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盲人博士的长征

　　我的求学路，其实就是挑战耐力与吃苦的一个人的长征。我是一个中国残疾人，我要向世界证明我可以，没有什么困苦不可征服！

　　文、图-张本健 陈国忠 老歌

　　今年已37岁的安徽池州青年李雁雁是中国第一个赴国外留学的盲人。12年间，他孤独地辗转日本、美国学医，克服难以想象的艰难险阻，成为中国和亚洲第一个盲人医科博士。他的名字已经被写进2005年版《美国大学生世界名人录》。

　　追寻他的人生足迹，我们看到的，是一部抗击逆境、激励斗志的高亢生命宣言。

　　母亲的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上

　　李雁雁身世坎坷。

　　父亲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某学院的教师，文革期间在池州因公殉职，那年李雁雁仅7岁，哥哥李京京17岁，奶奶和妈妈一筹莫展，全家就靠着每月45元的补助艰苦度日。懂事的李雁雁从小成绩优异，1982年不负众望，一举考上湖南大学环境工程系空调专业，入校后越发奋发图强，每年寒暑假都留校继续学习。

　　他如同一轮崭新的朝阳，给这个贫寒家庭带来了希望，阴霾却不期而至。

　　1985年秋，雁雁感觉视力异常模糊，渐渐不能视物，

医院确诊是青光眼发展成视神经萎缩，导致双目失明！拿着诊断书，雁雁双手战栗，痛哭着捶打冷冰冰的墙壁，瘫倒在地。

　　李母龚桂兰得知噩耗，连夜赶到长沙，强忍悲痛为儿子办理退学手续。之后她四处举债，带儿子跑遍了广州、上海、南京等大医院寻求治疗，但无力回天。

　　雁雁彻底绝望，回家后成天躲在阴暗的小房里，关起窗户，不见任何人。他害怕嗅到野花和新鲜泥土的芬芳气息，害怕听到欢快的鸟鸣。他已被美好光明的世界拒绝，只是徒然给家里增加负担，生命还有意义吗？

　　母亲擦干眼泪，一次次劝慰儿子，有次她问他：“孩子，《盲人与灯》的故事你听过吗？”雁雁保持沉默。母亲接着说：“黑夜里有个盲人执盏明灯蹒跚而行，路人问他，你啥也看不见，打灯笼干吗？盲人说，你们能看见灯笼，就会给我让路啊。孩子，自古身残志坚成就大事者不乏其人，只要自己点亮心灯，创造光明，照样能走出一条大路来！”

　　那一刻，雁雁的手背，感受到了母亲温暖的泪水。他鼻子一酸，决心直面命运，开始新的生活。

　　为了省钱，雁雁每天听收音机自学盲文。1989年夏，他听说美国一家盲校将在中国开办分校，免费函授英文，立即报名。那段时间，他每天坐在地上弯腰弓背摸练盲文，虽然腰酸背痛，却重新感受到了学习的乐趣。修完美国盲校全部课程后，雁雁又借阅了中、美、英、法、日等国的数百本图书，开阔了视野。

　　他常常鼓励自己，盲人不能仅仅满足学会一门生存技能，要和正常人一样，勇于征服高等学府！

　　1993年9月，雁雁从一本盲文杂志上获悉，世界慈善组织——日本国际视觉障碍者援护协会，愿意无偿援助外国盲人来东京学习针灸和指压技术。雁雁立即致函，同年10月，该协会负责人专程来到上海，对李雁雁进行全面严格的考试。1994年元月，东京协会寄来了装有录取通知书、机票和全额奖学金证明的国际专递。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池州城大街小巷，虽然70多岁的老母亲不放心儿子独自出国生活，但是雁雁无比振奋，他发誓一定要学有所成，再回国创业！

　　李先生与中国的长城一样，简直不可思议！

　　东京八王子盲校是一所三年学制的全日制学校。刚来时，李雁雁日语听说能力太差，初考刚及格。老师劝他先修一年日语再学专业。雁雁坚持跟班学：“时间是最宝贵的，我会尽量努力的！”他每天学习到深夜，从不间断，不到一年他的每项考试都是第一，并获得一台IBM笔记本电脑的奖励。此外，他也坚持勤工俭学，积累经验。

