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与爱情

　　地震与爱情

　　任田

　　地震时我家就在震区，我就在我家床上。可怜的全力抵御寒流的女人，拥着导购小姐抱过的羊毛被、贴着移了三峡百姓供电的电热毯，被窝里塞着灌饱了热水的暖水袋，一夜安枕麻木到天亮。

　　醒来看新闻，知道发生了地震，每日不能缺少的MSN突然断奶，周围街区群众都跑到大街上交流信息，而我还在玉石铜链大吊灯下昏睡不已。

　　够闹的是，那几天的电视节目也老和地震有关，比如一个研究青年男女恋爱心理的教授就说，地震时女青年特别容易产生一种类似看了恐怖片的心理依赖，这时候谁在她身边她就能爱上谁，如同她在电影院里看到恐怖镜头抓住男青年的衣领，因此一次地震后通常大量单身青年会迅速组合，用一句动感情的话来描述，就是他们觉得两人共同经历了生死。

　　不过这方面我可有反例。我的一女朋友跟她男朋友上白云山分手，结果举行仪式的时候从树丛里蹿出歹徒十余人，押解着二位英雄往不见人烟的深山里走，路上男英雄说了很多可歌可泣的话，例如放了她别难为她要钱我这里有之类，女的也泪流满面心想着这可能是天意吧，如果此番能大难不死我还和他凑合着过，如果不耍风骚穿件高领的衣服就不用这么挨冻了之类。结果缴钱不杀，两人温存一夜依然分手，说明共同经历生死只是爱的催化剂，而并非爱本身。

　　换个频道，在播金城武帅哥和GIGI的《向左走向右走》，两人在地震前一分钟分别冲进自己的房间给对方打电话。不幸的是，我无意扫了一眼他们房间的陈设：墙上有画窗上有帘床上有被被。结果马上就地震了，两人都钻进了桌子底下还喊电话呢，顷刻房间就被震成毛坯房了，是真正的、没有一件家具(除了那张藏身的桌子，桌子也变成一张希望小学的破课桌)的毛坯房。

　　这可真令我吓一大跳，地震只是掩埋，而非乾坤大挪移，怎么屋子里立刻什么都没有了呢？是不是有了爱情就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呢？然后男的女的一回头，房子中间的墙上破个大洞，你看见我我看见你，原来咱俩还是邻居呢，可不感慨吗，赶紧抱上。最后来个象征镜头，金城武和GIGI的雨伞还双双立在墙角抒情滴水呢，地震丝毫没影响它们，咱晚上可以没地方睡，但不可以没有伞打着扮酷。

　　后来我给我妈打电话，我说妈呀，地震了我就一路跑回西安逃难。我妈说要记得多穿点衣服，这边可比广州冷多了。我爸很看不上地嘟囔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衣服衣服的，女人哪！

　　暗恋不如吃饭

　　道哥

　　阔别多年的大学剧社好友电话过来，说去看《暗恋桃花源》吧，咱们毕业时演过的大戏呢，兄弟姐妹们这么多年没见，刚好聚聚。想起当年那个小小的话剧舞台，心里触动一下，欣然答应。

　　于是很期待年底的这次相聚。我甚至想象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一群不再年轻的年轻人彼此握住同志们的手，追忆在剧社时的欢笑和青春面庞，激动得哽咽，久久不能离去，青春无悔的歌声吟唱起来……

　　然而生活就是这样不靠谱，当你把最美的结局戏剧化地想象好之后，它就往另外一个方向去啦。先是有位女同学电话过来说，真不好意思，我和老公没忍住……我说，啥？你们两个……她说，想哪儿去了，我们没忍住自己先去看了。戏呢，就那么回事，也不是特别值得看两遍，所以……她歉意地笑笑，说替我问大伙好。

　　我脑中顿时闪现出某些电影颁奖典礼，演员通过大屏幕向现场观众致词的情景：拿到这个奖我特别激动，谢谢观众对我的认可，很遗憾我现在在巴黎……

　　没隔几天，另一个女同学也说抱恙不去了。我电话她老公说，怎么可能还差着半个月，你们家那口子就预测自己要病了呢？她老公低声说，其实他很想去，只是他老婆最近工作烦心，怕见大伙尴尬。我说，你老婆所在的公司最近诸事不顺，可也不至于聚会都尴尬吧？她老公说，她好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一聊加薪升职年终奖什么的，你让她怎么活？还能说什么呢，好吧，理解万岁。

　　抓狂的是第二天，这姑娘又主动电话我解释，不是我不想去，跟我工作也没关系，我只是……有点伤感。啊？这话怎么说？我有点蒙了。你想想，那么一个美丽的舞台，我们曾经在上面挥洒腾挪，然而今天，我们却再不能这样了，看着别人在台上演戏，我们自己的人生中却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你难道不觉得痛心？

　　惊呆！这剧社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人家在台上演戏，咱们在台下还在演。我只好当配角帮她把台词接下去，用文艺腔回道：哦，你不去便不去吧，我深深地明白，你心中的渴望和思考。即便不去，也不会伤害我们曾经很美很美的回忆，哦。

　　戏还是看了。人差不多少了一半。原计划看完戏在某处酒吧小酌叙旧。正踌躇着怎么过去，男同学A说家属累了，我们俩就不去了。女同学B说哎，要不咱们改天撮饭，到时候叫上今儿没来的几个哈！于是墙倒众人推，齐声说，好，都来都来。鸟兽散了。

