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芬“大刀向二奶头上砍去”

　　本刊记者刘畅

　　“大刀向二奶头上砍去！全社会受二奶危害的妇女们团结起来！……”这是一首流传在西安的歌谣，写词的人叫张玉 芬。

　　提起张玉芬，很多人不陌生。“二奶杀手”、“女福尔摩斯”、“全国首家女子私人侦探所掌门人”都是她曾经有过 的封号。张玉芬的行动总是进行得轰轰烈烈，甚至惹人争议。

　　张玉芬之所以成了“二奶杀手”，是由于自己的婚姻遭遇“二奶”，家庭破碎了。在无力挽回的情况下，10年间她 11次对簿公堂，发誓要用法律手段，以重婚罪把丈夫送进牢房。后来，她联合十多位同病相怜的姐妹，策划了多起对“二奶 ”的跟踪，甚至在现场捉奸捉双，和当事人相互厮打……据说“栽”在张玉芬手里的“二奶”数以百计。

　　张玉芬的做法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这个只受过初等教育的女人，面对非议，反而越战越勇。在中央电视台《大 家看法》节目现场，她甚至和一向巧言善辩的社会名人司马南激烈交锋。

　　“你们没有在街上随便抓人、跟踪人的权利，这侵犯了个人隐私。”司马南说。

　　“什么隐私？难道强盗把东西搬回家，主人去寻找也侵犯隐私？违法的人没有隐私！”她反驳。

　　司马南说：“你选择这种行为艺术秀的做法来宣泄内心的愤怒，我不赞成。”

　　“秀？你们高高在上，说

离婚就离了。我们女人把一生的心血奉献给这个家，全身心地经营，我们奉献的是心，而男 人奉献的是什么？”……

　　张玉芬张嘴就举出被婚外情伤害的女人的种种困境和法律无助，司马南竟也语塞，甚至最后流下了感慨的眼泪。

　　在外面张玉芬总是拿出“老虎吃人”的架势，表现得硬朗强悍。她说她有着西部女子“好打抱不平”的性格，做什么 事都要认个死理，要辨出个是非黑白。

　　“你们到全国任何一家妇联去打听一下，问问她们什么投诉率高，我敢说80%以上都是婚外情举报！我们侦探所的 十姐妹，现在就剩下我一个还活着，都得的癌症，都因为丈夫出现婚外情，她们长期忧郁、压抑……她们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 部辛酸的血泪史！”

　　只要提起“婚外情”，张玉芬的情绪就异常激动，甚至言辞偏激。这个女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怀有如此的深 仇大恨？非要冲向舆论的风口浪尖，还发誓“即便搭上后半辈子”，也要让“二奶”受到惩罚。

　　从贤妻良母到“二奶杀手”

　　在西安，记者敲开了张玉芬的家门，不由得大吃一惊。破旧的两居室黑洞洞的，即便在白天也要开灯；几乎就是家徒 四壁，仅有的两件家具，也是几十年前的旧物。按说，张玉芬出名也好几年了，生活过得如此窘迫，出人意料。

　　“儿子吃完药了？”张玉芬的声音竟然如此温柔，和外面的她判若两人。她说儿子病了10年，她也熬了10年的药 。“砂锅今天都给熬穿了底，我正准备去买。”张玉芬招呼记者坐在床边，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的少女照片，像七八十年代的电 影明星。张玉芬说，“那就是我呀，看不出来吧，变化太大了。以前是天堂，现在是地狱。”

　　张玉芬说她从前最大的人生目标就是做一个贤妻良母，照顾好丈夫和孩子；可是，现在她觉着她活得很窝囊，“只剩 下碎片了”……

　　她永远也忘不了1997年冬天的那个晚上。“电话铃响了，我丈夫接的电话。一个女人说话声音很大，‘饭都做好 了，快回家吃饭吧！’我问他那是谁，他竟然说，是他在外面找的小妹妹。”

　　“小妹妹”，这三个字如晴天霹雳，把张玉芬打懵了。当时，她和丈夫已结婚16年，儿子也13岁了，丈夫在税务 局的工作前程似锦，自己虽然刚刚下了岗，但对生活很知足。

　　“我在家里窝了一个星期，没吃没喝没睡，头发全白了。他却扭头走了，再没回来。他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包括我 买断工龄的工资，连床上的床单，都带走了……”张玉芬曾哭劝丈夫回心转意，但他的答复却是：“现在的社会，男人没情人 就没面子，我就是找了个情人，没想到让她拴住了。”丈夫执意要离婚。

