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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走后 我们失去了家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1月23日10:01 《法律与生活》杂志

    本刊记者/杜智娜

  一个13岁的女孩,带着9岁的弟弟寄居在大姑家。她恨她的母亲,她认为是母亲的不辞而别让父亲成为杀人犯,让她和弟弟成为孤儿。母亲走后,他们便没有了家。

  他,在儿女眼里是个慈爱的父亲,在村民眼里是个老实的农民。可是,他偏偏因为报复“不忠”的妻子走上杀人的道路。

  他就是李广军,在半年多时间内连杀8人,2006年11月8日,被河南灵宝市警方抓获。

  寄居大姑家

  2006年12月21日,李广军被抓的第43天,本刊记者来到了江苏省徐州市丰县汪楼村——李广军的老家,去采访他的儿女。

  上午8时,徐州,大雾,能见度只有十几米。

  从徐州到丰县的路上,长途汽车在浓雾中停停走走,记者对两个孩子境况的猜测也时断时续。

  将近11时,浓雾渐散。在汪楼村村支书梁洪升的陪同下,记者走进了李广军大姐的家。自从李广军入狱、李妻离家后,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就寄居在大姑李广美家。

  朝西的大门,正对着两间东房,院子里横七竖八地拉了几根晾衣绳,挂满了衣服。

  李广美从西屋出来,她赶忙把衣服捋到一边,将记者让进东房左侧的屋子。李广美的身后站着一个俊秀的女孩,正用陌生的眼光怯怯地看着记者。她就是李文军的大女儿李玲(化名),这间屋子是她的。

  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四壁是已经被熏黑的墙,地上铺着地砖。一张单人床,外侧摊着被子,里侧堆着两个包袱和几件衣服。左侧是一张已经没有抽屉的破旧不堪的书桌,桌面上很凌乱。

  隔壁就是弟弟李冰的房间,相比之下,这间屋子更是简单,除了一张没有床头的床,再没有其他家具。这张所谓的床,其实是用不同宽度的木板拼成的,用一张凉席挡住木板之间的缝隙,而凉席上只有一床褥子。被子没有叠,寥寥的几件衣服散落在床头。屋子右侧堆满了化肥、尿素,还有生火用的煤。

  李广美家一年的纯收入只有五六百块钱,却养活着全家大大小小六口人。如今李冰已经上三年级了,每年的学杂费和书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弟弟的学校离家很远,他每天骑车上学。”李玲说,原本李冰是坐校车上下学的,一个月就是20多块钱的车费。2006年,在她的“强迫”下,弟弟学会了骑车。往返一个小时的路程决定了李冰中午只能在家呆半个小时。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回家吃午饭,这样可以节省饭费。

  “如果遇到雨雪天,我就给他1块钱,让他在学校吃。最早他总是问我,为什么别的同学都带5块钱,而他只有1块钱。人家那是父母给的,我哪有钱!”在学校,1块钱,李冰只能买到两个馒头、两碗汤。

  就在记者到达的前一天晚上,李冰带回一台老师让买的复读机,69元。“我今天一早就让他退了,我哪有钱给他买?”在李广美看来,这笔开支没有必要。

  梁支书告诉记者,汪楼村属于江苏省的贫困村,村民平日里外出打工,到冬季回村种韭黄,人均年纯收入只有一千多块钱。而李广美家又是村里的贫困户,村委会有时能帮就帮一把。

  “我恨她,因为她不要我了!”

  李玲的屋里没有暖气,对这个家来说,那是一件

奢侈品。李玲的双手已经被冻得红肿,握着她冰冷的手,记者的心也凉了。

  看到记者买来的笔和本,李玲语气失落地说:“我已经不上学了。”她用牙紧咬着上嘴唇,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

  2006年春节过后,即将升初中的李玲退学了。“我也想上学……”她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哭出声来:“老师也不想让我退学。”全班四十几个学生,李玲的成绩排在十一二名,但考虑到大姑只能供一个人上学,她放弃了。

  李玲一直认为,她和弟弟之所以过着这样的生活,都是因为妈妈不要他们了。“我上幼儿园时,我妈走的,她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也没说去哪儿了。反正我知道,她不要我们了,我恨她!”虽然大姑很疼自己和弟弟,但李玲始终认为大姑的疼爱代替不了父母的亲情。

  李玲对妈妈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她只是看了家里仅有的一张照片才回忆起妈妈的长相。而妈妈的名字,她是在一张户口单页上看到的。“我已经把那张照片撕了,户口也找不到了。”提到妈妈,她的语气总是充满怨恨。

  李玲说,她从来不和弟弟提起妈妈,她知道弟弟也恨妈妈。她常常在深夜听到弟弟在隔壁屋里大哭,但她从来不过问,因为她知道原因。

  其实,李玲的妈妈偶尔会给两个孩子打电话,但两个孩子与她的通话极少超过一分钟。“我们没话和她说,有时弟弟干脆就不接她的电话,拿起来直接挂了。”李玲始终认为打电话不能替代见面。

