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捂死精神病妹妹之后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4月02日16:26 南都周刊

  “有网友认为,婷婷捂死妹妹,随后冷静地报警,这不是激情犯罪,而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该网友认为,娟娟作为当事另一方‘永久缺席’,婷婷单方面的说辞和情感表达,会让读者的感情天平倾斜,以致忽略了对娟娟生命权的尊重。” 一种委屈顿时蹿上心头,为什么别人可以这么轻松地评论自己,而自己却不能为自己反驳什么?算了吧,唯一欣慰的是只有她能理解我……经常梦中的我来到河边向她哭诉。 ——婷婷2008年3月21日博客·《谁知道我的委屈》

  见习记者 华璐 成都报道

  引子

  四川省彭州市精神病院,一所灰头灰脸的小医院,蜗居在成都市的边缘。

  上锁大铁门后面,一群精神病患者在会客厅里看电视,有的笑,有的叫,更多的是面无表情。19岁的廖娟娟11天前来到这里,却无法参与这种公共活动。作为“狂躁型器质性间歇性精神病”患者,她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只能被锁在病房里,同房的另一个女病人也被转走了。

  这天是2007年8月21日。

  娟娟没有丝毫尊严地出现在首次前来探望的亲人面前:没穿内衣裤,身上惟一的病号服敞开着,身上粘着饭粒和粪便,左手腕上肉烂了一圈,还在流血流脓。

  “我疼!”她轻轻地呻吟了两秒,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姐,我疼,你们都不要我了……”

  由于医院没有陪护,孪生姐姐婷婷决定晚上留下来。

  深夜11点,还在彭成高速公路上的父亲廖智高接到了婷婷的电话。“爸,我帮妹妹洗好澡了,头也梳了。她吃了药,睡了,乖得很。我看到妹妹身上都是饭粒和屎,还有伤,真的难受。”

  次日凌晨1点,交班的护士微微探头看了一下,顺便把房门掩上,贴着白瓷砖的病房内只剩下昏暗的灯光。

  婷婷一直没睡,看着对床的妹妹。

  突然——

  “我拿起枕头走到我妹廖娟娟睡的床上,用枕头捂住我妹的面部,同时坐在她胸口上……我在捂她的时候,她一下就开始挣扎,由于她本身身体很差,没力气,只是她嘴里‘唔唔’地在叫,我然后就用右手去掐她的脖子,左手继续用枕头压住她面部……我这样掐她约20分钟,害怕她没死,我就干脆坐到她面部上,枕头还是压在她面部上,我就坐在枕头上,这样坐了又有20分钟……”

  确认妹妹手脚冰冷后,婷婷拨了两个电话。第一个打给了邓薇薇(化名),她的朋友。

  “我把我妹杀了。”

  “什么?”

  “解脱了,我家里都解脱了,我亲手把她杀死了。”

  第二个电话,她在手机上按下了110。

  只能成双的姐妹花

  “我织到第几针?三十六还是三十五?”

  成都市锦江区森林家电维修站前,王素珍手中两根银白色的细针不间断地上下飞舞。她指了指外套里的红毛衣,“这是我自己织的。”她去年才学会织毛衣,是在二女儿廖娟娟死后。

  即使是在成都,这种结构完整的前苏联旧式大院已越发稀罕了。最高不过6曾的民居被各式各样的小摊包围,单车铃声在卤菜和酸辣粉的味道中穿行。1980年代流行的方形大黑框眼镜和蓬刘海在此随处可见。女人们习惯在午后小聚,一起打打毛衣,尤其是今天,连日阴沉后难得的晴天。

  2月28日,大女儿廖婷婷杀妹案件的一审判决下达,被判故意杀人罪,但因为患有抑郁症和存在自首情节,判三缓五,当庭释放。在现行法律框架下,这几乎是对故意杀人者所能采取的最轻处罚,廖家松了一口气。

  “以前咋可能那么轻松学织毛衣,娟娟一刻都离不了人。”王素珍说,去年春节老家的一个算命先生断言,廖家人数“只能成双,不能成单”。“我以为是婷婷要耍一个男朋友,没想到是娟娟走了。”

  1988年开春,退伍军人廖智勇从老家遂宁迁往成都,开了电器维修店。农历二月初二,婷婷与娟娟出生,民间传说这天是“龙抬头”的日子。

  婷婷、娟娟、比双胞胎小一岁的佳佳,被邻居们称为“三朵金花”。一张摄于2000年春节的全家福里,姐妹三人穿着玫红色的运动服,靠在父母身旁。娟娟个头高一点,清瘦;婷婷有点婴儿肥,两人头靠着头。

