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岁少女的残酷青春

　　-特约记者 李治有 本报记者 陈璐

　　【周末报报道】 张蒙蒙(化名)来到大连救助管理站已经两个星期了。

　　她不出门，不太和别人说话，只是蜷缩在大厅的椅子上睡觉。

　　她做噩梦，说梦话：“别……别过来，别过来，求求你……”

　　13岁的她，是在6月26日被辽宁省大连市甘井子区大房身公安派出所的民警送到这里来的。

　　此前的三年，对于这个正值花季的少女来说，是黑暗、是残酷、是悲情。

　　蒙蒙出生在贵州省农村，是家中7个姐妹的老大。

　　10岁的时候，她被当时34岁的远房堂兄，一个离过婚的男人，拐去当“老婆”。

　　他们辗转流浪，她遭受着他如野兽一般的蹂躏。

　　最后，蒙蒙伺机逃跑。更令人震惊的是，蒙蒙告诉记者，和对堂兄的恨比起来，她更恨的竟是经常打骂她的生身父母。

　　拐骗

　　蒙蒙看起来瘦弱、清秀，说话的时候声音非常轻，总是低着头，隔一会儿就要捋捋耳边垂下的头发。

　　虽然身在大连救助管理站的流浪儿童救助保护中心，但与记者交谈的时候，她的眼里仍然充满着恐慌。

　　蒙蒙说她是1994年农历六月二十四日生的，今年才13岁。

　　“我的老家在贵州省赤水市的土城镇(临近四川，中央红军长征时曾经在此打过土城战役)，父母都是农民。”蒙蒙告诉记者，她的父母一直想要个男孩，可是，一连生了7个孩子都是女孩，她是老大。

　　蒙蒙说，在她父母生的这7个女孩中，有一个掉进水塘淹死了；另一个，刚生下来就咽气了；有两个家里养活不起，被父母送人了；到她被堂兄拐跑的那年，家里连自己就剩下了三个姐妹。

　　为了生计，2003年，蒙蒙的父母带着三姐妹到广东汕头投靠一个亲戚，在那里打工。

　　“刚到那里的时候，是住在那个亲戚家的。后来爸妈找到了工作，就在打工的单位附近租了一间房子。白天爸妈上班去了，我在家照看两个小妹妹。”蒙蒙回忆着。

　　那一带住着许多来汕头打工的贵州、四川的民工，彼此沾亲带故。蒙蒙就这样认识了赵永来(化名)，蒙蒙的父母告诉她，赵永来是她的一个远房堂兄，家在四川。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还是在被他拐跑后，一次从他的旅行包中翻到他的身份证，才知道他叫赵永来，我无意中还发现了他与先前的老婆的

离婚书。”蒙蒙说。

　　“赵永来经常来我们家。那天，我在家里照顾小妹妹。他到我家还塑料水桶，见爸妈不在家，就问我：‘蒙蒙，你在家里这么不顺心，想不想出去玩？’因为我爸妈经常打骂我，这让我很不开心，所以我就没有多想，回答说‘想’。‘等些日子，我带你出去玩，不要告诉你爸妈，你等我消息。’”

　　当时才10岁的蒙蒙，就这样掉进了赵永来设下的陷阱。过了半个月，赵永来来到蒙蒙家，告诉蒙蒙：“明天早晨你趁上厕所的机会走，我来领你走。”

　　次日早晨，蒙蒙要出门上厕所，小妹原本也要同她一道去，但蒙蒙摆脱了小妹的纠缠，跟着早已经等在门外的赵永来一起走了。

　　他们坐了一天的大客车，当天夜里11时来到浙江省温岭市赵永来的一个亲戚家。

　　强暴

　　接下来的日子，对蒙蒙来说，是一片黑暗。

　　“我和赵永来在他的亲戚家住了10天，当时他没有强暴我。他们家没有条件，几个人住在一间房子里。”

　　10多天后，赵永来在当地一家超市做了临时工，并在附近租了房子，里面还有一个女子，与他住同一间房子。“半夜，那个女的上厕所，他就强暴我。我反抗，用全身的力气把他从我身上推开，他吓唬我：‘别吵，让那个女的听见对你不好。’”说到这里，蒙蒙开始哭泣，过了好一会儿，才重又开口说，“当天就见红的了，后来听别人说，是处女膜破了，我以后就不再是完整的女孩了，我哭了。”