  2006年3月,妈妈再次打来电话,李玲告诉她自己已经退学了,妈妈提出来接她,她没有拒绝。可是当妈妈真正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并没有走。“我知道她现在接我是为了让我给她养老,我不会跟她走的。”其实,李玲没有走的真正原因是舍不得弟弟。“她没说接弟弟走,我不会丢下弟弟自己走的,我要给他做饭。”

  “现在弟弟是我惟一的亲人了,他是我们李家的传人,我要保护他!”李玲的声音很稚嫩,语气却很坚定。

  说起李母的那次露面,梁支书印象很深。据他所知,那次李玲很想跟妈妈一起走,她在村口的

加油站等了整整一个下午。但是李玲的大伯和几个姑姑没放她走。

  李广美说,当时她在上海帮儿子看孩子,也是事后听说的此事,她不是很了解。

  “我爸爸在哪里?”

  李玲最喜欢爸爸,尽管她很小时就不知道爸爸去哪里了,但是2005年8月,爸爸回来了,让李玲很是兴奋。她觉得,有爸爸在,起码还算有个“家”。

  可是,没住多久,爸爸说要走。“我哭着追爸爸,求他不要走,可他还是走了。”李玲哽咽地说。这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爸爸。

  “知道你爸爸现在在哪里吗?”记者试探着问。

  起初,她只是摇摇头,但很犹豫。之后,她轻声地说:“听说他进局子(监狱)了。”

  “我的同事见过你爸爸,他……”没等记者说完,李玲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他在哪里?”她的眼神很急切又很犹豫,其实她很希望听到“你爸爸没有杀人”的消息。记者没有忍心告诉她,同事是在看守所见到李广军的。

  “你爸爸让我给你捎来几句话。”记者试图岔开话题,但李玲已经放声大哭。她已经很确定村里人关于她爸爸杀人的说法是真的。

  其实,村里人听说李广军杀人的事也很吃惊。据李广美的邻居说,李广军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干活很卖力气,也很能吃苦。

  村委会的会计告诉记者,李广军第一次因强奸罪被判刑前,他已经盖起了三间房,日子越过越好了。他和妻子的感情非常好。特别是李妻,在村里的口碑极好,虽然是外乡人,但村里人都很喜欢她。

  梁支书说,李妻是在李广军被判刑半年后走的,走前她和村委会的人说,她要出去打工,挣钱养孩子。她走后,曾给家寄过两次钱,还给孩子寄来了衣服。

  记者见到李玲时,她穿的那身衣服就是妈妈寄回来的,但她很不领情。“衣服是我向她要的,我说我没衣服穿了,你要是不给我买,咱们就掰。”她重复这句话时,语气很生硬。

  “我和姐姐在一起”

  中午11点30分,李冰放学了。李玲怕他在路上贪玩,骑车去接他,记者则站在院子里等待。此时,太阳出来了,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他们还是比预计的时间回来晚了。原来李玲一直骑车到了学校才遇到弟弟,那时,他正装掉了的车链。

  李冰看上去并不像一个9岁的孩子,与同龄人相比,他实在太瘦弱了。他身上的带着斑斑泥点儿的棉衣也很不合体,肥大得可以装进两个他。李广美说,那是李玲的衣服。李冰吃力地将仅比他低一头的自行车搬进院子,看见记者,他羞涩地躲开了。

  梁支书告诉记者,李冰从小就不爱说话,即使在村里遇到熟悉的人,也是低头走开。

  与记者手中的“大白兔”奶糖相比,李冰更喜欢记者带来的学习用品,看着装满笔的铅笔盒,他笑了。李冰的眼睛总是盯着脚尖或屋外,记者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和已经冻裂的右耳,即便如此,他还是开始与记者简单地交流了,并时而无邪地发出“嘿嘿”的笑声。

  谈话渐渐进入主题,当记者问起他的父母时,李冰忽地闭上了嘴,笑容也不见了。他将头转向屋外,须臾之间,眼泪已经划过脸颊,滴在棉衣上。他不再回答记者的问题,直到记者问到“你喜欢爸爸妈妈还是姐姐”时,他才张口,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姐姐。

  片刻的停顿之后,李冰用袖口抹了抹眼泪,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身体抵在床沿上,深深地低着头,不再说话。这个要强的男孩,即使在流泪,也是默默的。

  “答应阿姨,好好学习,长大后到北京读大学好吗?”记者走上前,将瘦弱的他搂在怀里。

  他没有说话,猛吸了一下鼻子,微微地点了点头。见记者勾起小手指,他也从长长的袖子里伸出小手指,轻轻地勾了勾。

  离别时,李广美拉着记者的手再三保证,一定会供到李冰读大学。此时,李冰正站在屋门口偷偷地目送记者,而在厨房为弟弟做饭的李玲则笑着向记者挥手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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