　　我站在雪地里跟组织者说，你看，暗恋个屁，还不如组织吃饭。

　　远距离恋爱的孤独

　　独眼

　　好多年前我看的一部漫画里，有一小节就叫这个名字——“远距离恋爱的孤独”。主人公的恋人是个冰球运动员，在外面四处比赛，二人总不得见。有一天他终于回了家，和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主人公忽然猛击男友头部，对方大声叫疼之时，她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想确定你是不是真的。”

　　该漫画情节老套，看过就忘，只剩下这点儿。

　　这年代流行海外求学，每年十几万人出国，远距离恋爱成为一种生活方式。我的朋友中，无数人信心满满或痛哭流涕地上了飞机去往异国，留下另一半，无缘由的自信和固执的绝望间，几乎没有中间值。但凡想着“老天啊，让我借此结束这段该死的关系吧”的，都没有拿到签证，仍留在国内纠缠。

　　分处两个国家在爱情面前竖起了一个四维障碍，不仅陆地海洋三维之隔，连时间都对不上。固然现在有internet有ip电话，可“等等等，等啊等”的异地恋模式却从未改变。这还真不如情书需要在海上漂几个月的时代，恋人们可以在很长时间内自欺欺人保持信念，不像现在，到了钟点不见恋人的头像在MSN上亮起，没15分钟就会抓狂得将自己的MSN改名“有人知道我男朋友去哪儿了么？”

　　无论电话还是笔谈，逐步都变成一种形式，一开始像吃饭睡觉般赖以维生，不知不觉就不再是生存必需了，能聊什么呢？彼此生活交集越来越少，陈年往事无需再提，新鲜八卦一个都冇。拿着话筒默默喘气表示“我还活着”；看着聊天对话框，只能发送脸谱充数。最后是折磨人的反问“这样有意思么？”耐心渐失，误会频增，无法辩白，懒得解释，就此放手，随它去吧。Shit！

　　美国猪君跟他女朋友进行了如上流程的情感变化之后，收到她寄来的迟到的生日礼物。联邦快递的人两次来送，他都不在家，只好在门上留了字条，让他去取件。于是，在圣诞前堵车的大雪天，他花了3个小时才拿到自己的包裹，回来的时候车还坏了。他下车抱着包裹走了5英里才打到车，途中摔倒在路边两次。回家后打开包裹一看，是一条粗线围巾，花里胡哨，却恶作剧般地有6米多长。

　　他多年后回国，见了已为他人妇的前女友，她笑着说：唉，已经没有当年给你织围巾的耐心了，每每等你电话，心烦意乱就织一阵，织了一整年。

　　美国猪讲完之后，说：“这种事一说出来，怎么这么……”讪笑。

　　我也陪笑。

　　随即，都陷入沉默。

　　良犬三迁

　　陈自

　　住在楼上的马强年前新养了只狗，纯种雪纳瑞，椒盐色，灰眉毛，两撇白胡子，毛乎乎地看不见嘴。只要出去遛街，立刻就会有人围过来：“咦，山羊？”“哪儿，明明是小驴子！”马强听着分外得意，狗也得意，一人一狗便昂着头，在小区里兜来转去。

　　似乎是所有养狗人的通病，马强也管这狗叫儿子，让狗叫老婆“妈”，还给狗起名“墨非”。“墨子非攻，咱这可是和平之狗。”马强和我胡扯，那狗就上来扑我的腿，百般撒娇。“这东西，就跟小孩似的！”马强感慨。

　　马强一直没有孩子，现在似乎终于找到了一家三口的感觉。有时傍晚出门买菜，一手搂着老婆，一手牵着狗，其乐融融，也颇让邻里羡慕。

　　谁都没想到，在外人眼里一直挺好的马强两口子，突然就不声不响离了婚。真金白银买回来的狗，作为家庭财产之一，最后划给了马强老婆。马强从家里搬出去的时候，我悄悄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马强不说话，苦着脸摇了摇头。

　　没过几天，竟碰见住马强隔壁的李东阳牵着狗从楼道里出来。

　　“马强老婆说要把狗卖给我，2000块！我二话不说，钱一掏，当天就领回去了！这狗在外面可值四五千哪……”李东阳唾沫横飞，“你别说，到底是好狗，有灵性！开始到我们家不听话，在房间里拉屎撒尿故意捣乱，想让我把它送回去。结果我老婆用拖鞋狠狠抽了两次，立刻就明白过来了，现在跟我们好得跟什么似的……”

　　李东阳两口子也没孩子，于是墨非有了新“爹”新“妈”。

　　李东阳带着狗出去遛，照样有人大惊小怪。李东阳乐不可支。

　　大半年后，李东阳也

　　慢慢就有谣言出来：这狗“妨主”。谁得了这狗，谁家里就不太平，小到夫妻拌嘴大到离婚散伙。越传越真，到最后连李东阳都信了。现在这狗送人都没人要，更别提卖了，白扔了又可惜。李东阳恨得不行，便常常咬牙切齿咒骂马强。狗就缩在笼子里，两眼发直，瑟瑟发抖，不吃不喝不叫。

　　我看着可怜，寻思着想把狗拿过来，再想想，心里竟也有点发毛。

　　后来狗还是被李东阳一朋友的朋友拿走了。有好事闲人跑去打探消息。“妨主？扯淡！马强好赌，他老婆早就要跟他离了；李东阳那小子一喝多就发疯，这次手重了，把老婆半边耳朵打出了血，能不离吗？关狗屁事！”闲人回来，学那朋友的朋友眼一翻嘴一撇地说话。据他说，那人讲这话时，狗就蹲在边上，两眼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