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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悲情四胞胎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7月16日15:34 周末

  -本报记者 陈璐 见习记者 沈勇兵

  【周末报报道】 7月6日,早晨6点,天刚刚亮,大宝和二宝还在睡,就被妈妈唐冬妹摇醒了。二宝不太乐意,哭了几声,唐冬妹哄了两下,就忙着去了紧挨着卧室的厨房。二宝只好不哭了,和大宝慢慢坐起来,透过窗户看妈妈走来走去煮起了早饭。

  这不是一顿普通的早饭,今天是大宝和二宝四岁的生日。唐冬妹前天晚上答应两个小家伙,在她去棉花田里忙活儿前给他们下面条吃,她还特意摸了厨房里母鸡刚下的蛋,往两个人的小碗里各打了一只。

  大宝和二宝在屋里闻到了面香,便赶紧起了床。两个小家伙差不多高的个头,一样大大的眼睛,塌塌的小鼻子、撅撅的小嘴,要不是穿上了不同颜色的衣服,两个人还真是一模一样。

  唐冬妹把煮好的面端到卧室的饭桌上,轻声地对儿子们说:“大宝、二宝,生日快乐啊,这生日面一定要吃光,以后的日子才能越过越好!”两个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拿起了筷子吃了起来。

  看着儿子们乖乖地吃面,唐冬妹转身走进了厨房,灶台上还放着两小碗面,面里也各加了一只鸡蛋。唐冬妹走到墙角,慢慢蹲了下来,看着这两碗面,沉默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嘀咕了起来:“三宝、小宝,妈妈也祝你们生日快乐啊,你们也一定要把这生日面吃光啊。”

  唐冬妹的鼻子发酸,眼睛发潮,四年来的一幕一幕排山倒海般袭来……

  2003年的7月6日,安徽宣城的唐冬妹在南京市鼓楼医院生下了四胞胎,还是四小龙,在石城引起了轰动。可短暂的狂喜过后,唐冬妹和丈夫蒯小虎立刻陷入愁苦不堪,因为生活本来就拮据,再加上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开支将无法想象。“添丁欢喜育儿愁”,尽管全家人小心翼翼地照看孩子,因为早产,又是四胞胎,几个孩子的身体素质都不是很好,小毛病不断。就在孩子们快半岁的时候,原本身体情况最好的小宝被医院诊断患了脑瘫。

  2004年2月1日,小宝突然夭折了,这个打击让蒯家人悲伤不已。也是因为这个打击,蒯小虎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昌、盛、富、强

  安徽宣城市水阳镇距离南京的高淳县仅一箭之遥,从这里坐车走半小时左右,就到了唐冬妹和蒯小虎夫妇所在的新珠村桥坝组。通往村里的是条土路,每有车经过,便有一股呛人的尘土扑面而来。就在小车的颠簸中,司机指着远远的一幢灰色的二层楼房:“到了!”

  蒯家在村里算是条件不太好的。7月6日中午,初夏的太阳微辣地照在这个院子里,大宝和二宝在树阴下亲昵地玩耍、打滚,给他们“伴奏”的是一台老式双缸洗衣机“嗡嗡”转动的声音。

  唐冬妹正把两个孩子一件又一件沾满了泥巴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孩子们调皮,衣服总是脏的。这些衣服很多都是好心人捐的,呵呵。”唐冬妹胖胖的脸蛋,大大的眼睛,黝黑的皮肤,说着说着就会呵呵笑起来。

  四年前,她因为生下四胞胎而成为了村里的名人。

  “我在南京鼓楼医院生的,因为早产一个多月,四个孩子是又小又瘦,老大三斤六两,老二最小二斤八两,老三是三斤八两,最重的是老四,也只有四斤二两。因为体重太轻,四个孩子一出生就面临危险,很快被转到南京市儿童医院进行抢救。”唐冬妹对于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