　　三年后，雁雁以优异成绩顺利通过针炙、按摩、指压师三项日本国家执照考试。这三张执照，在日本是许多残疾人梦寐以求的“金饭碗”，已过而立之年的雁雁可以苦尽甘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但雁雁没有忘记初衷，他渴盼接受更高层次的教育，圆大学梦！最终，他决定去美国继续攻读，学习以西方医学理论为基础的脊椎神经矫正疗法！老母亲在电话中鼓励他：“雁儿，无论飞得多高多远，都有我和哥哥支持你，啥时也别忘了自己是个中国人！”

　　1999年6月，李雁雁带着执照和几万美元的打工积蓄，再次远渡重洋，独自来到美国加州硅谷。历经种种坎坷，经过四次考试，他通过了托福考试，自费就读于美国两所公立大学。金发碧眼的同窗们对此惊讶不已：一个盲人要适应快节奏的学习生活谈何容易？他能坚持下来吗？

　　为了节省费用和时间，李雁雁同样没有选择语言预修，直接进入全英文理工科课程学习。虽然有点英语基础，但一上课他就懵了。同学们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而雁雁看不见又记不住，只能拿出录音机把老师的教学语言全部录下，晚上自己翻录为英文盲文输入电脑自修。

　　老师建议他选用中文、日文教材，他婉拒了：“虽然别人学个名词很简单，我得费三道程序，学得吃劲，可记得越清晰！我是残疾人，但不能搞特殊。”

　　一名美国老师被他的刻苦精神所感动，亲自为他申请配备了一台可以做模拟化学实验的电脑。就这样，他用三年时间修满了全部学分，2002年7月，如愿考取国际著名的加利福尼亚帕默正骨大学脊椎神经矫正专业，成为这所世界名校的第一位盲人博士生！

　　学院沸腾了，许多同学都来看望这位特殊的中国同窗。

　　“李先生全盲，十年学医路，竟然能够走到今天。上帝啊，他与中国的长城一样，简直不可思议！”

　　我要向世界证明，我可以！

　　李雁雁擅长学习，但是这次遇到的困难更大。四年专业课期间，他必读的教科书及参考书籍的目录就有40多页长，每一页，都是一步极其陡峻的台阶！

　　医学教学大都运用图像、图表和X光来传授知识，这对雁雁来说非常困难。他请求课后老师口授辅导，连续两个学期的人体解剖学功课，雁雁也只能凭借手的触摸死记硬背，每个周末还要让同学帮忙，手把手地反复辅导。在李雁雁的房间，到处都是盲文，光翻录的课程内容，他就录了700多盒音带，200多张光碟，还有7000多页的盲文笔记。

　　为了省钱，当时雁雁租住的是地方是加州“最危险的贫民窟”。每天早晨6时，他背着书包拄着手杖从租住地出发，搭上轻轨电车，一小时后到校。有一天因下雪路滑，他在路上摔了几跤迟到了，到了学校又认不清教室方位，敲着手杖摸进一间教室，怯生生地问：

　　“请问这是E201教室吗？”

　　“这可是化学教室！”有人用英文回答，随即雁雁听到一阵轰然大笑。是啊，谁见过盲人去学化学？事实是反击轻蔑的最有力武器！李雁雁入学仅五个月，化学考试居然得了93分，让人刮目相看！同学们也佩服他的聪明勤奋，纷纷和他成为朋友，一到放学，还主动开车送他回家。

　　生活中李雁雁也面临诸多困难。

　　有一次，他买了条海鱼，想在紧张的学习中添点营养。不料洗剥时，一根大的尖刺戳进他的右掌心，他感到锥心的疼痛！左手一摸都是血！疼痛趋缓之后，他颤抖着摸到开水瓶，想清洗创口，谁料手一动一阵钻心疼痛袭来，水瓶“砰”的一声跌碎在地！

　　家里没有创可贴，左手拄手杖他又容易失衡摔跤，只好随便找了纱布先包上。那天，他有些黯然神伤，不禁想到了老母亲和哥哥：“一个人真是辛苦啊，要是有他们在身边该有多好！”

　　但是伤口稍微不疼了，他立刻又翻开了盲文笔记本。

　　每晚的20时至次日凌晨1时，是雁雁学习的“黄金时段”。他的书桌上，放着一台英文盲文电脑和一台日文盲文电脑，他就在上面读书做作业发电子邮件。为了赶上功课，他坚持每晚和衣睡觉四个小时。

