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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岁少年自杀事件反思:千万留守儿童现状堪忧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3月14日10:03 中国新闻周刊

  留守儿童章杨宇之死

  在中国“经济奇迹”的创造中,1000万留守儿童到底承载了什么和承载了多少,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问题

  ★ 实习记者/张鹭 发自安庆

  “爷爷,我亲你一个。”

  小脑袋从爷爷的背后探过来,用小嘴在爷爷的脸上盖了一个戳。

  大约3个小时后,章杨宇死了。

  凭借爷爷柴篮上的一条绳索,安徽省太湖县天台联合小学五年级学生章杨宇结束了自己12岁的生命

  从初露征兆的2月14日(正月初八),到章杨宇死亡的2月25日(正月十九),11天时间里,这位五年级学生看似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提示,让这起自杀看起来像是一个精心安排好的计划。

  一个只有单方知悉的心理契约

  大别山脚下的天台村,层级状分布在梯田之上。一块平地上几十户人家就是一个自然村。山背面大面积撂荒的土地,很好地说明了这个村子的劳务输出。这个村村民外出打工经常出现的状况是,村里的夫妻、父子、兄弟在同一家工厂里。其中包括章杨宇的父母——在江苏丹阳一家烟盒企业打工的章新华杨友娣夫妇。

  2008年初席卷南方的冰雪灾,耽误了天台联合小学的期末考试,却没有阻挡住章新华夫妇回家的脚步。他们“过年回家”,不仅是为了村里一年一度的祭祖,更是为了看看半年不见的儿子。

  与其他留守儿童比,章杨宇的情况好一点。自妈妈杨友娣2004年也从家里外出打工后,爸爸章新华每年暑假都会把儿子接到丹阳住上近两个月。

  从1987年起,章新华就长期在外打工。2004年通过一位房兄介绍,去了丹阳一家生产烟盒的工厂,妻子也跟了过来。留下二年级的章杨宇住在大姐家里,大姐的两个孩子在外工作,她很乐于为外出打工的三个弟弟看管孩子。章新华在四姐弟中排行老三,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哥哥有个儿子,弟弟有一对儿女。这样一来,四个留守的孩子都留给了大姐和年迈的父亲。

  算好了父母回家的日子,章杨宇像往年一样,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按照惯例,父母回来后,他一定要睡在父母中间,两条胳膊搂住父母的脖子才能睡着。章新华有时怕儿子手酸,悄悄把他的手拿开,章杨宇马上就醒了。

  除夕早上,章新华领着儿子到家门口的祖堂祭祖——天台行政村由几个自然村组成,他所在的自然村叫章家老屋,村里的人都姓章,供奉同一个祖先。各自然村祭祖的时间各有不同,或中午或早上。他们村一直以来是早上。

  作为章家的男丁,章杨宇早早地起床,看着父亲端着盛满猪、鸡、鱼“三牲”的盆子进了祖祠,自己也跟着规规矩矩地磕头。祖祠外是隆隆的鞭炮声,祖祠里是村民间彼此祝福的话语。19天后,12岁的章杨宇,选择了祖祠后面一间柴房的木头椽子,作为自己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渡口。

  章新华夫妇回到丹阳是正月初九。前一天,章杨宇照例要跟母亲去与他家隔河相望的姑姑家,以示托付。去的路上,他撒娇让母亲背他去。在回来的路上,背到一半,母亲喊累,他就主动下来了。

  在章新华的眼里,儿子是一个克制能力很强的人。除了2004年母亲第一次出门打工,他曾号啕大哭,此后就再也没哭过,而是变得闷闷不乐和默默流泪,而且不在大人面前表现出来,更不会抱住大人的腿不让走。父母走时,他甚至主动帮着收拾行李。

  但2008年正月初八,他前言不搭后语地对母亲说:“如果你(农历)三月初六不回来,我就要让你后悔。”三月初六,是章杨宇与父母定下的一个只有他自己单方知悉的心理契约。之前他听家里人说,父母会在这一天回来盖新房子。

  正月十九,回到丹阳的第十天。晚上7点多,接到弟弟“家中有急事,快回”的电话,章新华以为是73岁的父亲身体有病了。正在吃饭的他和妻子扔下手中碗筷,行李都没收拾就连夜从丹阳赶回来。

  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半。还没进门,章新华就看见堂屋里站满了乡亲,他心里猛地一沉,更加确信是父亲出了事。几步跨进家门,进到人最多的左边第一个房间,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在人群的围绕下,儿子像睡着了一样躺在床上,没有一丝呼吸。

