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杉矶开自助餐馆的华人叶董

　　对于在美闯荡的叶董来说，事业成功那天才是荣归故里之时

　　 本刊特约记者 李碧然 发自密尔沃基(美国)

　　密尔沃基，位于美国中部最北端，气候极冷。来到这个以治安糟糕闻名全美的城市，走到哪里都感觉冷冰冰的。该市被列入2006年美国联邦政府拨款改善治安的6大城市之一，同时入榜的还有 “帮派之都”洛杉矶

　　走在繁华的商圈“棕鹿街”，表面上看起来非常热闹，大型超市、餐馆、服饰店应有尽有。然而仔细观察你会发现，这里一半的店铺都已歇业，因长期被黑帮滋扰，即使是麦当劳、肯德基等餐饮业龙头，也难躲歇业的厄运。

　　就在这众多暗去的霓虹灯中，我突然发现一个醒目的灯箱——“Buffet City”(自助餐之城)，站在店门口的竟然是中国同胞！密尔沃基的亚裔移民极其稀少，即使是热爱群居的中国移民，在此地也没有任何同乡会。出于好奇，我推开了“自助餐之城”的大门。

　　福建打工者的偶像

　　“Welcome！”一个男人用英文招呼。

　　“你好！”我说。对方笑了，一腔福州口音：“啊！是中国人吗？”记者点点头。环顾四周，“自助餐之城”规模很大，10个自助取餐台旁，顾客川流不息。除了服务人员，几乎再看不到亚洲人了。面前这位脸型微胖、三十多岁的男人，正是餐馆的老板——叶董。

　　“您能在这里开店，佩服！”叶董微笑着摇头：“进店就是客，只要大家和平相处，一切就OK了。”他乡相遇格外亲切，叶董放下生意，和记者找个角落攀谈起来。

　　原来“自助餐之城”只是分店之一，叶董还拥有4家与“自助餐之城”同样规模的自助餐馆，而且它们都位于美国“生意不好做”的区域。“我的餐馆都不在中国城，选择的州郡也比较偏，比如在风气保守有如上世纪30年代的亚拉巴马州，坚持美国传统的密西西比州，2007年我还将在南卡罗莱纳州开第六家分店。”

　　“在这种地方开店，生意究竟怎么样？”记者问。

　　可能是多年身处异乡，叶董非常谨慎，含蓄地说：“还不错，只是很辛苦。”他透露，这五家餐馆全都是大型旗舰店，每一家店都有400座以上的餐位，还设有50座以上的‘派对包房’给喜欢开派对的美国人聚餐，一间餐馆的周末客流量可达2500人以上。

　　这样的业绩在美国的中餐馆中也算非常好，可眼前的叶董依然一副服务员装束，裤子上还有新沾上的油渍。“别小看我们老板，他现在可是我们福建外出打工者的偶像，在我们那边可有名气呢。”旁边的服务生对记者说，“我们同乡人都说，你瞧瞧叶董，人家学历不高，英文还很破，也无家族支持，生意不是做得很好嘛！”

　　“你快去招呼客人，不然扣你薪水！”叶董半开玩笑地支走了他的员工，“他说的不对吗？”记者追问。叶董很坦率，“学历不高，英文不好”是他的不利条件，但能做到现在的规模，靠的是“敢下注，肯吃苦”。

　　抢匪心中的“肥羊”

　　15年前，在福州老家的叶董无意间得知，一个远房亲戚去美国打工几年后过得很不错，常常寄钱回来，家里都盖上了新房。“他和我一样文化水平不高，既然他能成功，那我肯定也能。”

　　24岁的叶董就这样带着冒险和不服输的心态，踏上了陌生的彼岸。“1992年，国外什么样我一点都没想，就以为出国就有钱，回来就可以光宗耀祖，衣锦还乡了。”来到纽约，叶董才发现，在中国城餐馆工作的亲戚，经济状况并不如想象中的好，汇回国内的美金，也都是勒紧裤带，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来美的新鲜感还没开始，叶董就要解决吃饭问题，他也开始在中国城餐馆打工。回忆那段日子，叶董说苦并不算什么，但遭抢劫的经历却成了伴随他的噩梦。“中国人习惯携带现金，而且体型相对矮小，性格温和，是劫匪心中的‘肥羊’。”

　　说起抢劫，叶董一改刚才寡言少语的态度，话匣子打开了。在无数的街头抢劫中，叶董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来美的头几年。之后，他存了一些钱，开始有了投资的念头。“我跟朋友合伙在纽约中国城开了一家外卖店，我们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防抢劫，安了两层防弹玻璃。第一层是基本保障，第二层玻璃可拉可关，营业时拉开作小柜台，用来收钱跟递餐。”

　　一天，一个熟客来到餐馆外，服务员跟往常一样笑咪咪地跟他打招呼，问他来点什么？这位熟客在柜台上亮出手枪，说：“我今天是来抢劫的！”服务员不信，要他别拿假枪胡闹，并用手拨开已经上膛的枪口。沉甸甸的手枪，一摸之下，真假立判。服务员大惊：“是真枪！”店内气氛立刻紧张起来，趁抢匪不注意，服务员迅速拉上第二层防弹玻璃，马上隔离了店外的抢匪。愤怒的劫匪，向旁边铁门上胡乱开了几枪泄愤，之后扬长而去。

　　好店铺就是金母鸡

　　打工，存钱合开外卖店，向银行申请贷款⋯⋯就这样一步一步往上爬，叶董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饭馆。

　　洛杉矶、纽约、旧金山，这些华裔族群众多的城市，沿街都是中国餐馆。“市场有限，彼此竞争，利润更微薄。华人总是习惯扎堆，虽然有亲切感，但生意却很难做。我决定要走出去!”叶董将眼光放在亚洲移民稀少的州郡，虽然外州的情况他也很陌生，但他的冒险心与移民性格打败了这些陌生感。他豪气地说：“我来美国就是赌我的人生，不赌一把，连赢的机会都没有!”