　　张玉芬彻底绝望了：“道德是什么？就是文字游戏。你需要的时候有，不需要的时候丢得一干二净，尤其在婚姻家庭 方面，没有道德可言！”深受刺激的她发誓要追究丈夫的重婚罪，“用法律手段制裁他们”。

　　起诉重婚，关键靠取证。张玉芬开始了漫长的寻找。“我一条街一条街地跟踪，经常找到一个‘窝点’，他们第二天 就搬了，找一个搬一个。”张玉芬一直称那是“窝点”，她说那里不配叫家，她这里才是家。

　　就这样，丈夫搬了10年，张玉芬就追了10年。10年间，为了调查婚外情，张玉芬用坏了3部照相机、2部望远 镜和4部录音机。为了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她录到了邻居说出他俩“同居”并以“夫妻”相称的录音，拍到了他俩“ 同进同出一个房屋”的录像，还带人见证了他俩“同睡一床”的情景……

　　“二奶”在法律射程之外？

　　张玉芬共11次以重婚罪起诉丈夫，然而法庭均以“证据不足”为由驳回起诉。法院认为：从张玉芬的录音内容来看 ，只能证明其丈夫姘居，不能证明其重婚。“他们说我跟踪不合法，既侵犯隐私又不能证明两人是公开夫妻。我说那我今晚再 去捉奸，你们法院谁跟我去？他们没人去。我又去找派出所，也没人愿意去。既然没人管，你又说我自己拿到的证据不合法， 那我的出路何在？我怎么活？！”

　　2007年6月，张玉芬在抗争10年后，无奈地与丈夫离了婚。

　　有人说，张玉芬的做法就是一场闹剧，她是在通过捉奸的过程，发泄自己内心的不满；也有人说，张玉芬是上一代妇 女的缩影，她们把自己的人生、情感和希望全都寄托给了一个男人，所以爱之越深恨之越切……

　　“捉奸的时候我问丈夫，我究竟哪里做得不够，为什么抛弃我们？丈夫没有回答。我也问过法官，既然国家设立了婚 姻法，有法可依，为什么这张结婚证让别人一捅就破？合法的为什么不能得到保护，非法的却能够逍遥法外？法官也回答不出 来。”

　　张玉芬说，“大刀向二奶头上砍去，也只是我想要砍，实际上，‘二奶’的头上并没有挨刀，反而是我们这些受害者 遍体鳞伤。”

　　就在此时，一家专门替“二奶”维权的“二奶维权网”诞生了，创建人名叫郑百春，是个法学硕士。看到此网，张玉 芬愤怒了。她专程到北京与郑百春见面，交谈了1小时就不欢而散。

　　“我一见郑百春就来气，一见到他就后悔——早知道不该和这样的人见面。”

　　“为什么？”记者问。

　　“可笑！他说‘二奶’是弱势群体，说‘二奶’有苦衷，连诉苦的地方都没有，还说‘二奶’的‘合法权益’处处受 到侵害。”

　　张玉芬弄不明白，“不懂得尊重自己的身体和情感，任意破坏合法家庭，破坏夫妻感情，像这样的人，不应该给予道 德谴责吗？这种人都能划为弱势群体，那是不是小偷和妓女也可以划为弱势群体？他为什么不说给妇女维权而是要专门给‘二 奶’维权？”

　　在张玉芬看来，每一个“二奶”背后，都是一桩肮脏的社会腐败案。“我接待的受害妇女中，找‘二奶’的100% 都是有权有势有钱的人。法律还是向着他们的。”她讲述了一个朋友的悲惨遭遇：“男方是陕西省政协委员，某杂志社社长。 他和‘二奶’长年在外住着复式洋楼，而他妻子住的房子，又破又漏。孩子在英国读书，爸爸一分钱都不给。”

　　说话间，张玉芬拨通了一个电话，那个朋友随后赶来。

　　当事人董雅莉看上去是个40多岁的知识女性，温文尔雅。她不怕被曝光，恨不得站上法庭去控诉，但她同样没有机 会。“5年里我找到了他们200多张照片，7张在外聚会的光碟，89份证人的书面旁证。但是当我告到法院时，我甚至没 有接到法院的传票，没有开庭，更没有签字，而是直接收到了离婚判决书。”