　　后来，赵永来又在附近一所中学找到了工作，并把家搬到学校附近。从此，蒙蒙开始了漫长的噩梦，她成了赵永来的“媳妇”。

　　赵永来威胁蒙蒙，让她对别人说她是他的亲戚。人生地不熟的，蒙蒙也不敢对别人说实话，甚至一度荒唐地认为赵永来对她挺好的，不骂她，不打她，比亲生父母待她还要好。

　　离开家的日子久了，蒙蒙开始想父母。同时，她也受不了这个30来岁男人的摧残，想寻找机会要逃出他的魔掌。可是，她在温岭举目无亲，身上又没有钱，她想找警察，却不知道派出所在哪里，更怕警察不相信她说的话。

　　一天，蒙蒙见附近一家小卖店的女老板挺和善，就告诉了她自己的遭遇。女老板一开始也不相信蒙蒙说的话，怀疑她在撒谎，就叫蒙蒙次日下午3时到她那里，她领蒙蒙去医院进行妇科检查。

　　“如果你不来，就说明你说的是谎话。”女老板很认真地对蒙蒙说。

　　第二天，蒙蒙如约被女老板领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证实蒙蒙已经不是处女。女老板和蒙蒙商量好，先不惊动赵永来，等第二天他下班回家的时候，叫警察来抓赵永来。

　　可是，女老板无意间将蒙蒙的情况告诉了邻居，消息当天就传到了赵永来那里，他一回家就立即拽着蒙蒙的手，再次出逃了。

　　虐待

　　蒙蒙一度认为赵永来比自己的爸妈强，是因为她的童年，几乎都在爸妈的打骂中度过的。

　　这段经历，给她的幼小的心灵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从我懂事的时候起，就开始帮爸妈干活，稍有不顺，爸妈就打我骂我。”在蒙蒙9岁那年的夏季，一天，蒙蒙去村头的水塘边洗衣裳，两岁的妹妹文文(化名)闹着要跟她去，蒙蒙就用家里的自行车推着文文来到水塘边。文文贪玩，脚一滑，掉进了水塘里。

　　蒙蒙急忙下水去捞文文，差一点被在水塘里挣扎的文文拖进水塘。蒙蒙踉踉跄跄爬上岸，将自行车的前轮搁进水塘，呼叫文文抓住车轮，她想让文文爬上车轮，然后自己用自行车将她拖上岸。可是，文文伸手抓了几次，还是没有抓住车轮，体力慢慢地消耗尽了。

　　水塘附近没有住家，蒙蒙高声嘶喊，却没有一个人听见。慌了神的她赶忙跑回家。到了家门口，她又停住了脚步，她实在害怕爸妈的打骂，平时他们为一点小事都是伸手一巴掌，“妹妹掉进水里，爸妈还不打死我？”

　　爸妈问她，文文哪里去了。蒙蒙嘀咕说：“文文哪里去了？你们快去找。”爸妈觉得蹊跷，就开始到处寻找，当时他们没想到立即去水塘，找了一夜，次日早晨，当爸妈来到水塘边的时候，见到的是文文的尸体，漂在水塘里。

　　再一看，水塘边是自家的衣裳和自行车，爸妈明白了一切。

　　那次，爸妈将蒙蒙打得死去活来。读小学二年级的蒙蒙，从此也辍学了，繁重的家务劳动一股脑儿压在她稚嫩的肩膀上。

　　“爸妈一个劲地生，想要个男孩子，却总是生女孩，生一个妹妹，我就成了妹妹的‘保姆’。小妹妹一哭，爸妈就说我没照顾好，因此打我骂我，我在家里成了他们的出气筒。”

　　说到这里，蒙蒙的眼睛里流露出对父母的怨恨。“三妹被爸妈送到了广东佛山的一户人家。五妹刚生下一个月，也被爸妈送人了。那天早晨我睡醒后，有人来我家，将五妹的奶瓶和奶粉都拿走了，我才知道她是在夜间就被爸妈送走了，是送给邻村的人家，那人家里没有女孩。”