  同时也对这段回忆印象深刻的,是鼓楼医院妇产科的王吴倩护士:“唐冬妹生的时候是从高淳一家医院转院过来的。她怀孕六个月之前几乎没有经过系统的检查,发现是四胞胎的时候,已经不能减产了。值得一提的,她怀孕是通过自然的方式,并非药物导致的,这种几率很低,约是六千万分之一。”

  初为父母的唐冬妹和蒯小虎非常高兴,蒯小虎还为儿子们依次起了吉祥的名字:蒯宏昌、蒯宏盛、蒯宏富、蒯宏强。

  “昌、盛、富、强”,蒯家人对四个孩子的将来,真是寄予了无限希望。

  可是,将来的希望却无法消除全家人眼前的烦恼。没过多久,高额的医疗费用和今后孩子的抚育费用让蒯小虎一筹莫展,他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当时全家的开支全靠着蒯小虎在南京高淳打工挣钱,每年只有五六千元。唐冬妹没有固定的工作,家里只有三亩多的地,种些棉花,每年的收入也只有三四千元,仅够生活费用。

  家里的楼房是结婚前蒯家全家人省吃俭用盖起来的,四胞胎出世后,为了应付他们日渐增长的开销,家里能卖成钱的电器、家具全卖了,家里显得空空荡荡。用唐冬妹的话说:“当时四个孩子睡的竹篮都是问邻居们借的。”尽管如此,他们除了欠下亲戚朋友上万元外,还欠南京市儿童医院四万多元。

  小宝突然夭折

  唐冬妹回忆起当时情况,她和蒯小虎每天早上五六点钟就要起床,开始为孩子换尿布、烧水洗澡、冲奶粉、喂奶,有时遇到孩子哭闹,还要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干农活,夜里孩子哭闹时还要爬起来哄孩子、换尿布;蒯小虎的父母亲也是如此,两位老人都已经60多岁,但还要一天忙到晚地带孩子,每天都是精疲力尽,更没有时间再去干农活。

  于是,蒯小虎请了一个保姆,每月500元,但干了45天后,保姆感到照顾4个孩子太累,不干了;他又请亲戚来照顾孩子,但各家都有各家的事情,不能长期照料孩子。最后他只好不再出去打工,在家带孩子,这样全家的惟一收入来源都没有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尽管全家人小心翼翼地照看孩子,因为早产,又是四胞胎,几个孩子的身体素质都不是很好,小毛病不断,就在孩子们快半岁的时候,原本身体情况最好的小宝被医院诊断患了脑瘫。

  “其实小宝和其他三个哥哥就是不一样,看起来是四个孩子中最胖的一个,但却是虚胖,身上可能是浮肿;三个哥哥都能站稳了,小胳膊小手都能抬起来抓东西了,但小宝就是不行。”唐冬妹并没有介意回忆小宝,她甚至非常详细地给记者描述起了当时的情况。

  “后来医院诊断出来小宝是脑瘫,哎,我们没有钱给他治疗啊,不得不抱着侥幸心理,简单地开了点药。”这个消息对于蒯家来说,已经非常沉重了,然后坏消息又接着来了。

  “当时小虎正带着小宝在南京看病,也许是同胞兄弟间的心灵相通,连生病都要在一块。家里的三个小孩全部在咳嗽,有的还在发烧,我们立即带着三个孩子去医院,经医生诊断,老三问题不大,但老大和老二都患上了毛细支气管炎,必须要住院治疗。”

  就在这个时候,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小宝在从医院回来的路上,突然夭折了。

  送走最健康的三宝

  “失去小宝对我们打击很大。”唐冬妹说,“面对剩下的3个孩子,小虎冷静下来想了几天。他说,孩子既然来到这个世上,我们不能因为自身贫穷,误了他们。”

  原来,蒯小虎有了将孩子送出去的想法,但难以跟唐冬妹和父母亲开口。在看着同时生病的三个孩子时,他终于嗫嚅地跟唐冬妹说:“要不把孩子送出去两个吧。”当时唐冬妹低着头,半晌没有吭声,后来就啜泣起来。家里的老人也坚决反对,这毕竟都是他们的亲孙子啊。

