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吴国昌的“颠覆”心理

　　女儿受伤最深

　　吴国昌案开庭前，我们见到了他14岁的女儿。

　　这是个看上去稳重而健康的孩子，见人就笑。提起她，村里大人小孩都夸她了不起，小学毕业考试是航头镇的第一名。

　　现在，她寄住在姑姑家，平时很少出门，跟村里的人也接触得很少。“你想爸爸妈妈吗？”记者问。

　　“不想妈妈，只想爸爸。”小姑娘的眼里含着泪。

　　她说，爸爸在的时候，很宝贝她，她常跟爸爸撒娇，那时学习不算最好，只是中等。可能爸爸在，还有依靠吧。爸爸丢下她一个人走了以后，她的学习越来越好，话却越来越少。

　　姑姑家也很拮据，她初一的学费至今还没有交。她明白，她成了姑姑的负担。

　　吴国昌曾经在南昌看守所里给女儿写过信，信上说，现在最对不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女儿的抚养问题，成了他的心病。以前，他曾想把女儿托付给朋友，朋友拒绝了。

　　现在，他不知道谁还可以托付。

　　“幸亏他被抓住了，不然他还会继续害人。”

　　这是9月17日，吴国昌的一个好朋友、曲斗村村长李洪林在接受我们采访时说的一句话。

　　“多面人”吴国昌

　　吴国昌，浙江建德市航头镇武口村人。在村里，有人说他好，有人说他坏。

　　说他好的人都说他总是笑脸待人，很客气。

　　说他坏的人，提起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有一次他跟同村人吵架，把对方的窗户砸破了，还把玻璃碎片撒到对方的农田里。

　　“吴国昌就是太固执，太偏激了。”和吴国昌一起玩大的同村伙伴占银土说，“他脾气不好，但只要你不惹他、不欺负他，他也不会欺负人。但是你只要是惹了他，那就不得了。”

　　吴国昌得理不饶人的极端性格，在他年轻时就表现得很明显。

　　他25岁那年，有户人家的鸡鸭被偷了。几天后，村里都说小偷是一邵姓男子。此人听后很生气，吴国昌说，散布谣言的是邻村的一个女人。这个邵姓男子就带着吴国昌去对质，结果双方吵骂厮打起来，女人的弟弟打不过吴国昌，跳进了水塘。当时正是隆冬，吴国昌追到岸边，拿了一根棍子，站在岸上，不让对方上岸。那个人在水塘里足足泡了1个多小时，直至民警赶到才将其解救。因为这件事，1988年，吴国昌第二次被判劳教。

　　吴国昌惹不得的个性，他妻子深有体会。据说，有一次夫妻俩吵架，吴国昌将妻子的衣服剥光，捆在床头吹了一个晚上的电扇，第二天还扬言要将妻子送进精神病院。

　　吴国昌会赚钱，但也很节俭，他们夫妻把钱都看得很重，这在朋友中是出了名的。吴国昌“西瓜皮”的绰号，就是因为他吃西瓜时连皮都要吃掉而得的。“他有钱也不乱花，从不进饭店吃饭，办事都是吃盒饭。即使他在外边有女人，但在女人身上花钱也很少。”李洪林说。

　　存款失踪妻子出走

　　吴国昌从此走上绝路

　　吴国昌17岁时，因为偷牛，坐了一年牢，后来又因为打架被劳教2年。出来以后，26岁的他似乎成熟了许多，开中巴车赚了一些钱，娶妻结婚，生下一个女儿，过了几年好日子。

　　吴国昌开了几年中巴车，有了几万块钱的存款。妻子想盖新房子，而吴国昌想买辆新车赚更多的钱。

　　不想，风波从此而起，也改变了吴国昌的人生。

　　1998年11月2日，吴国昌从外边回家，妻子说，家里存单被偷了！他带着妻子立刻到信用社挂失。三天后，他和妻子又来到信用社查询时得知，只剩下他妻子名字存的340元存款，其他存款在挂失前全部取走了。吴国昌要求查询从1994年到1998年期间，以他和他妻子、女儿的名字存取款的详细情况，信用社称这不符合规定，拒绝查询。

　　“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那时，他开车，妻子卖票收钱，钱和账都是他妻子管理。他对妻子还是很信任的，钱都是以妻子名义存的，我们一些朋友到他家玩，他的香烟都是妻子买。他万万没想到，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他。那时，村里说什么闲话的人都有，甚至有人说，他根本没什么钱，想敲诈信用社。”曲斗村村长李洪林说。

　　半个月后，吴国昌的妻子离家出走，8年来再也没回过家。

　　5把火烧掉回家路

　　吴国昌为了搞清存款去向，一次次找信用社要求查账，都被拒绝。后来，信用社的一个职员叶某告诉他，他的存款挂失后，当晚信用社就加班查询，但是当时的代理主任接到了上级主管联社主任的电话，说不让他们挂失。

