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天祝121个骷髅之谜

　　曾经有村民反映，这么庞大的骷髅群，一定是“有人下了订单，组织这批头盖骨进行营利”。

　　本报记者 谢 丁

　　甘肃、青海报道

　　牧民蒋财帮已经不再害怕。

　　4月4日，仍然飘着小雪的下午，蒋财帮带着一帮记者重返现场。

　　一个多月前，甘肃省天祝县金沙峡大湾口，陡峭山坡下寂静的小河沟边，正是他的一次偶然发现，使得121个骷髅头骨重见天日。同样在这里，有全省难得一见的成片林区，雪山和奇峰异石。

　　就在蒋财帮重返现场的当日，公安部派出的法医、痕检、DNA技术及人类学联合专家组认定骷髅为人头骨。

　　这意味着争论的暂时平息——在此之前的一周，围绕猴头骨还是与人头骨，护林人、办案员、当地村民，甚至学者，纷纷参与争论。

　　然而，更多的疑问仍在等待解答。直到如今，还没有谁弄清楚这121个生命到底是谁？从哪里来？在这美丽的旅游风景区，他们的灵魂飘荡了多久？被锯掉的头盖骨又去向何方？

　　起因：一个关于猴头骷髅的电话

　　蒋财帮是第一个发现骷髅群的人。不过，他只来得及粗略的看了一眼——但这惊然一瞥，已足够将这位66岁的老人吓得狂奔回家。

　　当时，蒋财帮正沿着公路放牛。他发现其中一头牛跑到路旁的斜坡底下，那里是一条小河沟。为了寻回这头牛，蒋财帮沿着陡峭的山坡下到河边，但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些散落的骷髅和几个编织口袋。

　　“我太紧张了，扭头就跑，连那头牛都没有赶。”这备受惊吓的一天是正月廿八，阳历2月25日。蒋财帮说，他不可能忘记这个日子。

　　但随后，他将他看到的一切隐瞒了20多天，跟老婆都没有提起。

　　直到另一个人的出现——张好新，他是邻近村子的一位村民。蒋财帮无意中跟他提起此事，但后者却不相信——在当地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类似事件。

　　3月27日，炭山岭镇派出所接到了张好新的报案电话，他声称发现了大量的“猴头骷髅”。自此，这大山深处的骷髅案正式拉开帏幕。

　　炭山岭镇派出所立即向天祝县公安局汇报此事。而电话里有关“猴头”的判断，使得县公安局立即将此案转至县森林分局——这是一个受林业局和公安局双重领导的部门，他们负责当地林区的安全工作。

　　森林分局刑侦大队队长袁惠民说，在此之前，林区最常见的是盗伐林木案件，偶尔也有人猎杀野生动物——但很少见，最近一次是1999年。

　　更重要的是，案发地址处于甘青两省交界之处，属于高寒地区。当地人说，这里虽是林区，但从未发现有过猴群出没的痕迹，有关资料也没有这方面的记载。

　　尽管如此，县森林分局局长祁顺国还是带人立即赶赴现场。“我从来没见过猴头，当然也没见过人头骷髅。”一位随行人员说。

　　他们中间，并没有公安局或者派出所的人一同前往。

　　现场——半口袋人皮和121个骷髅

　　李治国是金沙林区护林站的工作人员。3月27日下午，他和县森林分局的人，在山路上兜转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报案电话里提到的那个陡峭的山坡。

　　“现场一共有7个口袋，其中5个绿色编织口袋，用蓝色绳子系着，另外2个是面粉口袋。有几个袋子破了，那些散落在不远处的骷髅应该就是从袋子里漏出来的。”李治国说。他据此推断，这些袋子应该是从公路上扔下来的时候，摔破了。

　　李治国回忆，这些骷髅有白色，有金黄色，有的还带着长长一缕毛发。年代稍微久远的几个，手一碰就碎了。还有十几个骷髅，已经变得非常干，一些皮肤粘在上面，骷髅里还可以看见脑子——但已经变成圪塔状。“我估计这些应该是最近七八年的骨头。”他说。

　　他感到怀疑的是，有两个骷髅的牙齿居然是假牙；而且，有几个骷髅的下巴还没脱落，并且可以明显看到用纱布缠过的痕迹。“就是医院用的那种纱布。”李说。而当他面对另外几个稍大一点的头骨时，他禁不住问自己：“这是什么猴子？”

　　但更意外的事情出现了：他们在其中一个口袋里，发现了差不多有半袋子的皮肤，大多数的上面都有一些黑色的短毛发。

　　李治国说，其中最完整的一张皮，跟人脸差不多大小。眼睛、两只耳朵清晰可见，嘴巴下面还有一些很像胡须的毛发。在眼睛和耳朵上方，有一些黑色或者花白的短发。

　　“当时我就觉得，怎么长得跟类人猿似的。”他说。

　　除此之外，他们还在一个口袋里，发现了一片大约七八厘米的钢锯断片。在一些骷髅上，李治国可以明显看出头盖骨是被钢锯从两边向中间锯拢，因为有错痕。“其中一些很新的锯痕，我觉得不会超过2-3个月，上面还沾有粉末。”

