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用6000元买了一个明星梦

　　华灯初上，贾芳(化名)从位于筷子巷深处的2层出租屋中走了出来，为了遮盖因为睡眠不足产生的黑眼圈，她打上了厚厚的粉底，脸在夜光下显得有一些惨白。像这样每天赶“夜场”贴补平时生活用度的情形已经持续了几个月。用她自己的话说，“半年老了3岁”。从刚从艺校毕业时对实现未来和理想所抱的雄心壮志，到现在为了生计，听从“经纪公司”的安排去夜店驻唱，甚至是到南昌某剧团去为“人妖表演秀”当演出嘉宾……“每月累死累活，也就几千块，演出置装费还得自己出。干多了低俗的活，现在已经没有‘明星梦’了，我只想多挣点钱，好去干点别的。”

　　但事实上，像贾芳这样有“活”可接的，在今年从江西大大小小演艺学校/培训班里毕业的学员中，情况算是比较好的。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至今连工作也没有着落，平时只能是打些散工。曾经期待的星光舞台、掌声、鲜花……如今只能是南柯一梦。从2004年

湖南卫视第一次推出造星娱乐节目“

超级女生”开始，少男少女们对偶像的崇拜，以及成为明星的渴望被媒体的哄炒到最高峰。平民明星、草根偶像在无数张选票和巨额娱乐创收中越发显得光芒万丈，负责“造星”的大小经纪公司、培训班也如雨后春笋般一茬茬的冒了出来。据江西省工商局提供的数据显示，仅在2003到2004年间，江西就注册了4家“造星公司”。然而经过这些机构几年甚至几个月的所谓专业培训，又有几个怀揣着梦想的孩子能够脱颖而出？如果最终的结果是失败，那这些有着明星梦的孩子，他们又将何去何从？

　　为当偶像：不惜血本不遗余力

　　2005年的夏天，高中毕业的贾芳在南昌辗转2个月寻找工作无果后，选择了回余干老家帮父母打理一间小杂货店。几个月过去，年仅18岁且生性活泼的她无法忍受每日平淡单调的生活，便向家人提出“出去闯一闯”。就在这时，在南昌某酒店上班的表姐告诉她南昌市的中山艺术学校正在招生，学生如果成绩优秀，还可以和经纪公司签约成为专业艺员。尽管保守的家人都持反对态度，贾芳仍然坚持要去试一试，“当时只想‘一定要当个歌星’”，母亲为了阻止她，把家里的钱都藏了起来。为了凑足6000多元的学费，贾芳只好向朋友借，然后握着东拼西凑到的学费毅然坐上了开往南昌的汽车。

　　“刚开始上课的那会，老师教的并不全是专业发声课，而是形体、化妆之类的，觉得很不习惯，加上自己从农村来，不懂穿衣不懂打扮，更加觉得自卑。”贾芳深吸了一口烟，浓妆的脸在烟雾中显得有些颓然。“如果不比别人更努力，那就只有面临淘汰。”贾芳所说的“努力”，是指在学校期间不间断的参加各种演出，不管什么样的活动，只要需要歌手，就去“参一脚”。因为先天的外在条件不是太好，贾芳在刚接触社会上的演出时，几乎次次碰壁，也正因为如此，她更加频繁的出现在南昌的酒吧中，希望可以通过混熟脸赢得演出机会。2006年的一个冬天，为了赶去参加城南某百货公司的开业庆典演出，贾芳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半路被一辆

摩托车撞倒，小腿骨骨折。“现在一到阴雨天，腿就要犯酸。可没办法，将来的事全靠自己，每年的学费也不是个小数，只好拼命演出挣钱。”

　　到毕业的那天，贾芳总共参加了几百场大小演出，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够顺利的和南昌某演出公司签定为期3年的“造星”合同。记者给贾芳算了一笔账，除去每年交的6000多元的学费、住宿费等，贾芳每个月还要花几百元购买时令的时装、化妆品。“有时候跑场子打的的费用一个月都得几百。”这样算来，贾芳如今已经投入了近5万，如果后期的月收入不佳，那这些钱就只能打水漂了。

　　在南昌几所艺术类的中专、大专院校里，像贾芳这样月支出比一般工薪阶层收入还多的学生不占少数。有人戏称学艺术、表演是无底洞式的投入，如今看来，这话并不夸张。

　　惨淡现状：跑龙套驻夜店，曾经的梦想今何在

　　抱着明星梦参加各类学校、培训班的学生如此之多，可究竟有几个能够“学出来”？在江西省艺术学院任教数年的宋老师很无奈的列出了一组数据：就近五年来毕业生就业情况来看，这些毕业生真正走向娱乐圈，参加电视剧、电影或和国内一些正规大唱片公司签约的只占2%不到，余下的一小部分或加入当地小演出公司成为旗下艺员，或游荡于南昌各大酒吧驻唱，贾芳就属于前者。

　　如果说这些已经毕业的学生还算是专业对口的话，那剩下的没有从事演艺事业的大半学生，在进入社会后则要从头开始。刚毕业的小何告诉记者，他虽然是正规的艺术专科学校毕业的大专生，但是除了会表演外，文化学习完全是一片空白。在学校的课程里固然是有文化课的，但在学生们的眼中却完全是可上可不上的“副课”，就算去听了课，也是过耳就忘。这种对文化科学课严重的忽视使得很多毕业了的学生甚至会把达尔文和爱迪生当成同一个人。

　　记者曾经在南昌的某艺术学院内对在读的学生们做了一次小范围的调查，有百分之八十九的艺校学生认为学不学文化课是无所谓的，另外百分之十一则认为学一点对将来有帮助。然而事实却证明，没有良好的文化水平和知识修养，一旦当不了艺人，将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

