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困女子扒窃被抓扔下四岁女儿

　　央视《讲述》6月23日播出节目《上海屋檐下》，以下为节目内容。

　　特别视点：幼儿园的孩子这天没有妈妈来接。老师将其带到家，一个月，两个月孩子的妈妈一直没来。突然一天来了两个人说是来看望那孩子，经了解，她们竟是检察院的……

　　蒋书

　　上海市周浦镇育英幼儿园是一所主要招收附近民工子弟的幼儿园。每天16：30，门口总是停着各种自行车、摩托车和收废品的黄鱼车。2006年10月20日这天，其他小朋友都被家长陆续接走，最后只剩下一个叫依琳的孩子。她一会儿看看电视里的动画片，一会儿又跑到门口张望。幼儿园每天16：30放学，17、18时来接孩子已算是晚的了，此时已是19时了，小依琳的妈妈为什么还没来呢？

　　一、妈妈失踪扔下幼女

　　比依琳更着急的是幼儿园的园长程建东：依琳的妈妈程丽每天下午都是准时来接女儿的，今天怎么电话也不来一个？程建东想：大概她有什么事吧。依琳来到这个幼儿园才一个月时间，在程建东的脑海里，依稀记得每天来接依琳的是一个瘦小的年轻女子。程建东翻出依琳的入园登记表，查找依琳妈妈的联系方式，可登记表上没有程丽在上海的地址和电话。天色已黑，程建东一边把依琳安顿在自己家，一边心里嘀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连女儿也不顾了？不来至少也要打个招呼呀。

　　程建东也有一个女儿，和依琳差不多大。尽管他不知道程丽为什么没来接女儿，但他知道小孩子不在妈妈身边肯定会想妈妈。于是，他让依琳和自己的女儿一起玩，像对自己女儿一样宠着她。就这样，两个小女孩天天睡觉起居玩都在一起，白天仍和跟别的小朋友一样正常上课。可一连几天过去了，依琳的妈妈程丽仍无任何消息，程建东担心道：难道她碰上

　　待程建东到交警队打听后，排除了程丽出交通意外的可能。可为什么她不来接依琳呢？程建东有些不明白了。在上海打工十几年的程建东，2005年办起了这个主要招收附近打工者子弟的幼儿园，同为异乡人的身份使得他对这些外来打工者的孩子视如己出。尽管他像对自己女儿一样的照顾着依琳，可只有4岁的依琳几天没见到妈妈思母心更切。起初，她半夜哭着想妈妈；几天后，她又患病了。程建东带她到附近的周浦

　　小依琳白天和小朋友一起玩得很开心，可到晚上她独自一人时就不肯睡觉，想妈妈想得直哭：我要妈妈，要妈妈……程建东只好用善意的谎言安慰她：你妈妈去外地办事了，过几天就回。在程建东的照顾下，小依琳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已一个月没见妈妈了，她多么企盼妈妈“出差”回来，拉着自己的小手回家。程建东也在等待着，可这个没有明确期限的等待什么时候到头儿呢？他心里只好做着最坏的打算：若小依琳的妈妈一直不来，我只当多养了一个女儿吧。

　　就在转眼间两个月过去了，依琳的妈妈依然没有出现时，2006年12月21日下午，有两个人提着几个大袋子出现在幼儿园，专程来看望依琳。看到这两个从没见过的阿姨，小依琳想：这两个阿姨是谁呢？妈妈怎么还没回来呢？

　　这两个分别叫李睿和毛文静的阿姨去的时候，正是幼儿园小朋友下午吃饭的时间，孩子们一个个坐好了，每人一碗饭几块饼干。看到正在吃东西的依琳，那两个阿姨中一个叫李睿的阿姨悬了一整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二、母女分离两个多月