　　合适的铺面就是金母鸡。为了能下金蛋，从第一个餐馆开始，他就把时间与精力都放在寻找铺面上。叶董找店铺的方式纯属“土法炼钢”，令记者很吃惊。他不上网搜索，不看报纸广告，不找房屋中介，只是一个人开着旅行车在美国四处跑。他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好的店铺信息未必会出现在网上，而且黄金店铺人人都想要，所以必须抢先一步。”

　　每次一入州境，叶董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买地图，然后开着车在城市最繁华的街道间寻找，一个州一跑就要四五天。为了节省开支，吃住都在车上解决。“旅行车后座就放着枕头棉被，累了就停下打个盹；车上还有煲稀饭的电饭锅，到了旅馆就可以插电煮饭。”一旦看到合适的店铺，叶董就抄下地址带回去，请懂英文的人联系对方，因为叶董自己无法跟对方沟通。

　　“来美14年了吧，英文还这么差？”记者问。“你是有文凭的

　　渐渐地，叶董明白了法律在美国的重要性，“欺负我不懂英文，我就找懂法律的人来。”他常年聘请律师，处理所有餐馆合同与法律问题。至于他自己，“没时间学英文，我的时间应该放在事业上。”叶董说这话的时候，福州口音特别重，脸上一副毫无意愿“融入美国主流社会”的表情。

　　“退让”是制胜法宝

　　密尔沃基的“自助餐之城”已经开张一年，几乎所有华人朋友都不看好叶董在此地的投资。相对于其他州的分店，密尔沃基的生意确实不好做。“开张一年吃白食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很多人一个个从门前溜走了。”

　　一次，两位中年女性带着一个小女孩来用餐，突然间小孩抱着肚子呻吟，满脸痛苦状，中年女性说：“菜里面有蟑螂，餐厅要赔偿我们医疗费用还有精神损失，共1000美元。”叶董非常自信，蟑螂不可能来自餐馆，因为前几天州政府的卫生检查才给了餐厅高分评价。

　　明知是骗局，叶董却说：“有蟑螂是餐馆的错，愿意免去三人的餐费做补偿，但是餐馆不会私下支付医疗费用，除非报警处理。”这两大一小的敲诈者，最后没付餐费就灰溜溜走了。

　　在无数勒索与滋扰中，叶董说“退让”是生存之本。遭遇抢劫，他退让的范围是“拿走身上所有的钱”；餐馆被勒索，退让底线是“免去餐费”。许多青少年恐吓餐馆，也是临时起意，并不愿意留下前科，叶董不卑不亢的处理会使他们觉得目的没达到，但是结果可以接受。

　　除此之外，叶董毫不吝啬在餐馆卫生上的投资，在每次的卫生检查中都得到“接近完美”的评分，因此他也不畏惧卫生投诉的恐吓。就算有官司纠纷，餐馆常设聘请的律师马上接手处理。

　　就这样，叶董凭着“我不惧人，我不犯人”的原则，一步一步在异乡站稳脚根。

　　异国爱情白皮书

　　“现在事业也稳定了，结婚了吗?”面对这个问题，刚才还侃侃而谈的叶董，神情很不自然。的确，37岁仍未婚，在内地早已是“大龄问题青年”了。

　　“我没时间谈恋爱，忙着拼事业。”叶董不谈恋爱的理由与无暇学英文一样“无趣”。来美14年，叶董只曾交过一个广东女友，但因为自己太忙于事业，女友生气地离去，理由是 “你不能把我放在第一位。”

　　叶董始终认为，来美国是为了奋斗，不是为了儿女情长，打拼事业才是他生活的重心。每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后，娱乐不外是开着电视杀杀时间。

　　去年，亚拉巴马分店的一位兼职女孩向叶董表白。女孩是四川人，正在读大学，懂英文，恰恰是叶董心中的理想对象。可是这位女孩错估了叶董的爱情观。她希望和叶董共渡浪漫的生日，但那一天，叶董却开着旅行车，奔忙于艾奥瓦州某市的街道间寻找店铺。黄金店铺争分夺秒的狩猎与女孩的脉脉温情之间，叶董再一次选择了前者。

　　婚姻虽然交了白卷，但叶董对于自己的同乡却相当照顾。他优先聘请华裔员工，特别是福州人。在异乡能说上福州话让他觉得非常温馨，也填补了爱情的空白。美国是叶董的冒险舞台，福州才是他的家。叶董信誓旦旦地告诉记者：“我来美国奋斗，趁着年轻闯一番。总有一天，我要落叶归根，衣锦还乡。”

　　对叶董来说，只有到他认为事业真正成功的那天，才是能荣归故里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