　　因为比较正规大型的经纪、演出公司对艺员的要求普遍比较高(限制身高、文化水平等)，更多资质不是特别出色的学生选择了加入小公司。“如果不这样就是沦落到市井去当小明星，不然就是学不以致用，做生意也好，回老家也好，总之是干别的去了。”小何用一句话概括了当代艺校生的尴尬处境。

　　在南昌市榕门路的酒吧一条街上，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些艺术学校在读或刚毕业的学生在静吧里驻唱，他/她们的演出费都不高，基本每晚不超过20元，为了多挣点钱，学生们不得不一晚在不同的酒吧里连唱几场。

　　而这些只代表了大部分还未毕业的艺校学生的现状，那些已经走出校园，或和经纪公司签定了合同的“明日之星”们又处何种境地呢？

　　记者暗访：6000元就可速成明星？

　　按照贾芳和艺校师生的说法，这些毕业生们大多选择了和当地一些小型演出/经纪公司签定短期合约，由公司安排演出。这类的演出公司在南昌的数量并不少，记者决定暗访其中的一家公司，体验“造星”历程。

　　6月19日下午，记者来到京东小区的G栋2单元，江西艺茗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临时办公地点就在这座普通的商品房里。房间里零散的堆积着一些生活用具，很明显这间“办公室”除了办公外，还起到了日常生活起居的作用。吴姓负责人解释说，这里只是临时的办公点，“公司马上就要搬到别的小区去了。”当问到公司是否一定能保证和参加培训的学员签约时，他表示只有培训后表现优秀的学员才有资格与公司签约。随后，这位负责人报出了培训费三个月6000元这个数字，并向记者出示了一份公司艺人的宣传册，以保证“公司一定能培养出明星”。接着要求记者唱一首歌，好让他“看看功底”。为把戏做足，自知五音不全的记者随口唱了几句，不料这名吴经理立即表示记者的"天分很高，唱歌很有感觉"，然后翻出了一份“演出协议”的合同让记者看看，称像记者这样有天赋的人，可以在正式培训之前就签约。记者浏览了一遍合约，发现合约中甲方(江西艺茗文化传播有限公司)需要履行的义务只有“出唱片一张、组织演出活动和进行全面包装”三项，至于如何“全面包装”，合约里并没有写得很具体，而作为乙方的学员却必须遵守的事项却长长列了一排。对于学员们最关心的演出细条和违约赔偿之类，合同里也是只字不提。

　　也许是看出了记者的意兴阑珊，吴经理热心的指着房间里的一台音响设备称，公司从下个月开始，会经常组织学员在上声乐课时试音，会请来参加过央视某歌唱选秀活动的“知名艺人”给学员上课，一个月一次，也就是说三个月只能听这位知名艺人老师上3次课。“平时的课是我们公司培养出的优秀歌手上的，也是很专业的！”吴经理强调说。

　　不少艺校的学生透露，如果签下了类似艺茗这样的小公司，日常的演出地点大多是在酒吧、夜总会，表演的内容也是些“通俗得低俗”的东西，每月拿几千元出场费,所有的这些，都和学生们当初的理想差得太远。

　　据记者了解，开办像艺茗这样的小型经纪公司并不需要通过教育局的审批，所以不论是在门槛上，还是开设的“培训班”质量上，都只能用“低”字来形容。学员的低就业率也曾经一度让新丝路模特机构这样的大型民营经纪公司受到了质疑和负面的影响。新丝路的模特管理部经理缪丹告诉记者，比较正规的经纪公司是不会让旗下的艺人去酒吧、夜店演出的，以新丝路为例，除了组织公司模特走秀、做司仪，以及日常的排练，还与各大模特大赛签定协议，推荐优秀艺人去参赛，而李冰、刘璐这样的超模就是这样从南昌走向世界的。可也正因为对模特较高的要求，使得另一些达不到要求的学生们还是源源不断的向小经纪公司流去。

　　理性选择：别让造星泛滥成灾

　　正如海蝶唱片的老总毕晓世所说：娱乐界是个围城，里面的想出去，外面的想进来。站在城外总觉城里风光一片独好，进了城才知道何为艰辛。从江西走出去的巨星固然是有的，有网站曾经统计出正规表演科班明星的“出产率”：以中影为例，一个100多人的班级，也只出了赵薇、陈坤两颗“星星”。经过3年的社会磨砺，如今的贾芳成熟了不少，却也沧桑了许多，时常会盯着3年前在老家和父母的合照走神。“到今天才知道自己的明星梦也只能是个梦。”她苦笑着说。

　　江西大大小小几十所艺术学校，每年都要向社会输出成千上万的毕业生，对于娱乐业尚不发达的江西来说，确实造成了供大于求的形势。而受到某些选秀节目的刺激，却还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了走演艺道路，如此一来，让本来就羽翼未丰的学员们加剧了飞速的竞争和淘汰，好不容易熬到最后的几个精英大部分也因为江西娱乐环境的不完善而转去其他省市。上海音乐学院的一名教授在到南昌参加学术研讨时曾说：“江西有星，造出来难，好不容易造出了几个，却又留不住。”现阶段江西商业演出以及娱乐市场的不成熟和不完善决定了无法让更多的‘星星’绽放光芒，宋老师在接受采访时就曾经向对成为歌星、影星抱有梦想的人提出建议——对于走艺术这条路，还是应该更加理性一些，不能因为“长得好”或是“文化成绩不行”而学演艺，市场毕竟是残酷的，唯有全面考虑，才能有将来。

　　要何如能让这些尚未发出光亮的“星星”们不至于陨落人间，这值得人们思考。

　　文图/商报见习记者殷冰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