　　从李睿所见的第一眼的状况来看，小依琳还是较健康的。可依琳不知道这两个阿姨是谁？为什么会给自己带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来？已两个月没见过妈妈的依琳，觉得这两个陌生的阿姨很亲切。两人把带去的零食交到小依琳手中，李睿抱起小依琳问她想不想妈妈，然后一直逗她玩。听说有人专门来看望依琳，程建东感到有些意外。当他得知来到幼儿园的李睿和毛文静是上海市静安区人民检察院的检察官时，更是吃了一惊，直觉告诉他：程丽可能出事了。交谈中，程建东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当天早上，李睿像往常一样翻阅当天从公安部门移送过来的案卷。这是一起普通的扒窃案，案件发生在两个月前，在“大桥五线”公交车上，一女子站在离车门不远处。当一个中途上车的男乘客与其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她看到一个皮夹的角从这个男乘客的右口袋边露出来，似乎没多想，女子把手伸向了鼓起的口袋，手忙脚乱地抽出一叠钱后，把皮夹扔进了车门边的垃圾筐。那男乘客突然发现自己口袋里钱包没有了，即叫道：我的皮夹子被人偷了。司机闻声即停车。车门边的那女子心狂跳着看着那个焦躁的男乘客小声道：垃圾桶里是不是有个皮夹？那男乘客从垃圾桶里拿起钱包打开一看，又叫起来：我的钞票少了。有个女乘客说：偷你皮夹子的人已经下车了。男乘客即冲出车门抓住了刚才下车的女子。那女子交出了那1000多元钱，男乘客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手拨打了110。

　　这女子名叫程丽，来自贵州。从案卷的记录来看，此案案情简单，事实清楚，而案卷里的一封信，却让李睿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是一封来自贵州省织金县某村民委员会的信，信中谈了程丽的一些家庭情况：该村村民程丽于2006年8月到上海打工，其家庭贫困，遭丈夫遗弃，家中留有多病的母亲和年仅2岁的小女儿，另一个4岁的女儿依琳被程丽带往上海。

　　看到这里，李睿的心当时“咯噔”一下：此信所写情况是否属实？被程丽带到上海的4岁女儿现在何处？谁在照顾她？从案发至今，这母女俩已整整2个月没见面了。也是一个3岁孩子的母亲的李睿想到：若是自己的孩子，在两个月的时间里独自在这样大的一个城市中该会出现什么情况？李睿都不敢去想有可能出现的种种状况：这个女人居然抛开女儿不顾去偷窃！

　　案卷里提到的4岁女孩此时的状况，让李睿揪心：她一个人在外面怎么生活？是否还在幼儿园里？放学后她到什么地方去？照顾她的人是否能让人放心？难道这个女人就不牵挂女儿，不考虑后果吗？作为检察官和母亲，李睿觉得此案刻不容缓，她决定立即去调查核实小依琳此时情况，之后去提审那个不负责任的妈妈程丽。

　　三、为脱贫困来到上海

　　于是，在接到案子的当天下午，李睿和同事毛文静提着几大袋子食品来到了幼儿园。看到了活泼可爱的小依琳，李睿作为母亲的担忧终于放心了。联想到自己的儿子每天在幼儿园的情况，听老师说小依琳吃饭吃得很好，李睿和毛文静皆感欣慰。

　　可园长程建东此进怎么也不能把那个每天按时来接孩子的年轻母亲，和盗窃犯的身份联系在一起。她为什么选择只带着一个女儿从贵州来到上海？又为什么突然不顾女儿，做出偷窃的举动？现在她将要面临至少8个月的刑期，她有没有想过：这么小的女儿一个人怎么在一个陌生的大城市里生活？这一个个疑问，让三个人都有些想不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她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带着心中的疑问，李睿和毛文静即驱车前往上海市第一看守所提审程丽。当两人见了身穿红色囚服精神萎靡的程丽时，对这个狠心母亲的种种疑问都暂时搁置了。两人首先告诉程丽：她们去幼儿园看过依琳了。听到女儿的名字，程丽一下激动起来，用一种非常渴望和期盼的眼神看着二位检察官，不停地问：我女儿怎么样，她好吗？程丽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自己的女儿，因为担心自己小偷的身份让女儿感到自卑，在看守所，她从没向别人提到过与自己在异乡相依为命的这个女儿。可这两个月里，女儿的命运时时刻刻都在刺痛着她的心。

　　看到程丽激动的神情，李睿对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人有了更多的疑问。李睿先向程丽讲了一下她女儿此时的一些情况，让她放心后又想：这个母亲未必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狠心，但她这样做的背后有什么隐情呢？面对两位检察官的询问，程丽脑海中那个遥远的贵州山村再次清晰起来。