  曾经,父母对娟娟期望最大。“娟娟喜欢跳舞唱歌,硬笔书法过了4级,还是学校里的小记者和领操员。婷婷和佳佳都听她的。”王素珍说。

  2001年6月,13岁的娟娟连续高烧18天,医院诊断结果为脑膜炎,留下左半身行动不便和狂躁的后遗症。

  半年后,父母尝试让娟娟复学。“学校安排重读五年级。第一天上学,同学笑她脑子笨,她一下子就把课室宣传栏的玻璃砸了。”

  2004年5月和12月,娟娟先后接受了两次手术,一次是开颅,一次是伽马刀,分别切除左脑和右脑的“海马”和“杏仁核”等大脑组织。手术失败,娟娟的右脑组织被完全破坏,成了彻底的“狂躁型器质性间歇性精神病”患者。

  六年间,为了医治娟娟,廖家卖掉了100㎡的商品房,欠下了10万元的外债,一家人蜗居在电器维修店二楼。去年,廖婷婷放弃高考,主动退学在家照顾妹妹。

  被嫌弃的精神病人

  全国共有精神病患者1600万人,成都市约有精神病患者12万人。据不完全统计,约56%的精神病人未参加任何医疗保险,约44%的患者无职业也无劳动收入;约56%的患者发病时不能及时得到精神卫生机构正规治疗;约13%的患者完全无人照管。

  重型精神病患者,也就是俗称的“武疯子”。因受病态妄想支配,这部分患者不时会寻衅滋事。据调查估算,成都市的精神病患者中,肇事惹祸的约1.36万人次。

  对于娟娟,廖家所能记得的印象就是“疯狂”,他们无数次在媒体面前讲述着:

  她用菜刀砍了婷婷的后脑,缝了14针;用折叠椅砸了母亲的额头,缝了7针。这些伤害的起因,几乎都是因为家人说话不慎,或者没有立即满足她的请求。

  住着过千人的大院里,上至80岁的老人,下至3岁的孩子,不是曾被发病的娟娟打过,就是至少见识过娟娟打人时的狠劲。廖智勇说:“她在外面经常惹事,见人打人、见车打车,有好几次不得不求助110,由警车将我们送回家。”

  为了防止她伤人,父亲将一条锁链拴在娟娟的脚踝上。她的身体因为药物的缘故肿起来,清秀的下巴不见了,左眼歪斜,说话含混不清。不打人的时候,她摔电视,摔用电饭锅内壳做的尿盆,摔床头木板,用手抓碎玻璃,直到浑身血迹斑斑。

  但她清醒的时候更痛苦。

  “姐姐,你的传呼号码是多少,我想记下!”

  婷婷一愣,“娟娟,姐姐没用传呼啦!”娟娟随口答应了一声,继续低头画画,画她想象中的公主和美少女战士。

  这个19岁的病人没有自由,没有朋友,不会用手机,不会用电脑。生病6年来,只有1个小学同学曾上门探望,没有人能走进她的内心世界。

  街坊四邻听到二楼飘出的嚎叫声,头也不抬,目无表情地快步离开。看到婷婷,人们问得最多的是:疯子妹妹还打人吗?

  同胞姐姐是娟娟离正常世界最近的窗口。

  “后来我才知道就在我的心灵深处:你为什么把一个生灵弃置不顾?……”

  这是婷婷最喜欢的一篇初中课文《白蝴蝶之恋》里面的一句,她写的读后感被老师视作范文在各班朗读。

  与婷婷当了5年同学,陈晨说,她几乎没在任何场合、任何谈话中提到自己的压力。就连母亲王素珍,也不清楚婷婷内心的苦楚。

  其高中语文老师陈温雅说,师生间印象最深的那次谈话,是婷婷问自己,能否为妹妹介绍好一点的医院。“我妹今年(2004年)连做了两次手术,打人反倒更厉害了。”

  2005年5月,婷婷深夜里吞下了大量的镇静剂,试图自杀。这是在她第一次退学后3个月的事情。

  “我再也承受不了这种折磨,我承认我懦弱。”枕头下的遗书上写道。

  从医院洗胃回来后,婷婷复学了,一如既往地帮妹妹洗澡,梳头,花光所有零用钱为妹妹买来彩笔、画纸和阿尔卑斯巧克力糖。

  而内心之中的压抑和苦楚,婷婷选择在博客中发泄:“忍”、 “这辈子真的就这样毁了,不仅是她,我们全家都这样瘫痪着……”、“我终于  忍不住了,你不知道吧,其实锁住你的同时,我们也被锁住了。”

  2007年6月,廖家搬到维修店附近的出租屋内。邻居们对病人发出的噪音一再抗议,居委会三次上门劝谕,父母打算把她送往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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