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堪学校教官虐打自残坠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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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持人李涛】

　　今天的节目开始前，我得先给您念念我手上的这一叠纸条：这张是“太黑暗了，完全是个骗局”；这张是“求求你们救救我吧，我今天吐了好多血”；这一张上面写的是“妈妈，快来救救我吧；他们把我当动物，不是人！”这些纸条，是几个孩子偷偷托人送给自己父母的，写纸条的孩子究竟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呢？一起来看今天的《天下事》。

　　【解说】：

　　2007年4月27日，家住北京的冯秋菊忽然接到一个电话，说她远在重庆上学的儿子出事了。

　　(手机画面实况少许)

　　【解说】：

　　这就是4月27日当天，匆匆赶到重庆的冯秋菊用手机拍下的一组画面，病床上是她年仅13岁的儿子小义，当时

医院已经宣布：小义病危。

　　【小义的母亲 冯秋菊】

　　看见我们孩子的时候，我们孩子已经面目全非了，已经都不是我们儿子了。

　　【解说】

　　原来，小义吞服了4片总剂量足以致命的外用高锰酸钾片，并且从学校宿舍楼二楼坠地，造成食道灼伤、右前臂桡骨骨折以及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上下唇撕裂。不仅如此，冯秋菊还在儿子的衣袋里发现了一封遗书：

　　【小义的母亲 冯秋菊】

　　遗书上就写着，人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爸爸妈妈，希望你们找一个好的接班人来继承你们的事业。

　　【解说】

　　服药、坠楼、遗书，这一系列的情节，都清楚地指向两个字：自杀。一个13岁的少年为何会去选择死亡？在重庆陪护期间，冯秋菊发现，儿子身上除了新伤外，还有好几处陈旧的伤口。

　　【小义的母亲 冯秋菊】

　　孩子这个地方的伤有7厘米长，而且最起码有半厘米的深度，结了痂的，这不是一般的伤。而且这时候我们发现孩子这里肝区上，还有在这胸口上、肩上，都是深深的，旧伤留下来的痕迹。

　　【解说】

　　事发半个月后，脱离生命危险的小义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回答让母亲大吃一惊。

　　【小义】

　　教官是用皮带、竹鞭和电线打我。然后往我伤口上撒盐。要是真小打的话，那我不可能傻到去自杀。

　　【小义的母亲 冯秋菊】

　　我认为就是一个人间地狱，我当时就是这种感觉。

　　【主持人 李涛】

　　用皮带打人？还往伤口撒盐？这听起来怎么跟渣滓洞似的？把孩子打得宁愿去自杀！这究竟是个什么学校？冯秋菊说，因为儿子比较调皮，三个月前，她把小义送到了重庆大东方行走学校。我得先和您解释一下什么叫行走学校：行走学校是一种特殊的培训学校，主要招收那些调皮捣蛋、不怎么爱读书的孩子。据说，这里可以锻炼孩子们的意志力和吃苦精神，改掉他们的坏习惯。

　　【解说】

　　小义就读的大东方行走学校位于重庆市渝北区两路镇的大山深处，是2006年经渝北区教委批准成立的一所培训学校。今年3月1号，因为上网成瘾以及逃课、撒谎等原因，小义被爸爸妈妈送到了这里。

　　【小义的母亲 冯秋菊】

　　我打电话，问他们学校是什么样的教育。如果孩子犯错误，你们怎么教育。我们配合心理老师给他们去讲道理，然后通过让孩子们行走一千公里，到贫困的山区去，看看穷孩子，参观历史，对他们是种教育。我觉得挺好的。

　　【解说】

　　在这所学校里，一期培训时间为半年，前三个月叫亲情煎熬期，在这期间，孩子们不能和父母见面或通电话。冯秋菊希望，经过六个月的磨练，难以管教的儿子能从此洗心革面。但是据小义说，这所学校真正的教育方式，就是一个字：“打”！