　　21岁那年，程丽结婚了，她幸福地期待着成为母亲的一天。三年时间程丽生下了两个女儿，可做母亲的幸福感却荡然无存。在那个人们皆有着重男轻女观念的落后的小山村，她成了“罪人”，每天忍气吞声，时常遭到丈夫的痛打。之后，丈夫干脆离家而去。家里没有了男人，就没有了生活来源。担心两个女儿没饭吃的程丽，安顿好年迈的母亲和小女儿，带着大女儿依琳辗转来到上海，期望用自己的努力让两个女儿能过上好的生活。在老乡的帮助下，程丽很快找到了一个在发廊洗头的差事。她很开心，尽管一个月只有不到千元的收入，但她觉得自己可以给女儿比以前更好的生活了：女儿上幼儿园每月200多块钱，自己的生活几百块钱，往家里寄一点后，剩下一点自己留着。

　　可这样的好日子才过了一个月，因为拆迁发廊关门，刚刚稳定一点的程丽又不得不开始重新寻找工作。每天早上，她把依琳送到幼儿园，就四处寻找工作，却多次应聘皆被拒绝：女儿上的幼儿园4点半就放学了，一般的工作都是6点或7点才能下班。眼看着那点钱就要用光了，程丽有些着急：自己挨饿没什么，可女儿不能没有饭吃没有学上啊。

　　四、母女团聚泪流不止

　　这天，程丽上了“大桥五线”公交车，想去找一个老乡，希望能借点钱，再让老乡帮忙介绍个工作：只要先挺过这段时间，找到了工作后，孩子就不会挨饿，不会没有书念了。然而，车上一时的邪念让她走上了犯罪的路。既然触犯了法律，就要承担起责任。原本程丽充满期待的带着女儿来上海打工，希望能让女儿过上更好的生活。可现在依琳却要受到因缺少母爱而带来的伤害，这是李睿不想看到的。心里一直牵挂着小依琳的李睿和同事商量讨论：怎样做才能尽量不让孩子受到影响？怎样采取一种妥当的刑法教育处罚处理的方式，即有利于小依琳，又有利于程建东。

　　经过讨论沟通，法院和检察院达成了对程丽判处缓刑的共识：程丽的教育改造和对依琳的照顾问题有了解决的希望。但判处缓刑还有一个前提：程丽必须要有一个帮教员。那几天，李睿给自己能想到的各有关部门打电话，但因程丽是个外乡人，对方均答复只对应自己辖区内的嫌犯，对程丽无能为力。李睿不免着急：若不能落实帮教，程丽的缓刑就很难最后判决。

　　脑海里一直跳跃着小依林活泼身影的李睿觉得：一定要帮帮这位母亲。经过无数周折，在南汇区妇联的帮助下，周浦镇横桥村妇代会主任俞萍华得知程丽的情况后，非常同情这个经历坎坷的女人，决定做程丽的帮教员，定期与程丽谈心沟通，尽力帮助她解决一些生活困难。帮教员的问题终于解决了，李睿松了一口气。

　　2007年1月12日，上海市静安区人民法院对程丽进行了缓刑的判决。听到此判决，程丽不禁泪流满面：她一直担心自己入狱后女儿的生活，而现在，她又可以照顾女儿，和女儿生活在一起了。她此时最想做的就是马上见到自己分别了两个多月的女儿，检察院人员送她来到幼儿园。时隔两个多月之后，第一次见到了自己日夜牵挂的女儿，程丽紧紧地把女儿抱在怀里潸然泪下。放开女儿后，看到小依琳回到座位上，和其他小朋友一块吃饭，程丽仍倚在门边久久凝视着泪流不止。

　　幼儿园园长程建东看着刚刚团聚的程丽母女，心里考虑着怎样帮助她们走过最艰难的一程。他免除了依琳上幼儿园的学费，并承诺程丽在没有找到更合适的工作之前，可以在育英幼儿园帮助打打杂，虽然收入不高，但也算是自食其力，且生活较为稳定。对这一切，程丽激动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们，她们都是好人，我只能祝福她们。

　　如今，程丽新找了一间小屋，离幼儿园不远，虽然很挤，但只要母女俩在一起，就觉得每天都很快乐：她要自食其力养活一家人。上海繁华的都市里，因为有了温暖和关爱，又多了一盏温馨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