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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死女孩李燕:为了嫁人曾把父母气病(图)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4月02日18:05 南方人物周刊
安乐死女孩李燕:为了嫁人曾把父母气病(图)
安乐死女孩李燕

  两会期间,她把“安乐死申请”发到了央视记者柴静的博客里。 “我希望能够有尊严地活着,如果不能,我宁愿死去。”

  本刊记者 马金瑜 发自银川

  一只月白色的蝴蝶轻轻地飞过来 ,飞到她的手指旁,又飘到了下巴、额头、耳角,春天的阳光很刺眼,她眯起眼睛,眼珠跟着它转着。坐在轮椅上太久没有动,蝴蝶以为她也是院子里的桃树吗?蝴蝶飞起来没有声音,飞近了,也感觉不到它的翅膀掀起的微风……先是一个翅膀,然后是半个翅膀,终于是看不到了,蝴蝶呼扇呼扇,飞到她的耳朵后面去了。

  这是李燕在今年看见的第一只蝴蝶。

  2007年两会期间,她想通过全国

人大代表帮她提交“安乐死申请”议案,还把她的要求发到了央视记者柴静的博客里。她写道:“我希望能够有尊严地活着,如果不能,我宁愿死去。”

  没有摄影机和照相机的镜头对着自己,在身边走来走去的,是打

麻将和散步的老人,即使这样,李燕还是让妈妈给自己擦上增白蜜,涂上带点亮粉的粉红色润唇膏,抹上淡粉色的眼影,脖子上系好打个花结的黑色暗花丝巾,喷一点点花露水,把发顶用发卷卷高,这样,就算晒着太阳睡着了,还是好看的,香香的。

  但大部分时候,28岁的李燕觉得自己是不好看的。蜷缩的身体,C型的背,塌陷的肩膀,扭曲的孩子般的细腿,马上到来的夏天又要让这些缺点全部暴露出来。春天的温暖,阳光的抚摸,让一个冬天不能洗澡的她散发出花露水也压不住的味道。

  更倒霉的是每个月最麻烦的事情来了。

  如果不是它来了,李燕还可以让妈妈抱着放到马桶上,身体靠着那根早些年拄过的拐杖。

  现在不行了,她只能平躺在床上,妈妈把厚厚的卫生纸垫在床上,盆子塞在她屁股下面。缠了她十年的妇科病也犯了,一个一个的小疙瘩,妈妈要用针把疙瘩挑破,把脓血全部挤出来。脓血和月经和在一起,常把妈妈的两只手糊得都是血。

  李燕静静地躺着,无声地看着

天花板。没有眼泪。

  她还记得,10岁的一天,她第一次生理期,爸爸走进来对她说:“你可怎么办?”

  死亡

  为什么要死?

  “因为我现在的身体情况,这样的生活是种耻辱。”

  “死亡是不会今天就来的,但是最后它是要来的,而且它就在那儿。”

  “为什么要来质问我?是因为我说过我想死?好像我是个疯子一样?”

  “我没法把手伸向你,更没法碰到你。这是不可实现的历程,是个妄想,是个梦。所以我期待死亡。”

  “也许可以说,是那些法学家或政治家规定你要活下去,但是谁也没有权力,规定每个人都得活下去。……这样的生活并不是种荣誉。”

  雷蒙,你为什么总是笑呢?

  “我不能逃避要依靠别人的时候,我就要学会面带微笑。”

  “我想的是将来。”

  你的将来是什么?

  “死亡。和你的将来一样。最后面临的都是死亡。”

  李燕无数遍看《深海长眠》,她把主人公雷蒙的每一句话打下来,用暂时还能够活动的六根手指;把每一句话都背下来,刻在心上。

  “娟子(李燕的小名),是妈妈对不起你,让你没有一个好身体,这是老天爷惩罚我的,你恨妈妈吧!现在我和你爸都还能干活,妈还能抱动你,我和你爸不在了,还有你的两个哥哥和嫂子,不会有人不管你……”——妈妈说。

  “娟子,奶奶在电视上看见你了,好多频道都播了……你爸妈多不容易,尤其是你妈妈,你不要瞎想了,要不,你爸妈多伤心啊!你不懂父母的心,你要是有什么事,叫你爸妈咋活呢?”——邻居老奶奶说。

  “你这样做,对父母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一个人有那么一双充满生命的眼睛,怎么会想到死亡呢?”

  “每个人都会遇到困难,但是不应该逃避,你知道吗?”

  “生活中还有很多美好的事,还有很多人关心你,你还会有好多好多新的朋友,这多好啊!”——记者朋友们说。

  “李燕姐姐,你真坚强,你是我们生活的榜样!你是又一个陆梦蝶(宁夏省残疾自强模范)!”

  博客上,网友们留言。

  他们说,说,说……

  “我觉得他们谁也不懂我,只有雷蒙,我和他想的是一样的,想说的也是一样的,想做的更是一样的…… ”

  一个电视台的名记者来采访她,李燕艰难地用六个指头碰着摸着鼠标在打字,记者指着李燕的手对摄像说:“把那个东西拍一下。”李燕说:“东西?”

