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彬：办超女快男也是关心国计民生

　　◎文/本报记者 邓艳玲 ◎摄影/刘军 ◎供图/吴文刚

　　他曾经发誓要当一个真正的作家，用自己满腔的激情和深情去书写厚重、真实而深沉的世间万象；如今他却带领一群霸蛮的“湖南骡子”，把直白、喧闹的娱乐事业进行得风生水起；

　　他被称为“超女教父”，其实“超级女声”最火的时候，网上关于他的资料少得让一个要为他写书的作者感觉苦恼；

　　他被称为“传媒巨人”，在人前却毫不掩饰自己经常被感动地热泪盈眶的一面，他也不讳言，自己在很多时候的确感觉到寂寞，而且常常是寂寞无言；

　　他就是魏文彬，湖南广播电视局局长，电视湘军统帅。 已经在这个职位呆了整整14年、自称“文人情怀从未被污染”。湖南常德人士，年方57岁。

　　就在快乐男声拉开最“惨烈”的全国

总决赛序幕，作票、黑幕声一浪高过一浪之时，本报记者前往长沙，专访这个在全中国刮起持续不断“快乐旋风”的始作俑者：“超女”“快男”引起的负面效应谁来负责？娱乐就等同于快乐吗？中国人有什么理由跟着你快乐？快乐旋风还会继续怎么刮，刮多久？

　　-快乐男声比过去的超级女声还好看。

　　-比赛所有的过程都是我们事先设计的。哪个地方会出问题，我们比别人更清楚，网上炒作的所有黑幕都是无稽之谈。

　　-超级女声是要载入中国的文化史册的。

　　-我一个超级女声，一个快乐男声这么给人快乐让人愉悦的阳光的节目备受争议，而昏暗的灯光底下，演绎的多少伤风败俗的东西没有人去指责。我只有忿忿然。

　　-让人快乐的人是受欢迎的人，给人快乐的节目是受欢迎的节目，人人都快乐的国家才是强大的国家。

　　-现在的李湘还是当年的李湘，她做别的节目还没有完成转型，而还做当年的节目再去重复自己，显然不是处在上升期了。

　　-中国知识分子，什么都不怕，就怕尊重；什么都不要，就要理解。

　　超女的积极意义100年会彰显得更加清楚

　　5月25日晚，就在亿万观众守候在电视机前观战湖南卫视“快乐男声”全国总决赛13进11时， 57岁的魏文彬也端坐于电视机前，快乐男声们高兴时，他脸上笑靥如花；有快乐男声离开时，他也忍不住黯然，如一个普通的粉丝。

　　-我特别喜欢看快乐男声

　　青年周末(以下简称为“青周”)：每期快乐男声您都看？

　　魏文彬(以下简称为“魏”)：每期都看，而且期期都提出意见。凡是湖南卫视创新的节目我都参与了，我都很想知道它出来的样子。

　　青周：您喜欢看吗？

　　魏：(长舒一口气)啊，今年的快乐男声我特别喜欢看，我认为今年的快乐男声比过去的超级女声还好看。这样一群孩子，干净、开朗、大度、率真、大气，一扫我对处于这个年龄段男孩子们深深的忧虑。

　　过去我们总认为这些孩子没有吃过什么苦，将来国家社会交给他们怎么能让人放心，但是通过这个比赛，我从快乐男声们身上看到了信心。

　　-网上炒作的所有黑幕都是无稽之谈

　　青周：关于“快男”作票、炒作的各种黑幕可是让很多观众觉得这个节目并不像您说的这么阳光美好啊？

　　魏：这些东西我当然知道。去年“超女”期间，我就要湖南卫视总编室每天整理一份关于“超女”的《舆情通报》，收集所有网上和平面媒体“超女”消息，大概每天都有一万字，一百多天就收集了一百多万字，关于这档节目，我就阅读了一百多万字的信息。

