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打扒高手杜芳锡

　　杜芳锡，北京故宫派出所打扒队负责人，每天都在故宫里捉贼。只要游客不歇着，贼就不歇着，杜芳锡和他的队友们也就永远不能歇着，他们最朴素的捉贼理念就是：无论是哪条道上的贼，只要在故宫出现就不能让他们得逞。

　　- 胡 王月

　　十点钟，老杜就像上好了发条的闹钟，到点儿准在坤宁宫那儿捉贼。他不说带着我去坤宁宫捉贼，他只说我带你去殿上转悠转悠。他说我要不准时地出现在贼准时出现的那些地方，就便宜贼了。最近太和殿在大修，要不故宫八点半开门，贼第一站就是太和殿，八点四十的时候贼在太和殿就把活计干完了，九点钟就有报案的了，第一拨贼刚抓回来，第二拨贼又上来了，一直到故宫晚上关门的时候，贼一拨一拨的不断，只要游客一拨一拨地潮水般涌动不断，贼就一拨一拨地跟着涌动不断。

　　老杜说故宫的贼特贼。没点绝活儿不敢到故宫里“下货”。你想，普通的贼在商店里、公共汽车上，他的成本多低啊，就是花两块钱买张车票。进故宫的贼得花60块钱买门票进宫，每天都来扒一把的话，每天他都得掏60块钱。他得计算成本，他要是不干单活儿，他这一天就干赔进去60块。当然，有句话叫贼不走空，这话不适用所有贼，聪明冷静的贼既计算经济成本也计算风险成本，如果贼这一天进宫神经系统已感觉到有危险，他会放手，寻找和选择另外更稳妥和踏实的时机。进故宫里的这一个个贼的偷法也大不一样，有的贼只偷钱包，有的贼只偷相机，有的只偷日本团队的，日本人有钱，带的现金多，而且一般都是上了岁数的老头老太太。从前有一个专吃故宫的贼小焦，东北人，最猖狂时从故宫的前门走到后门，一个小时就偷了钱财物合计价值11万元人民币。小焦被捉进去过，出来他不亲自干了，他招募其他的贼在人堆里干，他躲在人群的后面先断场子。贼不是你们想象的一上来就傻干，他断场子就是先用眼睛扫一遍，看有没有危险，没有危险了，也就是没有我们这些“雷子”在四周盯他们，他就遥控指挥那些贼该贴的贴上，该下货就下货了。有的贼不听他的，他就给那贼颜色看，他搅不听话的贼的局，贼在这点儿下手了，他捉贼，他不说他是贼喊捉贼，他冒充他是捉贼的便衣警察，他把贼偷的东西握到自己的手里，把贼交到工作人员那儿，并拨打110报警让派出所领贼来，他携了贼下的货混进人群里溜了。待我们来领贼吧，再问那捉贼的人什么模样，一听对贼的模样描绘，就是小焦那贼干下的。后来我们把小焦这样的专吃故宫的贼给办了后，这故宫里明显就清净了不少。有好长时间贼被打得不敢来偷，全自费跑到日本去偷去了！要不就是去澳门和香港的。但是过路贼每天都有，不但是国内的贼，现在国际小偷也多，

　　我们说话就到了坤宁宫。游客如织，杜芳锡就像一条鱼进到了海里。我紧跟着他，可是一不留神就看不见他了，眼睛在人群里盯上一会儿就发晕发花。正着急间他会突然又冒到眼跟前来，他再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睛就像一个高速运转一刻不停的探测仪，目光刷刷地在人群里一遍一遍地扫着。他借着一个廊柱，身子扭转过来目光离开正在趴窗子看皇上和皇后婚床的那一大群游客悄声跟我说，你看人群里哪一个像贼？

