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作家深度接触吸毒女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6月27日11:44 周末

  -本报记者 陈 璐

  她是一名作家,家庭幸福的城市中产人士。

  她们是一群吸毒的女人,精神和肉体,都饱受煎熬。

  她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

  “六·二六”国际禁毒日之前,

  她和她们共同生活了一个星期。

  她逐渐了解她们的生活。

  她们也把她当成了可倾诉的朋友。

  “六·二六”国际禁毒日之际,

  她用笔记录下她与她们之间发生的故事。

  当文字穿透她们的灵魂时,她接受了洗礼。——

  和你我一起。

  “我曾认为让吸毒者去自我毁灭吧……”

  一身运动服的寸发女人,自有一种风情。

  冯华一笑,眼睛便成了月牙儿。

  作为一名作家,冯华的代表作有《如影随形》《迷离之花》,影响不小。

  “我曾认为让吸毒者去自我毁灭吧,反正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我发现我错了。”2008年6月21日,在离“六·二六”国际禁毒日还有5天的时候,冯华接受了本报记者的采访,她的声音有点温柔,又有点沙哑。

  冯华观点的转变,从2007年6月11日开始,从方强劳教所开始。

  当时,作为江苏省劳教局组织的作家采风团成员,冯华先后走进了盐城的方强劳教所和位于句容的江苏省女子劳教所。

  此前,冯华只要一联想到吸毒者,脑海中浮现的都是诸如:堕落、阴暗、无可救药等的词汇。

  “对于这些人,我们所能选择的惟一做法就是避而远之。”冯华并不隐瞒,“万一不幸我们的亲人或朋友成为他们的一员,最终的结果也只剩下彻底的抛弃,任凭他们沿着那条无法掉头的单行线,走向毁灭。”

  可从接触第一个吸毒者陈某开始,这种想法离冯华越来越远。

  “陈某坐在心理治疗室里。此时生理毒瘾尚未完全戒除,没精打采。他瘦削却清秀的脸蛋对着我,嘴唇苍白有点发黑,病服套在小小的身躯上,大得像裹着条毯子。”

  陈某,34岁。18岁开始第一次吸食海洛因。1米7的个子,只剩下80多斤,如果不是因为太瘦还称得上是帅小伙儿。2007年6月2日因吸毒被公安机关抓获,6月8日进入方强劳教所,他曾前后目睹了四五个“粉友”离开人世——面对面的死亡。

  冯华看到了陈某手臂上触目的深紫色血管,“那些血管因为毒品的腐蚀都已经枯萎,既无法从中抽出血来,也无法向内注入任何液体”。陈某承认,在进入劳教所之前,他基本只能靠“开天窗”注射毒品(注:指在大腿根部或颈部的动脉处切口注射)。

  通过交谈,冯华得知,陈某是在做生意过程中被人诱惑而沾染上毒品的。“他至今未婚。第一任女友因他吸毒而分手。三四年前他隐瞒吸毒史与现任女友开始交往,很快被女友发现,但女友没有因此离开他,而是多次与他吵闹,要求他戒毒,甚至要与他共吸,以‘威胁’他戒毒……”

  “我被抓到派出所,后来他们跟我说,我女朋友在家喝农药自杀……我让她伤透了心。”听到陈某说完这段话,冯华的心,一直一直往下沉,“我想到那个生死未卜的姑娘。和所有吸毒的男人一样,陈某早就失去了性能力。和性能力一起失去的,还有男人的生存能力,男人的责任感,男人的尊严……那个姑娘一直期盼着和他结婚,而当她喝下那瓶农药时,心里该是一种什么样的绝望!”

  头顶的疤痕:“我宁可一辈子做个傻子”

  与另一位采访对象方某的交谈,让冯华的心灵更加震撼。

  这是方某第二次因吸毒进入方强劳教所。

  第一次进来,出去不久就复吸了,出于强烈的戒毒愿望,在与母亲和未婚妻商量了一夜之后,由母亲向公安机关举报了他的吸毒行为,又一次进入方强劳教所。

  冯华看到他的光头上有几个疤痕,那是开颅戒毒手术留下的痕迹。

  说到戒毒,他的回答令冯华震惊。

  “他告诉我差不多戒了有一百次了,并笑着说自己大概是全世界戒毒愿望最强烈的人。”冯华回忆说。

  在经历了无数次的戒毒失败后,这个智商高达178的聪明小伙子,接受了未婚妻的建议,在母亲陪同下,到广州进行了开颅戒毒手术。手术的原理是破坏大脑皮层中有关毒品记忆的神经组织,具有极大的风险性。医生严肃地告诉他们,手术失败的话,可能变成植物人。

  母亲平静地说:“我宁可一辈子伺候一个傻子。”

  他也平静地说:“我宁可一辈子做个傻子。”

  花了八万元,手术成功了。虽然使他的智商由178降到135,但他仍然算是个聪明的小伙子,并且在之后三个月内,即使看见毒品也完全没有感觉。

  可命运还在纠缠着他,他又一次复吸了。

  医生对他绝望的母亲说,如果他每染上一次毒瘾,就做一次开颅手术,理论上可行,实际上没有意义。

  吸毒的女人们

  吸毒者很可怜,吸毒者的女性家属们更可怜,而吸毒的女人们最可怜!