　　【小义】

　　行走学校，就是天天挨打。

　　【解说】

　　在小义入校前，入学合同上已经写明，学校会对学生进行适当的惩戒，希望家长理解并配合。但冯秋菊认为，适当的惩戒决不是指暴力殴打。那么，在这所学校里究竟有没有发生暴力事件呢？记者试图采访校方。

　　【解说】

　　一连几天，记者始终无法拨通校长陈华的手机，也无法进入学校。几经波折，记者得知学生们即将进行一次野外拉练。

　　(拉练实况)

　　(字幕：2007年6月15日 重庆市两路镇)

　　【解说】

　　6月15日，记者终于见到了正在拉练的学生们，当记者试图向孩子们了解情况的时候，一位学校的工作人员过来阻止。

　　(实况：校长不在学校，过两天会召开一个座谈会，跟你们介绍一下情况。)

　　【解说】

　　但是，当记者借用当地司机的手机再次拨通校长陈华电话的时候，接电话的恰恰就是刚才说“校长不在”的那位工作人员。

　　(实况：喂，陈校长您终于接电话了。你好，你是陈校长吗？)

　　【解说】

　　无奈之下，陈华终于同意接受采访。陈华说，小义很爱说谎，这个孩子的说法并不可信。他认为，4月27号的情况只是一个意外，小义是因为腰疼而向同学要了高锰酸钾片止疼，所谓跳楼，其实只是不慎坠楼。

　　【陈华现场介绍实况】

　　第二天早晨他就又吃了四颗，吃了四颗，然后，还打扫了清洁的，还打扫了卫生的，一会儿就吐了。在这个位置，用手抓住，然后摇晃了一下，腰部(弯下)。摇摇晃晃，然后胃部挡在这个地方，就下来了。

　　【解说】

　　事发后，学校在栏杆上方焊上了铁条。小义说，当时自己是想要摆脱无比痛苦的处境。

　　【小义】

　　记：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吞药？

　　答：一个是腰疼，然后还有一个就是也能见到父母。

　　记：为什么要跳呢？

　　答：反正觉得那种感觉很难受，觉得跳下去可能会好受点。

　　【主持人 李涛】

　　按照校方的说法，小义坠楼事件只是意外，但即便小义并非蓄意自杀，他身上的累累旧伤又是怎么解释呢？我的同事在北京、重庆两地采访了六七位曾经或正在这所行走学校受训的学生，他们无一例外地表示：在大东方，挨打是家常便饭。

　　【解说】

　　小杜是重庆本地人，因为打架被送进大东方行走学校。他说，由于小义曾骂过教官，所以被打得特别厉害。

　　【小杜】

　　记：你看到过你的同学里面打得最狠的，被打成什么样？

　　答：就是小义，

　　记：被打得最狠，打得什么样？

　　答：用拖鞋打嘴巴、打鼻子，打得流血，然后撒盐豆。

　　【解说】

　　孩子们说，在大东方行走学校里，教官的所谓适当惩戒，其实已经演化成了滥用暴力。

　　【小雨】

　　记：你受多大的伤呢？

　　答：满脸是血，这一道全是紫的。

　　【小乐】

　　记：他们有没有好的时候，就是很正常地教你们的时候？

　　答：没有，就是问你，都不听你解释，就打你，打完你才说你犯什么错，那点错根本就不叫错误。

　　【解说】

　　除了一般的殴打外，据孩子们说，教官还想出了很多侮辱和惩罚人的花样。(可用央视寝室内一段。)

　　【小乐】

　　教官就想到一个招，就是风火轮什么的，就拿卫生纸把这个手缠上，完了拿打火机点着了，蹲地上，把手伸直了。//040140还有当天，我们抽烟那一天，//让我们把剩下的烟丝儿吃了，然后海绵留着晚上回去泡水喝，也都喝了。