　　我打眼看过去，太阳明晃晃的，风一吹，人一层一层地在浮动，人的后脑勺和人的脸人的身子全是花花的一片。我说这怎么看呢？人群里真的有贼吗？

　　杜芳锡说我用眼神瞄了他一眼，我跟他就像有一个磁场，我就这么一过，一下就把他从人群里扒出来了，你看那个人，戴蓝帽子，白恤衫，蓝裤子，背一个斜挎黑包的……

　　我看过去，杜芳锡背着身都知那贼在干什么，他说，你看他是不是正趴窗子往里边看呢？他不是像游客那样真的对皇上的婚床感兴趣，他是从玻璃里看咱们呢。这个贼第一次来故宫，他在断场子，你看他一边断场子，一边用胳膊在两边游客的身上和包那儿蹭来蹭去吧，他这是在确定下货的目标。看贼看品性，他几次要下手都没敢下，他在迟疑，其实他已经有感觉咱们的存在了，但是他不确定这感觉的真实存在。其实咱现在是在明里的人，他要是看过来，警察和贼只对一眼，咱就把他筛出来了，但他要真跟咱对一眼贼也能把警察筛出来。

　　你再看，他蹲到新疆人的人群的后面去了，他肯定不是这个团的。现在如果不是你跟着我，我就得离开这儿，我得转到那边去，再过来时，也跟一个团，混在一个团里，他就不好找咱了。

　　杜芳锡对捉贼有个比喻，他说就像雷达一样，你扫他也扫，你探到他，他也探到你。你看人堆里，他要是干活的话，他的身体就变形了，而且是紧张的变形。他干活的时候，我贴着他的胳膊，他哆嗦，等到他不抖了，他就是干成了，这个时候你不用眼睛，只凭感觉就成，一下就把他的手抓住，手里准有货，一逮一个准。

　　为什么说故宫的贼特贼呢，他给口袋里放四五个帽子，你前一眼看着他戴着黄的，一会他换了一个白的，过这个门道，他穿的黄衣服，门道的那边他把衣服一脱把里子翻出来，又是蓝的了，那是两面穿的衣服。警察跟贼就是一个斗智斗勇，你把贼捉个正着，你赢了，贼要是得手溜了，贼胜了。贼这一次得手了吧，下一次还来，所以他怎么都得折咱手里。这就像打猎一样。老干打扒的，就像有第六神经，这人盯人，有时不是用眼睛，有个磁场，这个人就是贼；他也有磁场，这个人就是捉他的。穿制服的警察就是站到边上，他也不害怕，我在王府井干打扒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贼偷一个铁路警察，那警察背着一个灰色的马桶包，马桶包向外有一个拉链，里边放着一个邓丽君的磁带，还有发票。那个贼专偷警察，现在的东安市场那时是东风市场，我在那办了他后我问他：你怎么连穿制服的警察都敢偷？他说，我不怕他。

　　还有一个贼，人家交通警在那儿处理事故，围一群人，他就目无交通警地在人群里下手。

　　我问杜芳锡故宫里的女贼多不多，他说，女贼，在故宫占到40%的比例。现在就有一拨，还没动她们呢，隔三差五地来，一般三点半到四点半来，穿一个皮裙子，大扁脸，手里拿着塑料袋当掩护。我在乾清宫看见过她两次，她不偷大陆人，她偷外宾……

　　我问杜芳锡，贼的眼光是什么眼光？杜芳锡说我徒弟也像你这么问我。我给你打个比方，在交款台，人家拿一大沓钱，一般的人只是好奇的眼光，直目愣瞪的盯着人家那钱，心里单纯只是一派羡慕。贼是贪婪的眼光，他盯人家钱的眼光很暧昧，他既想把人家钱给偷过来成为自己的，又怕旁边的人看出他的心思，所以他看钱的眼神既专注又躲闪还带着一个弧线和拐弯……贼的眼光，学问大了……

　　不好了，那贼要下货了。

　　正跟我说着话的杜芳锡，话音还没落呢，人已经泥鳅般钻到人堆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