  “不过没有过多久,我心里想通了。一生病这个小孩不舒服,我抱着这个,家里还有几个,跟着后面这个不舒服,那个不舒服,一天要跑六七趟医院,越是小感冒越害怕。为了小孩能有个更好的出路,我们决定送,否则他们长大后也责怪我们。”唐冬妹说。

  夫妻俩和父母亲又正式商量了一次,万般无奈,大家只好同意这样。

  接下来,送哪一个又成为了难题。“农村里有个风俗习惯,长子老大一般不送人,老二那时候太小太小,还在吃妈妈的奶,又舍不得,考虑来考虑去,只有老三长得最好,也最健康。既然把小孩送出去了,我们肯定要把最健康的、最活泼的送给人家。”蒯小虎和唐冬妹痛苦地思考了很久,于是有了这样的结果。

  蒯小虎夫妇要将孩子送人的消息,很快就被一家新闻媒体披露。接着,有不少人和蒯家联系。其中有人就提出一次性给一笔钱,把孩子带走后再也不联系。

  对这些人,蒯小虎都婉言谢绝了,并最终把孩子送给了安徽合肥的赵女士。她和丈夫都是省级机关公务员,人品很好,结婚10多年了,一直没有孩子,更重要的是他们双方达成了一项口头协议。

  “我们像姊妹一样相处,小孩将来也可以认。当然,孩子既然给人家了,我们也不能总是打扰人家,反正都是为了小孩好,也就是经常保持电话联系。我们还是亲人,这已经很知足了。”唐冬妹对于这样的协议,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2004年2月18号,是蒯家人最难忘的一天。这一天,三宝要离开他们了。

  “前一晚,小虎坐在三宝摇篮边一夜没合眼。”唐冬妹眼圈有些红了,“就见他不停地摸着孩子小脸,拉着孩子小手,嘴里嘟嘟囔囔的。我跟他说话,他也不应,人就跟傻子似的。天要亮的时候,他突然‘狠狠’地掐了孩子一把,把孩子掐得哇哇大哭……”

  三宝走之前,蒯家和赵女士夫妇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饭桌上,蒯小虎夫妇始终不讲一句话,只是一个劲地给赵先生夫妇夹菜敬酒,最后喝得满脸是泪。

  当天,蒯小虎抱着已经七个多月的三宝,将孩子一路送到了赵女士的家里。

  此时,一直不忍心亲眼看着儿子被别人抱走的唐冬妹,正独自一人坐在家里,抱着大宝、二宝,呆呆地看着眼前三宝的空摇篮……

  只剩两宝的生活

  小宝夭折,三宝送人后,蒯家人开始喊二宝为“小宝”。

  眼前的大宝,穿着一件淡蓝色T恤,小宝穿着一件红色的T恤。虽然颜色不同,但都有些破旧。

  “大家对我们的帮助实在太多了。自从媒体报道我们要送孩子之后,就有很多好心人给我们送来了钱啊、衣服啊、玩具啊,真是非常感谢他们!”不善于表达的唐冬妹用这样朴实的语言表达着她的情感。

  大宝和小宝非常调皮,两个小家伙没有一刻能闲得下来,动个不停。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子,见记者背着相机进来,便一前一后地围了过来。

  “这是什么呀?”“相机!”“我要看!”“我也要看!”不由分说,两个小家伙立刻就开始拽记者相机包上的皮带。

  “不要拿别人的东西,你们进屋里!”唐冬妹声音一大,两个小家伙也就乖乖地进屋里玩自己的玩具去了。可那些玩具都在小哥儿俩破坏性的玩耍下,变得支离破碎,缺胳膊少腿。

  “别看这两个家伙在家里这么调皮,到了幼儿园,真是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都蔫了。”唐冬妹又呵呵笑了起来,对记者说,“他们现在在我们镇上的一家私立幼儿园上学,第一天去上学是小虎送的,他们两个死活拉着爸爸,要跟他回家。老师也说,两个孩子平时胆子很小,话不多,生活自理方面还是好的。课堂里面,小宝要听话一些,在活动上面大宝要活泼一些。”

