。一次性的注射器，第一次启封应该是无菌状态，像这样反复使用，又不经过消毒处理，就存在感染隐患。

　　记者：什么感染？

　　执法人员：容易造成医源性感染。

　　也许知道非法行医的严重性，当记者和执法人员继续检查的时候，许多诊所就开始纷纷关门了。

　　监管=罚款？

　　经过整整4个小时的检查，执法人员发现，在安徽省寿县县城，无证行医果然不是个别现象。无证诊所非法行医，轻则危害健康，重则令人丧命，甚至有可能引起艾滋病、肝炎等医源性疾病，这么多的无证诊所可以说每天就在寿县卫生局的眼皮底下非法行医，作为卫生主管部门的寿县卫生局难道每天都会视而不见吗？卫生部和安徽省卫生厅的执法人员召来了寿县卫生局的负责人，我们来看看，寿县卫生局究竟做何解释。

　　3月16日下午，寿县卫生局搬出了一堆档案，就曾经查处寿县大量无证非法行医的情况向卫生部和安徽省卫生厅进行汇报。汇报材料上显示，2005年寿县卫生局曾经组织过两次查处。其中第二次查处，就取缔过无证行医的诊所55家。

　　原来，在寿县县城果然有50多家无证行医的诊所。不过，记者惊讶地发现，这55家曾经被取缔的诊所，有20多家就是记者走访过的，而这20多家至今仍然在明目张胆地行医。其中就有照壁巷刘坦开设的小刘牙科和南过巷吕庆森诊所。已经取缔过的诊所，怎么还会在公然行医呢？记者采访了寿县卫生监督所所长张展。

　　记者：有一些被你们查处过的诊所，仍然在进行医疗活动，你们知情吗？

　　寿县卫生监督所所长张展：有些知道，我们也接到过举报，去现场查过，凡是接到举报的，都派人去查过，但是，非法行医这种行为是很隐蔽的，你去以后，诊所里当时就没有人，不干了。

　　张所长说查处的时候诊所没有人，不过，在记者暗中走访甚至在卫生部和安徽省卫生厅执法的时候，这些无证诊所可都在公然行医。而最让记者印象深刻的是，其中有两家诊所，回春诊所和杨记镶牙，离寿县卫生监督所的距离也就只有几百米远。

　　寿县卫生局局长夏季：出现这种情况，说明我们打击非法行医的工作还没有做到位，打击的力度还不够。

　　记者：对城区非法诊所进行监督的情况，您怎么评价？如果打分，您能打多少？

　　寿县卫生局局长夏季：如果让我打分，我们的工作最多只能打(一)半分，50%吧。

　　记者还发现，规模颇大的小刘牙科在2005年8月17日和10月10日曾经两次因无证行医被取缔。但是，尽管取缔两次，当卫生部和安徽省卫生厅的执法人员第三次去检查的时候，小刘牙科三台价值不菲的牙床仍然还在，没有被没收。

　　记者：他那些牙床还在，就可以工作，当时为什么不没收牙床呢？

　　寿县卫生监督所所长张展：像你们讲的，那些牙科的东西，我们只把它上面的多器械下了，只能就地封存。

　　记者：因为什么呢？

　　寿县卫生监督所所长张展：那些东西搬不动，搬来以后你放在哪儿呢？

　　搬不动！我们不知道这到底能不能算做没收不彻底的理由，更不知道这样的处罚能不能算做是真正的取缔。卫生部和安徽省卫生厅的执法人员将这一情况反馈给了安徽省卫生厅厅长高开焰。

　　安徽省卫生厅厅长高开焰：根本不到位，以罚代管，以罚款来代管，根本没有取缔，应该说是执法不严，监管不力，对上级存在敷衍搪塞，另外对这些(无证诊所)存在姑息养奸。

　　2006年3月17日，在卫生部和安徽省卫生厅的督促下，寿县卫生局开始了对寿县县城无证诊所进行重新取缔的工作。

　　安徽省卫生厅厅长高开焰告诉记者，安徽省卫生厅已经派出了督察组，六安市卫生局也派出工作组进驻寿县，督促寿县卫生局全面彻底地清理取缔寿县县城的50多家无证诊所，确保在一个月以内取得成效，保证人民的医疗安全和生命健康。关于安徽省六安市寿县县城无证非法行医的情况，我们栏目将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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