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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晓莲:我和爸爸吴敬琏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7月06日17:56 中国新闻周刊

  吴敬琏有一次用手指摸摸她的眉毛,感慨地说:“长大不管你做什么,只要你幸福就行了。”

  “‘利’这一方面我知道您是没有奢求的,那么‘名’呢?您是不是图名呢?”

  吴晓莲继续追问:“您是不是追求‘著名经济学家’‘中国市场经济理论之父’‘中国市场经济的举旗人’这种名分?”

  吴敬琏想了一会儿,说:“好像不是。”

  类似这样的父女问答构成了《我和爸爸吴敬琏:一个家族鲜为人知的故事》。作者吴晓莲是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的长女,曾获纽约州立大学心理学博士,在美国开设了“吴博士瑜伽和催眠治疗中心”。吴敬琏和夫人周南到美国探望女儿时,也曾经是她的学生,结果吴敬琏特别认真,在垫子里上来下去,一丝不苟地练习女儿教的动作,“他也觉得很有趣。”吴晓莲回忆。

  如今,资深瑜伽教师吴晓莲拿起了笔,以家人的视角,描述了从爷爷奶奶到父亲,以及包括她自己在内的三代中国知识分子的成长故事。而早安居美国的第四代孩子们并不晓得外公是个名人。吴晓莲告诉记者,她前年带孩子回中国,与吴敬琏一起在上海乘坐地铁,结果有记者上来哗哗地拍照,孩子纳闷地问妈妈,拍照的阿姨是不是她的同学?

  时政家风的渐变

  “吴敬琏的生命似乎与某种传承有关。他的叔外公是清末保路运动的发起人之一,那个事件直接诱发了颠覆清帝国的武昌起义,他的母亲是大名鼎鼎的邓季惺,《新民报》的女主人,中国新闻史上第一个女大侠。吴敬琏从54岁起才真正进入经济学家的主流。而让人惊奇的是,20世纪70年代中国最重要的三个经济思想家都把最后的衣钵传给了这个长相清秀、个性坚毅的江南人。”财经作家吴晓波在博客中写道,他认为将吴敬琏长女吴晓莲出版的新书与其助手柳红2001年出版的《吴敬琏》一起读,可得出很多的感慨:“其血脉传承,曲折微妙,却从不改倔强的本色。”

  作者吴晓莲却更多看重后天因素,她表示,自己的家人都有强烈的求知欲,总的来说都还是理性思维,但每代人的差别都很明显,“我爷爷和我儿子相比,就已经看不出来什么了。”不过,吴晓莲不讳言奶奶邓季惺对父亲的影响,都坚持原则和直言不讳到了不惜代价的地步,区别是奶奶更甚,“属于撞南墙还不知道自己撞了南墙的人。”

  作为《新民报》(上海《新民晚报》前身)的创始人之一,邓季惺是女权主义先锋,按照吴晓莲的说法,诸如开车和射击这类玩意,都是奶奶当年玩剩下的。身兼职业律师、职业企业家的邓季惺将《新民报》一度发展为中国最大的民间报系,并担任过所谓的立法委员,一上来就质询国民党政府,要求在内战中“停止轰炸城市”,保护老百姓生命财产,结果《新民报》被国民党勒令永久停刊,邓季惺则在被通缉追杀后逃往香港。在香港时,邓季惺特地跑去问当时的中共香港工委负责人夏衍,解放以后还能不能让私人办报?回答是肯定的。邓季惺返回北京,但作风不改,她去参加北京市非领导干部整风座谈会,连吴敬琏都嘱咐母亲说话要小心,邓季惺却毫不在意地说:“有啥子可以小心的?我们不都是为了党好。”然后她很认真地提了很多意见,关于公私合营、关于新闻自由、民主和法治等等,结果和丈夫陈铭德一起双双被错划为“右派”。

  吴敬琏的继父陈铭德,是《新民报》的另一重要创始人,在时代变化中选择了另外一种生存方式。吴晓莲回忆,这个在解放前为了坚持办报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可以忍的标准报人,在被打成“右派”后,当明白自己再也不可能办私人报业的时候,一辈子所有的抱负便化作一缕轻烟,他整个人也就“出世”了,只剩下享受生活中的小乐趣和修身养性的份儿。

  轮到吴敬琏,他的直言不讳也出了名。改革开放后则屡屡以敢言著称。女儿吴晓莲试着援用古人语“祸从口出”劝诫,夫人周南则为此没少批评他,吴敬琏说:“怕挨骂就不当政协委员。”