　　董雅莉打开厚厚的两本诉状资料，小到一个水费发票、一张送货清单，大到参加聚会的视频光盘……翻开每一张纸， 董雅莉都没有完整地说出一句话，就激动得泣不成声。董雅莉的女儿，一直是她的骄傲，毕业于国内名校，又被6所英美高校 录取，母亲四处举债为女儿筹集

留学费用，而她的父亲却没有留下一分钱。诉状中，还包括了女儿的一份亲笔证词。试想一个 女儿书写状告自己父亲的文字，该是何种心情。但是，法律的天平并没有向母女二人倾斜。

　　在张玉芬家的谈话持续到了黄昏。房间的门大敞着，外面就是张玉芬25岁的儿子。几个小时里，他一直静静地坐在 那儿，没有开灯，也没有说过一句话。10年的父母纷争，从少年到成年，跟随着他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影子，只有他自己能体 会。

　　为什么是女人和女人的战争

　　虽然已经离了婚，侦探所也因各种原因在几年前就关了门，但是张玉芬绝不言退。

　　“‘二奶’不除，永无安宁！没有和谐，只有威胁！”张玉芬坚持要走下去。不久前，北京一家私人侦探机构找到了 张玉芬，邀请她成为合伙人，张玉芬又忙了起来。

　　最多的时候，她一天接过160多个电话；光是记电话的本子，就用了20多个。让这个“二奶杀手”没有想到的是 ，她的业务范围开始五花八门起来。“找我的不光是妻子，还有丈夫查‘二爷’的，形形色色。”

　　“一个做跨国生意的老板，在外面包了9个，都是全国各地的大学生，一人生了一个娃，照片里从高到矮，像排楼梯 。家里的原配妻子坐视不管，9个女人之间却打得乌烟瘴气，其中‘三奶’给我打电话，让我收集‘五奶’和别的男人鬼混的 证据。”

　　“二奶杀手”和这个“三奶”展开了对话：“你有结婚证吗？”“没有，但他对我特别好，我们快要结婚了。”“他 有妻子吗？”“他们感情不好，早就要离了。”“你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吗？”“他是做生意的。”“我告诉你，他不是做生意 的，他是个播种机，到处撒种！你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张玉芬气愤地挂上了电话……

　　“四五十岁才学坏，高歌一曲迟到的爱，包人就包下一代！”张玉芬操着陕北口音，感叹她眼中的成功男士。其实她 也知道，“二奶”问题主要是“包二奶”的男人的问题，甚至她也不想叫“二奶杀手”，但是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代名词。

　　“女人应该是同一个战线上的联盟，但现在却变成了女人和女人的战争。女人有‘情妇’、‘二奶’的代名词，‘包 二奶’的男人叫什么呢？没有！”男人，在这场战争中反而成了缺席的隐形人。

　　有人劝张玉芬，这样讨说法是非理性行为，“放不下”最终吃亏的是自己。张玉芬却反问：“被害者要‘放下’，损 人者反倒有理了，这是什么逻辑！有权有钱的人‘包二奶’，这种现象本身就是社会的毒瘤。它损害的是社会的肌体，家庭不 和谐，社会能和谐吗？”张玉芬赔上这十年，要寻的就是这个理。

　　就在记者接触张玉芬的时候，国内知名网站“天涯论坛”上出现了另一个轰轰烈烈的“小三事件”。一对夫妻携手打 拼事业，后来男人移情别恋，与第三者结了婚。被称为“小三”的新妻不满财产分割，在博客上辱骂前妻，对自己的“美满生 活”备加炫耀。没想到，一桩普通的离婚、一个普通的博客，却激起网友的公愤。博客点击率达几十万，天涯回帖过万，网民 一边倒，全部站在前妻立场，讨伐“小三”。愤怒的网友甚至启动“人肉搜索引擎”，曝光了这个男人和现任妻子一切的真实 资料；有人更将行动升级为打电话给这个男人所在的公司抗议，以致该公司

写字楼被迫封锁……

　　面对“小三”和张玉芬们，道德舆论的力量，看来并不比法律小。生活的前景无法预测，甚至都难以掌控，可是“二 奶”、第三者、婚外恋……婚姻的种种暗流挟裹着她们，和社会。(编辑：刘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