　　蒙蒙很想念被父母送给别人的两个妹妹，经常偷着去邻村五妹的新家去看她。爸妈知道后，轻则一顿臭骂，重则打她的腿和胳膊。

　　蒙蒙挽起衣裳袖子：“这些伤疤都是爸妈打的。”

　　在蒙蒙的胳膊上面，有一道道已经愈合的伤痕，她说：“是爸妈用棍子打的，当时就流血了，很疼，我也不敢言语。”

　　被父母殴打后的蒙蒙，经常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

　　解救

　　赵永来知道，是蒙蒙将他拐骗并强暴她的事透漏出去的；他也知道，温岭的警察要来抓他。做贼心虚的赵永来，就像惊弓之鸟，仓皇逃跑。他早已有了下一个藏身之所——大连的一个亲戚家。为此，他还办了一张假身份证，身份证上的名字叫“郑秋”。

　　蒙蒙不知道赵永来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等火车到站，她才知道这座城市名叫大连。

　　“他是去年10月把我带到大连的，住在他的一个亲戚家，他的亲戚偷偷告诉我：‘你这么小的年纪就跟他，他是不怀好意的。你现在不跑，他会毁了你的一生。’”

　　在大连，蒙蒙再次想要脱离赵永来的控制。“我想跑，可是，我又不甘心让他逍遥法外，我要找机会报警。”

　　蒙蒙在寻找机会。今年年初，赵永来用假身份证，在大连甘井子区的一处建筑工地找到工作。他将蒙蒙领到附近的一个小区，租了房子。他警告蒙蒙：“以后，你对别人讲你的年龄是18岁，不要说你是13岁，对别人就说你是我的女朋友，否则我会控告你在用女色勾引我，到警察那里，你也说不清楚。”

　　蒙蒙表面上答应着，心里盘算着：打听到附近的派出所，找机会报警。

　　蒙蒙与赵永来租住的小区有保安，平时保安对进出人员盘查得很紧，不了解小区保安工作性质的蒙蒙，误认为保安会盘查她的进出，怕保安告诉赵永来引起麻烦，索性决定偷偷逃跑。

　　6月26日，蒙蒙趁赵永来到工地上班的机会，逃出小区大门，用平时积攒的10元钱打了一辆

出租车，到派出所报警。

　　警察叔叔立即带蒙蒙去找赵永来。

　　没有想到，赵永来的“嗅觉”特别灵，他恰巧回家拿东西，在小区保安那里得知蒙蒙跑掉的消息，当下认定蒙蒙是去报警，连家都没回，仓皇逃走。

　　警察叔叔将蒙蒙送到大连救助站保护了起来，并开始立案调查。

　　新生

　　7月12日，为了调查蒙蒙被拐骗和遭受强暴的事实，警察再次来到大连流浪儿童救助保护中心，领蒙蒙到医院进行妇科检查，证明了蒙蒙在生理上已经不是处女。

　　此后，大连警方与流浪儿童救助保护中心的工作人员跟蒙蒙的父母取得了联系，蒙蒙的父亲在电话那一头证实蒙蒙是他的女儿，也证实赵永来是蒙蒙的一个远房堂兄。

　　目前，赵永来家乡的公安部门已经介入此案，与大连警方一道追寻赵永来的下落。

　　令人不解的是，当大连流浪儿童救助保护中心的工作人员找到蒙蒙父亲的时候，他并没有因为找到失踪了3年的女儿而流露出一丝欣喜。更让人不解的是，在蒙蒙失踪的3年里，父母竟然没有去报警，也没有去寻找他们的女儿。

　　当工作人员要求蒙蒙父亲来大连认领他的女儿时，蒙蒙父亲很冷漠，表示不会来大连认领蒙蒙。

　　蒙蒙被“搁浅”在了大连。听说父亲不准备来大连领她回家的消息后，蒙蒙的脸上充满忧郁：“既然他们不来认领我回家，我现在也不想回家了，我要留在这里，我想上学念书。”

　　或许，蒙蒙的未来还是一个未知数，但毕竟她已经走出了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