　　信用社另一个职员后来告诉吴国昌，说他妻子的姐姐在他妻子失踪后，提走了所有存款7万元。

　　于是，吴国昌得出了一个坚决的结论：妻子在亲戚帮助下，卷款逃走了，而她妻子的这个亲戚跟主管联社的主任关系非常好。

　　从此，吴国昌打了五年官司。

　　“那几年，他也没心思做生意了。有一点钱就到处打官司，一趟趟地跑建德、杭州告状。”武口村老村主任说，“那时吴国昌完全走火入魔了，谁劝都不听，带着可乐瓶子装的白开水，骑自行车走五六十里路到建德信用联社讨说法，但每次都被拒绝，后来他又一次次跑杭州法院打官司，都没有结果。”

　　官司输了，他的老母亲也去世了。“他是个孝子，母亲去世后，估计他再也没什么牵挂了。”吴国昌的朋友李某说。

　　吴国昌的朋友经常给他“健脑”，让他不要再把钱财精力都耗费在打官司上，钱没了可以再挣，老婆走了可以再娶。但他就是转不过弯来，不甘心。他这种固执偏激的性格，让他一意孤行。“那段时间他很绝望，喝酒，失眠，吃安眠药都没用。”他的家人说。

　　2003年10月，一天晚上，吴国昌放了5把火，烧的是他认为害了他的人，但都是在门外放火。这5把火，彻底烧掉了他回家的路。

　　连续两个多月，警方进行大规模搜山，并发出通缉令。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跟家人朋友联系过。

　　专家解读吴国昌犯罪心理演变

　　个性极端信任崩溃

　　信任崩溃

　　记者：如果说吴国昌破坏铁路，是为了报复，他为什么选择跟他毫不相干的江西作案？

　　吴江皓：吴国昌的人生虽然不算十分顺畅，但是对他打击最大的还是来自于对妻子和周围人信任的崩溃。五年的告状没有结果之后，他要报复的已经不是那些“害”他的人了。

　　虽然他跟妻子平时的关系并不十分和睦，甚至有时动手打妻子，但是从他把所有的钱都交给妻子管理这一点来看，他对妻子是充分信任的。

　　因此，当辛辛苦苦赚来的几万元钱不翼而飞、妻子离家出走后，他对妻子的信任崩溃了。

　　而且，在他看来，妻子是和她的亲戚一起，联合信用社欺骗了他。妻子失踪后，他费尽千辛万苦讨公道，却屡屡碰壁，他对周围的人也失去了信心。

　　他的生活面比较狭窄，他对社会的认知局限在他接触到的人群，他把对周围人的不信任扩大到了对整个社会的不信任。

　　这种局限性，使他越想越钻牛角尖，越想越绝望……尤其是他放火后逃亡的3年里，没有朋友、无法跟家人联系……他的社会支持系统崩溃了，他对人、对社会的信任也崩溃了。

　　报复社会

　　记者：他犯罪的动机是什么？犯罪的心理过程是怎样的？

　　吴江皓：吴国昌的犯罪，是典型的报复社会。他把对个别人的仇恨，渐渐地演变成了对社会的仇恨，这其中有一个积累演变的过程。

　　开始，吴国昌还是相信法律的，因此他打了五年的官司，吃尽了苦头。在跟信用社扯皮的过程中，也没有太超越法律的底线。即使到了后来放火时，害的也都是那些他认为欺负了他的人，没有伤及到无辜。

　　但是后来，他心里的怨恨压抑积累得越来越多，进而把对个别人的报复扩大到全社会。

　　吴国昌的犯罪不是偶然的，也不是一时冲动。

　　他有报复社会的犯罪动机，有遭受不公平对待的经历(自己犯错时被惩罚，自己有理得不到伸张)，强化了他的怨恨心理。

　　他也有报复社会的能力，尤其是父母都去世，他放火逃跑的三年里，没有了亲人朋友的劝导，他的社会支持系统丧失了，内心的积怨无法宣泄，越积越深，报复社会只是这种心理的一种总爆发。

　　如果他不是很快被抓到，他还会继续作案，而且会一次比一次危害更大。

　　记者：如何预防这种报复型犯罪？

　　吴江皓：一个人的社会支持系统健全是很重要的，人遇到变故和挫折的时候，思维会受到很大的局限，想不开，钻牛角尖。

　　这时，朋友和亲人的劝导、社会的关爱，都会缓和挫折的打击，引导他走出狭隘的思维。

　　像吴国昌，如果有人能把他的存款失踪的来龙去脉解开，或者有一个人能说服他跳出牛角尖，也许他的路就不会越走越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