　　每天晚上我一回到家，顾不上吃饭，首先就要看看《舆情通报》。今年也是如此，《舆情通报》主要就是收集负面的东西。比赛所有的过程都是我们事先设计的。我可以告诉你，哪个地方会出问题，我们比别人更清楚，什么刷票啦、炒作啦、作票啦，网上炒作的所有黑幕都是无稽之谈。

　　前年和去年的“超女”，最后选出来的结果完全不是我们预想的，但我们只能接受现实。特别李宇春，我都感到奇怪，怎么会是李宇春呢？如果说我不喜欢她，我们操作也不是不可以让她下去，但是我们尊重民意，去年的尚雯婕也是这样。

　　-超级女声就是对落后传统的一种颠覆

　　青周：如果不是您自己率领的团队打造的，您不觉得像您这样阅历和身份的人，更应该关注些反映国计民生题材的片子？

　　魏：反映国计民生，关系国家兴衰这样厚重的节目我是偏爱，或者说不仅仅是偏爱，而且追求。有些评论不负责任地说湖南卫视都是做娱乐节目的，其实，湖南卫视也做很多很思辨很厚重的节目。

　　现在看“超女”“快男”的主要是年轻人。六十年后，我们这个社会将会无条件地全部交给年轻人，他们的一切都关系这个国家、社会的未来，我们当然要关心他们，要为他们做节目。

　　大家都在超级女声的娱乐性上去琢磨，而我要表达的却是另外一种东西。我不认为超级女声和快乐男声是一档嘻嘻哈哈的节目。事实上我们在倡导一种开放、竞争、平等精神，这也一种文化主张。

　　在传统儒家文化里，我们受到一种很拘谨很封闭的教育，几十岁说话都要拿个稿子，没有外国人幽默洒脱。这些从摇篮里就带来了，话莫高声啊，笑莫露齿啊。超级女声就是对落后传统的一种颠覆。我特别欣赏这些孩子在舞台上的奔放和自信。

　　我认为，超级女声是要载入史册的。超级女声的积极意义，也许以后的50年100年会彰显得更加清楚。我有一个很顽强的观念：富起来也罢，站起来也罢，首先应该让人快乐起来，死气沉沉，我们没有希望。(拿着打火机的右手做了一个坚决的手势)

　　我就认为，“超女”“快男”这种类型的节目是关心国计民生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人人都快乐的国家才是强大的国家

　　今年的4月9日，魏文彬接受哈佛大学的邀请，作为国内地方媒体第一人登上哈佛大学的讲坛，在有着 “超级女声”原型“美国偶像”的国度，在有着300多年历史、已经培养出5位美国总统、40多位诺贝尔奖获得者的世界知名学府大谈 “先天下之乐而乐”，与千古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形成某种“反差”。

　　-中国人有什么理由不快乐

　　青周：孟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也成为我们民族的共识，您却说快乐起来才有希望？

　　魏：中国人向来就具有忧患意识，但如果大家老是生活在忧患的阴影里，愁怀满腹，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希望？我们做的节目给人快乐，可以说是找到了一个让人排愁的口子。这样的节目怎么能不受欢迎？

　　让人快乐的人是受欢迎的人，给人快乐的节目是受欢迎的节目，人人都快乐的国家才是强大的国家。

　　青周：湖南卫视号称打造快乐中国，你在哈佛演讲大谈“先天下之乐而乐”，如果我们还没有到发自内心快乐的时候，快乐还要刻意营造，那还是真正的快乐吗？

　　魏：不可否认，中国改革开放到现在的三十年是过去三百年最好的年代，持续快速发展三十年，从大的方面来讲，取得这样成绩的中国人，有什么理由不快乐呢？

　　你怎么知道，咱们改革开放那么多年，日益增长的精神、思想上的追求不是快乐呢？湖南卫视发扬“心忧天下，敢为人先”的精神，以“快乐”立台，事实证明，我们找对了，绝大多数人民群众是需要“快乐”的，是能够快乐的，是想快乐的。你不觉得，湖南卫视的“先天下之乐而乐”其实也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另一种表现么？