  2007年6月,冯华第一次来到位于句容的江苏省女子劳教所,第一次接触到女性吸毒者。

  她,曾是个文盲,吸毒九年来,在省女所第一次开始学习思考人生,思考未来。在这里,她不仅学会读书认字,还逐步明白如何做人。谈到过去,她数次痛哭失声;提到即将出所的未来,她脸上又情不自禁浮现出笑容。

  冯华问她:“年底就要出去了,这次怎么打算?”

  她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看着冯华的眼睛回答:“我在这儿是织工,手艺蛮好的,出去找份工作,好好把我儿子养大!”

  冯华仿佛又看见了那些照片。

  在那一间间看起来比大学生宿舍更温馨的宿舍里,在那一张张被各种色彩柔和的花边所装饰的床头,挂着一张张劳教对象自己选择的照片。

  照片里她们与各自的亲人在一起。她们内心深处,仍有着对亲人的爱和眷恋,而这些亲人,也怀着对她们的爱以及无限的耐心,期待她们的回归。

  当冯华与这位采访对象握手道别时,她忽然有些羞涩地说她有个问题想问问冯华。她提到了曾与她一起吸毒被抓的男友的名字。

  “我在这里,跟以前不同了,可以改好了,”她担忧地问冯华,“听说他被关到方强劳教所,不知道那里怎样?”

  冯华马上告诉她,她刚从方强劳教所过来,在那里,“三期一延伸”的新型戒毒模式也在试点推广中。

  她立刻欣喜地拍手笑起来。

  “真的呀?那太好了!那我们都有救了!”

  正是这句充满希冀的话,再次深深地触动了冯华。

  饭盒·咸鸭蛋·自我介绍

  冯华想把自己所受到的震撼与触动传给更多的人,她决定再次进入江苏省女子劳教所康复中心,和她们生活在一起,更深入更细致地了解那些被毒品折磨的痛苦群体。

  今年5月上旬,冯华自己拎着行李箱,跟随管教民警再次进入了江苏省女子劳教所,她将在这里和她们同吃同住,生活一周。

  她们被称为“学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昵称,可以穿着自己喜欢的服装,留自己想要的发型……

  她们虽然身世曲折、经历各异,来到江苏省女子劳教所的原因却是共同的——吸毒,目的也是相同的——戒毒。

  走近她们容易,走进她们不易。

  冯华到达的时候正值晚餐时间,她放下行李便拿着饭盒,准备到食堂和她们一起吃饭。

  “一进去,就隐约感觉到各个方向投射过来的目光,安静,但隐含着戒备。”当冯华抬头回应她们时,那些目光又倏忽消失。

  冯华一笑,眼睛便成了月牙儿。

  也许笑容起到了作用,冯华刚拿起饭勺,一个圆圆脸蛋、长得像中学生的学员忽然跑过来,什么也没说,直接从她手里接过饭盒,动作麻利地盛好饭菜。她有些腼腆地笑笑,转身走开了。

  又一位学员过来了,把一个咸鸭蛋往冯华手里一塞,也是不说什么便走开了。

  当天晚上,在康复中心为一位学员开的欢送会上,冯华向大家作了正式的自我介绍:

  “我不是采风,不是体验生活,也不想搜集写作素材,而是想更多地了解你们……”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染上毒品的,可我知道,你们已经为此受到了无尽的惩罚……”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冯华的耳朵开始倾听越来越多的她们的故事。

  “我不仅是作家,还是禁毒志愿者”

  在和这些“学员”共同生活的这段时间里,冯华了解到每个人背后的故事,也为她们每一个人各不相同、但同样悲惨的过往而难过。

  她们的共识是,毒品能够让人“飘”,让人“想什么有什么”,让人“忘记世间一切烦恼”,但这个时期很短暂。很快,吸食毒品时体验到的快感,会被一旦不吸食时身体难以形容的痛苦取代。

  那种痛苦,她们用“生不如死”这个词形容。

  让冯华比较欣慰的是,她又改变了一个头脑中的错误观念:“毒魔是可以赶走的。在省劳教局近几年推广的新型戒毒模式中,我看到了新的希望。已经开始不断有人在社会的帮助下,摆脱毒品,走向健康。”从女子劳教所回到南京的家,冯华第一件事,立刻给远在外地的父母打电话,千叮咛、万嘱咐,委托父亲在全家老中青三代的每一个成员中,严肃地开展一次禁毒教育。

  接着,冯华又开始给身边的朋友讲述她的所见所闻,进行禁毒宣传。

  采访的最后,冯华告诉记者,现在她的身份不仅是作家,还是一名禁毒志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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