  不过,高度关注国家时政命运的家风在吴晓莲这一辈彻底断了根。大人们不让孩子们参与,吴晓莲自己也不感兴趣。她告诉记者,父亲有时应邀给别人讲时事,她和妹妹也去了,但常常是坐在楼道里聊自己的事情。

  陌生的父亲

  “他们从没有让我分享过他们的理想、抱负、忧虑和困扰。我的生命之轻,可以说有一半是我父母和祖父母的生命之重的反弹。他们身上背负着对国家的责任感和自身的使命感混合而成的沉重十字架,于是,在那个年代他们只能缄默不言。”吴晓莲告诉记者,动荡年代,父亲什么事情都没有告诉她们,包括当时去“五七”干校。

  上个世纪70年代,吴晓莲在积极地做红小兵,贴大字报,在几十年后才听说爸爸吴敬琏早在“文革”期间就对江青有看法,这才回味过来,“他是持不同政见者,却把我留给了毛主席做好孩子。”而对吴敬琏有过重要影响的顾准,吴晓莲则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妈妈周南后来告诉女儿,那时一家四口人只住一间屋,爸爸和妈妈常常到楼层的公用水房去说话。

  1996年,吴晓莲才第一次听父亲谈起顾准。10年后,吴晓莲为写本书采访父亲,特地让他回忆顾准最后的日子,还请了朋友摄像,结果吴晓莲很失望,“怎么让他谈感情就像拔牙一样艰难。”回头再看那一段录像时,她才发现了爸爸眼中的泪光。吴晓莲向记者表示,“我不觉得他特别冷漠,就是正常的他那一代的中国人。”

  而吴敬琏也曾有过很“左”的经历,保姆宋妈妈告诉吴晓莲,她曾听见吴敬琏教训母亲不许坐沙发,说无产阶级都坐凳子,你为什么要坐沙发?而吴敬琏更不止一次对全家人宣布:“一个人不应该有两件以上的衬衫。”他对女儿往铅笔盒、橡皮上写名字很反感,“不要把这么一点点小东西都变成‘私有财产’。”这和以后他鼎力倡导市场经济,成为“吴市场”有天壤之别。

  吴晓莲后来总结:以我这样一个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里长辈们竭尽全力遮风挡雨之下、物质和精神生活都极其简单的环境中长大的人,去了解一个出生于30年代中国民族资产阶级世家的知识分子,经历了40年代的改朝换代,五六十年代的轰轰烈烈,七八十年代的曲曲折折,为

中国经济改革和发展不遗余力的吴敬琏,这样的旅程,认识他和认识我自己都是双程的探索。

  爸爸吴敬琏

  在吴晓莲眼里,爸爸就是爸爸,和其他家庭一样。在吴晓莲的成长时光里,吴敬琏认真而且仔细地履行着父亲的责任。虽然父女间也有冲突,上大学时,吴晓莲要改名为“舒夏”,爸爸很快回了信:“你坚持要改名字,我们心里不是滋味。晓莲是我们给心爱的女儿起的名字,而你现在却不让我们叫这个名字了”。吴晓莲立即写信反击:“据我所知,我刚出时,你们给我的名字,并不是吴晓莲,而是吴妹妹。那是你们第一次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给我起的一个名字,然后你们把它改成了吴晓莲,那是你们二次自作主张。为什么你们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结果,吴晓莲还是叫吴晓莲,当年叛逆的“舒夏”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在美国定居住了20年之后,她对吴敬琏除了爸爸之外的身份依然陌生,即使是在写作了这本书,采访大量的人后,当有人问她怎么看待吴敬琏的著名言论“中国股市是个大赌场”时,她一脸迷惘:“喔,他说过这句话?”

  如今,已达不惑之年的吴晓莲看上去远远比实际年龄年轻,气质平和的她并没有像上代人一样,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她也并不希望成为父亲那样的人,因为最重要的是“在自己的皮下,生活得很舒服。”“我奶奶传奇,因为她在落后的旧时代里已经是一个现代人了。我爸爸卓越,他在一个旧时代意识残留、现代意识增强,后现代意识萌发的复杂环境中,仍然坚持做一个一丝不苟的现代人。”吴敬琏家族的三代人代表了三个时代,女儿吴晓莲,则既没有走在时代的前面,也没有走在时代的后面,作为融入于美国后现代时期的后现代主义的一批,也就是时代中的一个普通人。(记者 罗雪挥 刘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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