  记者说:“啊……把那个镜头拍一下。

  爱情

  李燕还记得从18岁起就因为脑膜炎瘫痪的堂哥,爸爸曾经去农村看他,爸爸说,堂哥脸黑黑的,头发长长的,肉都长到了土炕里,一身苍蝇……他一个人呆呆地躺在一孔破窑里,味道难闻得在窑洞口都能闻到,姨夫每天能想起来的话,就给他放一个馍馍,一碗冷水,或者一碗冷水,一个馍馍,要是想不起来就什么也没有。

  她在日记中写道:“我堂哥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我好像亲眼看到了那幅可怕的场景:黑暗的窑屋里,炕上趴着浑身散发着恶臭、满脸泪痕、呻吟惨叫的哥哥,却没人听得到,更无人能帮他。……大街上那些满地打滚讨吃讨喝的残疾的人们呢?我迟早还不是和他(她)们一样吗,甚至比他(她)们还要惨。就算有残障院,能有人像父母那样照顾我吗?”

  她曾5天不吃东西,“妈就趴在床边劝我,我说你就让我快点走吧。我妈在床边陪我哭了三天三夜。”

  2003年,家里人凑钱给李燕买了一台电脑,她嘴里叼着一根筷子,用一天学会了打字,然后又学会了用三个指关节控制鼠标。学会了画画,她总是画怒放的梅花,画赏花的女孩,画弹琴的女孩……可是这些女孩,都没有笑容。

  爱情,那是22岁时的事情了。练气功时认识的男孩,他也是肌无力,家在甘肃,到处打工流浪,给别人盖过房子,刷过墙,除了每年能见两三天,三年里,李燕和他只有靠写信联系。李燕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但还是想嫁给他。爸爸妈妈都气病了。

  “不说这个了吧!”李燕看着窗户外面。

  理想

  从窗户望出去,稀疏的树后面是老旧的红砖楼房,旁边低矮的平房门前挂着天蓝色的牌子——浴室,她从来没有去过那里,每年洗澡只有在夏天,在家里的卫生间。

  院子里老有大卡车隆隆的声音,煤灰和尘土几天就把窗玻璃变成了灰色。墙的另一面是楼道,她经常能听到各种声音,老人咳嗽着上楼的声音,自行车轮子转动的声音,对面中学的广播放的课间操音乐,孩子打闹着跑上楼的声音……有时候,学生从她窗户前走过,她能看见他们的校服,藏蓝色的海魂衫样式,像电视上水兵的衣服,“很好看”。

  好朋友问她,理想是什么?她想了很久,想起她上一年级的时候,一次在思想品德课上,老师问:“你们的理想是什么?长大了想做什么样的工作呢?”全班同学一个一个地站起来回答。按着顺序,第一排回答完了,第二排也回答完了,该轮到他们这排回答了。她迫切又兴奋地等待着回答她认为最适合她身体状况的工作。

  那时候,她就天天让爸爸抱着放在座位上,为了能上学,为了不麻烦别人,她会把小便憋上一天。

  但老师没有叫她,而是直接叫了第四排的同学们接着回答。她坐在第三排的最后一个座位上,同学们都回过头来看她。她低着头听着同学们一个个说着自己的想法。 “全班的同学都说出了自己的理想和想法,惟独我却没有被允许说出自己的理想。”

  之后的第二年春天,李燕就因病情加重而辍学。从此,她再也没有进过学校的大门,“那年我刚满11岁。”

  梦想

  15岁之前,她还不知道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意味着什么,她每天都等待放学回来的孩子们,他们玩沙包的时候,她也慢慢挪过去试着抬手接住沙包。她每天都做梦,第二天一起床她就能站起来去接沙包。

  20岁,她梦见过自己穿着连衣裙,穿着高跟鞋,在街上轻快地走,风把裙角吹起来,像许多女孩子那样……这个梦已经过去了很多天,可是那种幸福的感觉,始终在心里徘徊荡漾,不能忘怀。

  现在,她最大的理想,就是像雷蒙一样飞翔,那是《深海长眠》中她最喜欢的一幕,那是她看了无数遍的一幕——

  雷蒙集中精神,摆脱了躯体的束缚,站了起来,一股蓄势,一阵冲刺。他飞出了窗外,像风一样,麦田,草地,花丛……他沿着山间的小溪飞过,迎接他的是广阔的天空和无法用语言描绘的大海——生命的大海。

  “那也是我的梦想,只有梦里,才会出现的……”

  她多少次梦想着自己生出了翅膀,像自由的鸟一样飞翔,在躺了28年之后,在每一次被母亲抱起之后,在每一次梦醒之后,在每一次被喂饭之后,在每一次看到母亲糊满血的双手之后,在每一次闻到自己身上长久没有洗澡的味道之后,在看不见身后的蝴蝶之后,在变形的双手被当成“东西”或者别的什么之后,在每一次被赞美“坚强”“榜样”之后……

  在死亡到来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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