　　雁雁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也让同学们震撼。他的女同学玛蒂坚持多年上门辅导他，还坦诚地告诉雁雁：“李先生，我们都是你的义工，只要你有需要尽管吩咐！因为你所做的一切是我们书本上学不到的财富，和你在一起，我们感到无比快乐！”

　　后来，雁雁对记者说：“我的求学路，其实就是挑战耐力与吃苦的一个人的长征。我是一个中国残疾人，我要向世界证明我可以，没有什么困苦不可征服！”

　　以一流的成绩回报祖国

　　学习和生活上的困难，李雁雁都可以克服，可是，经济困难如何解决？

　　从日本带来的积蓄，早已所剩无几。帕默正骨大学一年近5万美元的学杂费，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曾尝试申请残疾人奖学金，却碰壁了。因为美国的奖学金旨在帮助盲人在美国社会树立成功形象，而李雁雁在所有申请表格中都填写了“学成回国”。尽管得知原因，李雁雁再次申报时，仍然执拗地填写“学成回国”，期待奇迹出现。

　　2003年初开学的时候，他急得嘴唇上都起了水泡。老母亲给他打来越洋电话，担心地说：“雁儿，你哥哥又失业了，家里实在无力支持你，凭你现在的造诣，已经很有出息，提前回国吧。”“可我不甘心啊，现在离目标只有一步之遥了，我一定要坚持下去！”

　　为了筹措学费，李雁雁不得不在紧张的学习之余增加打工时间，并找到美国星岛中文电台求援。2003年4月，星岛中文电台和海外最大的中文日报《星岛日报》，分别刊播出对他的专访，李雁雁得到了华人机构张乃新基金会及时有力的援助。同时，他的求学事迹在国内也激荡起一股强劲冲击波，湖南省得知李雁雁祖籍湖南，刊发系列报道轰动三湘，长沙各界及湖南大学校友为他送去21万元巨额捐助……

　　来自祖国的关爱和捐助，让李雁雁感激涕零。他庄严地向祖国承诺：“励精图治勇夺博士桂冠，以一流的成绩回报祖国！”

　　2006年10月，李雁雁如期参加了学校的毕业考试，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用英语盲文应试脊椎神经矫正专业执照的考生。学校为他专设了一间教室，一个考生，四个监考老师。历时一整天的考核下来，当雁雁宣布答题完毕退场时，主考官们面面相觑目瞪口呆，绝了，李雁雁全A一次性通过！

　　“中国李雁雁，Very good！Very good!”考官们竖起大拇指，并以热烈的拥抱来褒奖这位神奇“修成正果”的中国小伙子。

　　2006年11月8日，在美国加州硅谷宽敞明亮气派的圣塔克拉拉会议中心，帕默正骨大学举行庄严隆重的博士毕业典礼。10点整，校长马丁博士郑重地把穿着博士服、戴着墨镜的李雁雁请上主席台：

　　“尊敬的各位来宾，请允许我向大家介绍一位独一无二的毕业博士，失明20多年求学12年，他就是来自中国安徽池州的盲人青年李雁雁。从他身上，我想我和各位师生也学到了很多书本外的东西，那就是人的潜能一旦发挥到极至，芝麻开门奇迹就会诞生……我们不得不承认，李雁雁的博士证书是今天全体中含金量最高的，他激情澎湃的内心和非凡成就将永远载入我们的心灵与校史！”

　　刹那间，参加典礼的全场2000余人齐刷刷起立，为雁雁鼓掌喝彩，“中国李雁雁，我们同样为你骄傲！”“真是了不起！”……

　　戴着墨镜的李雁雁在掌声和喝彩声中，想起了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想起了阔别12年的祖国，心潮澎湃，热泪长流。

　　目前，思乡心切的李雁雁，正在中国驻旧金山总领事馆的帮助下办理回国手续。李雁雁在越洋电话中激情四溢地告诉记者，自己回国后有一整套事业规划：把在日本与美国学到的医学经验与中医科学融合，创造出新疗法造福更多的脊柱神经患者；根据自己的求学之路，完善中文盲文系统，为所有想进高等学府深造的盲人“导航”，开发出服务他们学习的高科技产品……

　　鸿鹄展翅志向高远，我们期待归来的大雁飞得更高，飞得更远！

　　责任编辑：陈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