　　-发展文化产业应该作为我们一个基本国策

　　青周：听说您比较喜欢以文人自居，您从事的也是文化事业，在哈佛这样一个以商业著称于世的大学，您去讲文化，不觉得别扭吗？

　　魏：到商学院讲文化很正常啊，我之前还接到财富论坛两次邀请。文化本来也是一种经济。以前我们总是把文化当成一种意识形态，而现在湖南的电视是种文化现象，也是种经济现象。不然，人家为什么会对我们这样一个地方电视台这么感兴趣？

　　文化是用来干什么？物质产品可以让你胳膊很粗，体魄很健壮，但如果你精神空虚，你是不堪一击的。文化需求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需要，我们缺乏文化产品，就空虚。目前，我们文化产业在GDP 中只占3%,美国占26%。面对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3%是满足不了这个缺口的。这个缺口我们自己不能填补其他的东西就要填补。舶来品，落后的、封建的东西……你现在看看中国的城市，大街小巷，晚上的灯光下，有多少是健康的，有多少是阳光的?我一个超级女声，一个快乐男声这么给人快乐让人愉悦的阳光的节目备受争议，而昏暗的灯光底下，演绎的多少伤风败俗的东西没有人去指责，我只有忿忿然。所以我在1993年就明确提出要发展文化产业。我当着高层领导人建议，发展文化产业应该作为我们一个基本国策。一个靠舶来文化来维系的民族迟早是要消亡的。

　　-借鉴就是一种创新

　　青周：湖南卫视很多节目不都可以在国外找到原型么？很多人指责超级女声就是克隆了美国偶像吗？

　　魏：美国的东西是美国的，把美国的东西原原本本地拿到中国来，中国人是不欢迎的。面包很有营养，但中国绝大多数普通老百姓未必喜欢，很多人要吃还喜欢蘸辣酱呢。

　　我们是在借鉴，这种借鉴是很机智的选择，借鉴有什么可指责？我们发展市场经济不就是在借鉴发达国家的成功经验么？我觉得借鉴就是一种创新。人类发展的历史不就是后人借鉴前人，落后借鉴先进，才不断进步的么。借鉴是嫁接，不是拿来更不是剽窃。

　　只有人才问题才可以触动我

　　有网友曾经发帖说，真是服了湖南卫视，只要逢年过节，必然重播《还珠格格》，已经快10年了。可他哪里知道，一手捧红赵薇、林心如、范冰冰等人的湖南电视台对后来同样也要花高价请她们回来做节目是多么懊恼。魏文彬表示，现在，怎么发现、吸引、留住人才是自己的头等大事。

　　-我们主要人才都留下来了

　　青周：在北京的电视观众，越来越多地看到了过去湖南卫视当家花旦李湘的身影，娱乐节目、访谈节目，甚至北京春晚；最近又有消息说某卫视台要花600万元高价邀请李湘加盟，您有没有为湖南卫视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人才却流失了惋惜呢？

　　魏：有人出高价挖李湘，这很正常。李湘也加盟过华娱卫视、现在北京卫视，这都是人才的正常流动。杨澜、曹颖不也到湖南卫视来做节目吗？我可以这样说，她们俩在中国女主持人中是非常棒的。

　　我觉得现在的李湘还是当年的李湘，她作为一个娱乐节目主持人已经深深的根植在中国一批特殊观众群体的心中；她做别的节目还没有完成转型，而还做当年的节目再去重复自己，显然不是处在上升期了。

　　青周：但这两年，湖南卫视的确也遭受到人才流失之惑，而且有不少也流失到竞争对手那去了吧？

　　魏：现在，湖南广电其他的事情我都是处变不惊，只有人才问题才可以触动我。通常，副局长、台长们都很少打扰我，只有人才，有不安定因素了，我是随叫随到，第一时间出来解决这些问题。可以说，我们主要的人才都留下来了。