　　但即便如此，现场的几个人仍然没有太多的想法。他们并不感到害怕，甚至在收集骷髅时，他们连手套都没带。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些都只不过是猴子。

　　当日，他们估计现场只有60多个骷髅。因天色已晚，他们就返回镇上休息，没有带走任何物件。3月28日上午，一行人返回现场，重新搜索方圆20米，清点之后，共121个骷髅。随后，他们用带去的5个编织口袋，将所有物品装上警车，带离现场。

　　焦点：“人头”与“猴头”之争

　　兰州大学刘廼发教授的出现，更像一个偶然。但事实上，他在此案却又无意中扮演了一个关键性的角色。

　　森林分局将121个骷髅带回炭山岭镇之后，将它们存放在古城林区大院的一间空房内。次日，他们又全部拿出来，摆在院子里“晒太阳”。附近居民闻风而动，都跑到这里来看骷髅。

　　然而，当地人的议论却让森林分局感到了一丝不安。一位退休老医生当场指出，这很明显是人头骷髅。而假牙、胡须这些无法解释的问题，随着民众的讨论，已经在相邻几个镇子流言纷纷。

　　3月31日，天祝县森林公安分局选出不同类型的12个头骨骷髅，送往兰州大学鉴定。他们出具了一份委托鉴定书，希望由刘廼发教授亲自鉴定。

　　刘廼发，兰州大学生命科学院动物学博士点负责人。当天下午5点半左右，在几名记者和警察的陪同下，他说出了一个“危险”的真相——骷髅全部是人头，并且签署了一份证明书。

　　随后，这将近半个小时的鉴定过程和不到30个字的证明书，将此案掀至高潮。甘肃省公安厅立即发布消息，称此鉴定只是根据个人经验，并无科学依据，有待公安部进一步查证。

　　4月3日，经过各方记者的轮番探访，刘廼发坐在办公室，已逐显疲态。他甚至再也不愿意谈起此事，只是反复强调“我坚持自己的判断”。至于下此论断的理由，他再也没有说过。

　　生命科学院一位博士说，刘廼发教授在这方面应该算权威之一。这位博士在看了骷髅的照片之后，立即也下了“人头骨”的结论。

　　而刘廼发可能不知道的另一个事实是，案发现场当地的村民，也正在用民间的经验佐证他的判断。

　　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村子峡口社，是第一批看到骷髅的村子。森林分局拉走骷髅时，曾在此停留一段时间，顺便进行调查。李治国说，当地村民没有一个人说这些骷髅是猴子的。

　　村民王福明没来得及看到骷髅，不过他在村里拣到了森林分局遗漏的一小撮毛发。“我用手捏了捏，就知道那绝对是人的头发。猴子的毛发没有那么硬、粗。”王福明曾经在当地从事迁坟工作，并且声称他曾在外地见过猴头骨。“人的骨头，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说。

　　与民间流言和学术专家不同，省公安厅显得更为谨慎。直到一周之后，也就是4月5日，公安部特邀法医专家陈世贤对颅骨检验，最终确认121个骷髅全部为人头骨。

　　而曾经答应记者“鉴定结果出来之后会详细说清楚”的刘廼发教授，在此时再次选择了沉默。但是，仅有上述结论，还远远不够说明这121个骷髅的真相。

　　寻找：可能的真相

　　调查其实从3月28日就已开始。

　　森林分局的人将骷髅拿给峡口社村民看，并当场询问相关疑点。李治国说，曾经有村民反映，这么庞大的骷髅群，一定是“有人下了订单，组织这批头盖骨进行营利”。

　　记者随后找到这位村民，但他不肯再说任何有关“订单”事宜。而村民王福明断定，“十有八九是拿来用的”。

　　王福明说，当地有一些村民，很久以前曾经用人头盖骨做成碗，而且制作精美。但他随后解释，这种习俗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用过。当年拥有这些头盖骨碗的老人，已经全部逝世。如今他再也没有见过这种碗。

　　外界传言，当地人天葬风俗遗留这些人头骨。王福明随即对此否认。“此风俗并非如人们想象，骨头也不会随便乱扔。”但是，针对案发现场“白纱布缠头”的特征，王福明认为，死者很有可能是当地一种少数民族。

　　公安部陈世贤教授的法医鉴定，是目前唯一能够确定的信息。鉴定表明，头骨有男有女，有年长者，也有年轻者；颅盖骨被锯掉，系死后人为造成的；而且可判定并不是医学解剖所为。陈教授同时表示，在颅骨剩余部分，未发现生前造成的致命伤。

　　但关于121个人的死亡时间，死亡方式和身份，目前公安厅尚未对外公布。

　　而在炭山岭镇流传最广的说法是，有犯罪集团以头盖骨制作工艺品，谋取暴利。这种说法与公安厅的内部推测颇为一致。据《新京报》报道，公安局已初步推定骷髅案可能系制造人的骷髅头骨工艺品所抛弃的废弃物。

　　记者日前在某网站看到类似工艺品出售，市场标价1200元人民币。有网友发表评论，这种制作精良的工艺品在国外，价格还要翻几倍。

　　4月4日，天祝县山区的公路上，到处可见警车在巡察。林区派出所和各个镇派出所，白天都是空无一人。值班人员说，最近一连好几天，天天如此，所里的人都是早出晚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