  只要每次回到家后,在幼儿园里很拘束的大宝和小宝立马像变了个人,撒了欢地玩,开心得不得了。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可爱孩子,唐冬妹的脸上流淌着幸福的笑容。

  “送走了三宝,我们家人就一心一意抚养着留下的这两个孩子。家里的负担减轻了,孩子们的身体也一天天好起来,大宝和小宝虽说和同龄的孩子比,身体还有些弱,可这以后也没得过什么大病。没有了后顾之忧,小虎便去无锡做起了建筑工,一个月1500多块钱的收入,也让一家人的生活宽裕了许多。”唐冬妹说起了目前的生活,大体上还是过得去的。

  “不管下雨啊或者什么,只要有活儿干我们就干,让这两个孩子生活好一点,挣到的钱让他们上学,我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这两个小孩以后能考上大学。农村呢,生活苦,我们还是要千方百计把两个孩子带好。”蒯小虎的父亲是村里的兽医,他告诉记者说。

  爸爸当舅舅,妈妈变舅妈

  尽管生活已经慢慢步上了正轨,唐冬妹也不否认,自己和家人有时还是会很想念三宝的。

  “我们一家人常常会翻看当初四小龙的合影照片和登着他们出世时新闻的报纸。人家赵女士到底是

文化人,可怜天下父母心哪,就在三宝被送走以后的第一个春节,她就带着一岁多的三宝,来看望过我们一家人。”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唐冬妹的眼睛发亮。

  看着自己亲手送走的儿子,眼前的三宝让唐冬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穿得整齐漂亮,长得又胖,又懂礼貌。来的时候他还要我,不知道是认得我还是母子连心,反正是让我亲让我抱的,但对那个妈妈好像更依赖一些,老是跟着她,她要走啊什么的,三宝都是要跟着她的。”

  那次见面后,蒯家人的心情很久才平静下来。打那以后,他们再也没见面,双方都希望等孩子到了上大学的年龄再相认。眼下,孩子开始有记忆了,蒯小虎夫妇也不想破坏三宝与养父母之间的感情。

  几年来,蒯家人一直信守约定,不去找三宝,只是赵女士一家过年过节时会打个电话来,让孩子和蒯小虎说说话。按照约定,蒯小虎成了三宝的舅舅,唐冬妹成了三宝的舅母。

  “他在电话里喊我一声舅母他就没有讲话了,那滋味真是,哎,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说不出来。”唐冬妹的双眼立刻充满了泪水,说不下去了……

  后来,记者还和合肥的赵女士取得了联系,她告诉我们,有了新名字的三宝健康聪明,喜欢唱歌跳舞,已经认识不少字,性格更是活泼开朗,去年9月份,他已经上幼儿园了。

  记者离开的时候,还在屋里玩耍的大宝和小宝,突然一起摔倒在地上,两个人立刻趴在那里“吹喇叭”,哭喊的声音非常响亮,刚气十足。

  记者想进屋去扶起他们,唐冬妹在一旁大声说:“不要管他们,他们自己能起来呢!”

  刚刚满四岁的一模一样的小哥俩儿,就还是那么趴着,哭喊着,唐冬妹看着孩子们,抿住嘴唇,似笑非笑,也不说话。

  僵持了一会儿,大宝用小手撑着地,果然自己摇摇晃晃地先站了起来,然后,还拉扯着小宝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不到两分钟,大宝和小宝又调皮地满屋子追闹了。

  略显昏暗的屋子里,立刻灌满了两个孩子快乐的笑声。

  不,好像是四个。本来,应该是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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