  两人扑到儿子身上大哭。当时的感受,章新华说自己没法用语言表达出来。也只有当说到这里时,这个戴着眼镜、一直在用平稳语调叙述的43岁男人,才会将身体前倾,释放出他努力克制的激动。杨友娣则早已因为伤心过度而身体虚弱,在姐姐家静养。

  最后一天

  正月十九是天台联合小学开学的日子,主要是发新书和自习。年初的大雪耽误了期末考试,原来的末考改到正月二十进行。如果章杨宇给自己一个考试的机会,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会在班上59名学生里拿到一个中上游的位置。这与他副班长的“身份”比较匹配。

  伯父说,五(1)班副班长是在早上7点多起的床。早饭是一如既往的米饭和白菜。伯父跟他家住同一座土坯房。伯父还没出去打工,章杨宇就住在残破不堪的家里,而不是姑姑家贴了漂亮瓷砖的新居。

  吃完早饭,伯父把他送到一河之隔的姑姑家,姑姑让他晚上来家吃饭。

  如果沿着姑姑家门前的山间小路一直往上走,章杨宇去学校的路程近一些。他没有这么做,而是从姑姑家折回。伯父后来推测,他可能是想找邻居兼同学章结强一起走。从家里走到学校,也就一刻钟路程,他也都想找个伴一起。在家长、老师和同学的眼中,他并不是一个内向的人。

  他折回时,章结强已经走了。他也因此省下走路的麻烦,来伯父家取摩托车的姑父载着他去了学校。姑父说,短短几分钟里,章杨宇跟他有说有笑。

  上午主要是报到和领新书。章杨宇问跟他一起排队报到的周帅,寒假作业做完没有,周回答,做完了,反问对方,章说,没有。同样对这个细节有感触的是章的爷爷,他一直在后悔,自己怎么没注意到一向听话的孙子今年没做寒假作业。据周玉春的转述,章的爷爷事后曾想起来,孙子在元宵节那天把寒假作业给烧掉了。

  他当天一个更加引人注目的地方是头发。同班同学章敏回忆,另一个女生悄悄跟她说,章杨宇今天打扮得好漂亮。章敏注意到,短头发的他很勉强地梳了个分头。

  大部分同学都在忙着报到、领书、打扫卫生和自习,没人在意副班长的新发型。章结强后来说,章杨宇在中午时流过泪。至于原因,他也不大清楚。

  那天的放学比平时早一点。章杨宇照例与章结强结伴回家。在路上,他对章结强说,“明天给你一个惊喜。”当时,章结强的诧异仅限于章杨宇没把新书背回家。他并不知道,他的好朋友右裤口袋里,有一张从新发的课本上撕下来的封底。

  下午3点多,回到家的章杨宇看见伯父在打牌,大人们漫不经心地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人,径直走到自己的睡房看了看,又在伯父的房间里写了点东西,就出门了。牌桌上的一位村民后来告诉章的伯父,他看见章杨宇停在门口回头看了看屋子,才消失在他的视线外。

  章杨宇的下一个告别对象是爷爷。他趴在同样在打麻将的爷爷背上,送出了一个让爷爷事后追悔莫及的亲吻。

  章杨宇接下来的行踪,已经无法确认。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在爷爷家的柴篮上解下了一根绳索。

  姑姑发现“不对劲”是在5点多。以往这个时候,她的侄儿应该早就回来了。焦急等待中的她,给自己的大弟弟打电话询问孩子的行踪。得到失望的答复后,她和丈夫赶过来,开始与弟弟一起寻找孩子。

  天色逐渐暗下来,几乎全章家老屋没有外出的村民,都加入到这场两个小时的寻找中。除了他平时一切有可能去的地方,他们还找了一些小孩可能藏身的地方。此时的一个普遍猜测是,章杨宇在学校受了批评,不好意思回家,自己藏了起来。

  早春的天七点多已经全黑了。靠着手电筒,对章杨宇的找寻还在继续。在所有的可能性都被穷尽后,伯父拐进了祖祠左侧的巷子里。

  祖祠跟章的家紧挨着,但祖祠后面却是一个很少有人注意的死角。这是一个土砖和瓦片垒出的棚子,以前养过猪,现在用来放柴火。在棚子伸出去的木头椽子中最低的那根之下,站着一个人影。

  一束电光照过去,正是侄儿的背影。他迟疑地叫了两声,让侄儿赶快下来,没有回应。走到章杨宇的正面,看见侄儿的整个身体是悬空的。侄儿脚下不远处的地上,有一把为他最后遮风挡雨的雨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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