　　-从我这里走的人都很矛盾

　　青周：您通常怎么去留住人才？

　　魏：我告诉你，从我这里走的人都是很痛苦很矛盾的。

　　今年快乐男声的总导演龙丹妮，其实之前就已经走了，已经上班了。湖南卫视和湖南经视的两位台长第一时间飞赴上海去找她，她不见，连电话都不接。我要人告诉她，我要见她——这个本事我还是有的，她回来见我了。我把她直接叫到我家，我对她说，你要不是个女孩子，我会天天陪着你。你想想，我一个57岁的人给一个小妹子讲这种话也够可以的啊。但她还是觉得在这里再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正好，我要到邵阳去搞调研，于是我就带着她一块去了。6天，我听汇报她也听汇报，天天跟着我，但我没和她说一句话。

　　回来的路上，我们同坐在一辆面包车上，她就坐在我背后，我侧过头说了整个行程和她唯一的一句话：丹妮，怎么样？她回答：老板，我不走了。

　　-知识分子怕尊重要理解

　　青周：每次都需要您亲自出面，通过感情的力量去留住人才，合适吗，您忙得过来么？

　　魏：我承认我个人的能力有限。但我知道，中国知识分子，什么都不怕，就怕尊重；什么都不要，就要理解。

　　湖南卫视新闻中心有个记者叫刘倩。她是个川妹子，四川大学毕业之后在四川电视台工作，是正式员工。她被湖南卫视吸引，只身来到湖南卫视，说要加入。湖南卫视新闻中心多么挑剔啊，不管你是否来自省级电视台，是否是记者，实习一年，没有任何报酬。她二话没讲，来了，无怨无悔，任劳任怨。去年《情系大湘南》赈灾晚会上，我让她做一个三分钟的小短片，她按照我的要求前前后后在机器上改了50遍，不讲一声苦。这样的人才，我很喜欢。在餐馆吃饭碰到她，我叫了几个好菜给她送过去，感觉她就像是自己的女儿一样，我甚至都担心她为了工作都不会谈恋爱了。

　　去年我去四川讲课，想顺便带她一块回去探亲。她非常高兴，但是新闻中心领导却告诉她不能走。当时她号啕大哭，说恨死湖南卫视了，这么没有人性，哭过之后，她又想，她热爱湖南卫视，离不开湖南卫视。这样的人，我想就是花100万年薪都挖不走。

　　我们就像家人一样，一个没有官阶，没有等级，有的是感情的磁场把我们都吸引过来了。

　　我依旧时常感觉到寂寞

　　去年，魏文彬接受某刊采访时，曾无限感慨地说，自己最大的困扰是寂寞。

　　青周： 在湖南广电这样一个洋溢着感情和激情的磁场里，为什么还对人说你很寂寞？是找不到对手高处不胜寒吗？

　　魏： 是，我依旧时常感觉到寂寞，但我的寂寞和你们想象的不在一个层面。我们办超级女声引领同类节目风潮，假如是正常竞争也行，但很多竞争恰恰是不正常的，各种限制，有的甚至发文件对“超女”进行封杀。这些我能对谁去说，就是我的寂寞。

　　

默多克，新闻集团总裁，70多岁；雷石东，维亚康姆老板，80多岁，他们我都见过，人家几百亿利润。湖南广电发展到现在，每年20多亿的收入。在地方广电，算多的吧。我在他们面前服输但不服气。湖南经视成立，从一穷二白起步，第一年利润3000万，第二年6000万，第三年就过亿，现在是2.8个亿，我当然期望能到四个亿、六个亿，甚至更多。但这些和经视员工多大关系？即便是台长，产权和他没关系，他和经视也就没有任何关系啊。我现在激励他们靠什么，道德、思想、感情！这些都是有限的是不科学的！我们现在的体制就是这样，这些我能和谁去说，只有寂寞。(他不自觉地拿起烟灰缸里不知是谁何时抽剩的雪茄头,无意识地点燃,目光有些迷离,烟灰缸里已有不下7个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