　　【解说】

　　在这种暴力阴影笼罩下，很多孩子试图逃跑，他们甚至还策划了一次以暴制暴的集体出逃。

　　【小雨】

　　每个人的宿舍都全有玻璃片跟刀片，还有一些棍子和酒瓶子。

　　【解说】

　　这次集体出逃最终由于走漏风声而被学校发现。逃跑不成，孩子们又写下了控诉的纸条，通过一位同情他们的心理老师，把自己在学校被打的情况告诉父母。但对于学生们的说法，陈华认为是夸大其辞。

　　【重庆大东方行走学校校长 陈华】

　　求救条，我刚才跟你说了，就是说孩子他是带着某种目的的。//那要引起你的同情，肯定会把处境写得很艰难，你才会同情他，那同时他进行威胁才能把家长给威胁来。

　　【解说】

　　为了弄清事实真相，记者找到了一位曾在大东方任教、现已辞职的教官，他向记者解释了什么叫适度惩戒。

　　【重庆大东方行走学校原教官】

　　答：适度就是自己把握呗，只要不把孩子打残废了，别打出太严重的内伤啊什么的。

　　记：那你一进学校的时候，就知道可以打骂孩子吗？

　　答：可以，里面的教官都这样。

　　【重庆大东方行走学校校长 陈华】

　　你说面对这样的学生，你该怎么办，你如果没有适当的一个威慑力，没有适当的一个强制性，他可以给你懈怠，可以给你玩斗智斗勇，他可以变得横眉冷对。//没有惩戒，所有的行走教育都完成不了，所有的择差教育，因为这帮孩子他的一个特殊性和强制性。

　　【解说】

　　那么，到底什么是“行走学校”？ 2002年，江苏淮安最早出现了行走学校，专门招收所谓“问题少年”。行走学校惩戒加吃苦的教育方式得到了一些媒体的推崇，也让不少家长觉得找到了改变孩子的方法。目前，全国各地的行走学校已有上百所之多。行走学校基本上都是民营，收费高昂。以大东方为例，六个月的训练，每名学生要交纳近两万元。但家长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孩子得到的却是暴力和仇恨。

　　【小义】

　　你把人打死了也不一定(成材)。我找一傻子，再找一暴力教师，暴力教师把那傻子打死了也没教好，那有什么用，打不是解决的方法。

　　【小雨】

　　看见那帮教官，我就敢打赌，那一帮教官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上海教育科学研究所研究员 吴增强】

　　在他内心可能没有爱了，只有仇恨，敌对。他将来走上工作岗位也好，或者为人父母也好，他就会用这种方式对待他的孩子，对待他的同事。

　　【解说】

　　吴增强研究员长期研究青少年行为矫正以及心理问题。他说，据全国少工委统计，在我国现有的3亿学生中，被老师和家长列入"差生"行列的就有5000万。很多家长对孩子感到无能为力，只得寄希望于一些教育偏方。

　　【上海教育科学研究所研究员 吴增强】

　　应试教育的后果是，可能我们放弃了这些孩子，这些孩子在学校里面得不到应有的教育，就为那些行走学校提供了市场。行走学校之所以在全国盛行，我认为是当前素质教育的悲哀，也是

家庭教育的悲哀。

　　【解说】

　　目前，冯秋菊以及其他几位家长已经准备起诉重庆大东方行走学校。但与此同时，家长们也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冯秋菊】

　　自责。可以说我比较自私，我这个妈妈是比较自私的，我为了自己的事业上能有所成就，很多的时间我没有用在孩子身上，我对孩子没有尽到责任。

　　【小乐父亲】

　　我觉得父母还是非常重要的，再辛苦再累再忙，我觉得还是父母要负起第一责任。

　　【主持人 李涛】目前，重庆市渝北区教委已经要求大东方行走学校停止招生。当地教育部门已经决定对这所学校的资产进行监控，以便做进一步处理。但这一事件中暴露出的诸多问题，并不是简单地处理一所学校就能解决的。怎样才能有效监管已经遍地开花的行走学校，用什么样的方式帮助那些无法适应常规教育的孩子们，值得我们的教育工作者、家长以及全社会深思。

　　编导：赵慧侠、秦扬轲

　　摄像：韩展、查家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