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幸的。18岁时高考落榜、父母双亡，打工路上被人贩子以5000元拐卖。成功逃脱后，5000元“卖身 债”成为她心中的一个结，她发誓今生还清那笔债，以此报答那个放她一马的男人。

　　她是幸运的。打工遇上无私男友，帮她圆了大学梦。更令人感叹的是，男友的哥哥竟是当年那个放她一马的男人。如 今，她已读大学三年级，回首往事，亲情与报恩，泪水与矛盾，交汇成一曲悲欢之歌。

　　吴剑/文

　　高考落榜，打工路上被拐骗

　　2004年6月，对于18岁的余莉来讲，是个多难的夏天。

　　余莉是家中的老大，出生在河南开封的一个小乡村，她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大字不识。 家里虽不富裕，但懂事的余莉从小学习就好，家里的土墙上贴满了她的奖状。

　　2004年高考，余莉顺利地完成前两科考试，但因身体突发疾病，后面的考试不理想。

　　分数出来后，余莉决定补习。然而屋漏偏逢连阴雨，这年夏天，余莉的父母去窑场拉砖挣钱，结果双双翻进了沟里， 没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人世。

　　余莉姐妹一下子失去了依靠。在乡亲的帮助下，余莉安葬了父母，将弟妹交给年迈的爷爷。当年10月，余莉坐上了 开往河南焦作的汽车，她的一个远房表姐在焦作卖烧烤，她准备前往投靠。

　　余莉没有出过远门，经过几次倒车，感觉头脑昏昏沉沉。恍惚间一个声音传来：“小姑娘，是出外打工吧，喝口水吧 ！”余莉抬头一看，是临座的一个30多岁的妇女。余莉不知该如何和陌生人打交道，看到有人关心自己，仿佛找到亲人一样 。

　　中年妇女脖子上戴了一条金项链，明光闪闪。“金项链”开始和余莉亲热地攀谈起来，余莉一五一十把家里的情况讲 出，“金项链”听后很是同情，连声感叹。当得知余莉要去焦作时，“金项链”连连摇头说，卖烧烤的活儿又苦又累又脏不说 ，还挣不上多少钱。

　　“那干什么能挣钱呢？”余莉问。

　　“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有模样，又有文化，不如到城里当导购员，每月至少1000元！”“金项链”连夸余莉长得 俊俏，说自己在信阳开了10多家茶叶连锁店，现正在招聘导购员。

　　余莉心动了，再次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妇女，烫着卷发，皮肤白皙，除了金项链外，手上还戴了好几个金戒指。她暗想 ，如果一个月挣那么多钱，弟弟妹妹上学就不用愁了，自己还可复读……见余莉犹豫不决，“金项链”又说，现在招工紧，要 不就到郑州招人了。听到这里，余莉下了决心，答应和她一起去试试。

　　一路上，“金项链”对余莉照顾得很好，一分钱也不让她花，还不住口地夸余莉漂亮。

　　倒了几次车后，余莉已分不清东西南北，只管跟着“金项链”走。

　　当晚，“金项链”领余莉到了一个小山村，说是自己的老家，在那住一晚，明天去店里。进了家门，余莉见到一个老 太太，满脸笑容，不住地打量她。这时，“金项链”指着一个男青年对余莉说：“这是我弟弟，你就喊哥吧。”余莉低低地喊 了声“哥”。

　　余莉已疲惫不堪，吃了饭就到“金项链”指定的屋子里睡觉了。

　　夜半惊魂，一步之差险成新娘

　　余莉沉沉地睡着了，不知是什么时间，觉得口渴，迷迷糊糊中睁开了眼睛。屋子里亮着灯，一扭头，余莉几乎喊出声 来，床沿上竟然坐着一个男人。余莉从床上爬起来就向外跑，不料一把被男人拉住了。“别动，你现在是俺媳妇了！”男子憨 憨地说了一句。

　　余莉感到天旋地转，稳了稳心神，这才发现屋子里布置得像个洞房，挂着大红的窗帘，床上的被褥是崭新的。此时小 伙子伸了伸腰，嗡声嗡气地说：“你姨收了俺家的钱，你现在是俺家的人……”

　　“天哪，碰上了人贩子……”余莉这时才明白了，泪水一下子从眼眶涌出来，她挣脱男人的手，要往外冲。男子再次 从后面抱住了她，余莉“扑通”一声给小伙子跪下，“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小伙子见此情景，立马站了起来，搓 着手不知该怎么办好。

　　这时，屋外边有人问话：“小磊，有什么事吗？”

　　“妈，没事，开导一下就成了！”小伙子冲屋外的人说。

　　余莉抽泣着，向小伙子讲述了自己的身世，恳请他放自己一马，今生今世不忘他的大恩大德。小伙子听后连连摇头说 不行，说这是全家人的大喜事。再说就算他同意，父母也不会同意，毕竟为了这门亲事，两个老人张罗了半年，花费5000 多元呢。

　　“大哥，你放我走，我出去挣钱，还你们5000元！”

　　“如果放你走，我们家的天就塌下来了！”小伙子仍然不同意。

　　“大哥，你就那么狠心吗，我没有了爹娘，我是一个学生，你不能毁了我啊！”

　　“学生？你读了几年书？”小伙子问。

　　余莉声泪俱下，把高考落榜的事说了出来。小伙子皱了一下眉，接着感叹起来，说自己有个弟弟，也是因为家里没钱 ，高考后没有读大学，悄悄出门打工了。

　　谈话中，余莉得知这里是豫西南山区的西峡县某村，小伙子的家也很穷，父亲患了脑血栓，母亲体弱多病。

　　余莉再三恳请小伙子放过自己，答应挣到钱后还债——5000元钱一分不少。小伙子沉默着，余莉跪着，泪水吧嗒 吧嗒地落到地面上。

　　小伙子如困兽一样在屋里转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长叹一声：“我已经害了弟弟，不能再害第二个，你走吧，好 好读书。”小伙子说着拉开了屋门。

　　余莉撒腿就向外跑，小伙子一把拉住了她：“你甭急，四周全是大山，没有人引路，你跑不出去的……”小伙子说着 ，拉着余莉左转右拐，约半个时辰后，找到山下的一条公路。

　　“走吧，沿这条公路走，走大路，碰上汽车，搭车到县城。”

　　“大哥，你是好人，我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回来还债！”小伙子憨厚地笑了笑，没有说话。余莉抹了一把 泪水，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离去。

　　那一夜，余莉跌跌撞撞地逃出了重重叠叠的大山。

　　男友如山，支持她圆大学梦

　　河南焦作。余莉找到了表姐。

　　表姐开了一家小吃店，生意很好。她让余莉每天做一些勤杂活，每月发600元工资。余莉肯吃苦又聪明，干活麻利 ，很快成为表姐的得力助手。当然，余莉刻意隐瞒了自己被骗卖的经过，那是她心中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

　　虽然店里的生意很忙，但余莉每天仍挤出时间学习，她还想参加高考读大学。忙忙碌碌两个月过去了，余莉逐渐习惯 了这样的生活，但余莉不敢忘记一项重要使命——攒钱，一旦有了5000元，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谢恩，感谢那个当初放 她一马的男人，将5000元钱交给那个贫穷的家庭。

　　表姐店里的蔬菜每天都是从另外一家店里送来，由“络腮胡”负责运送。这天，余莉正打扫卫生，门口有人喊“菜来 了”，抬头一看，是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伙子。余莉有点发愣，问“络腮胡”怎么没有来，小伙子说那人辞职了，今后 由他负责送货。

　　小伙子性格外向，卸货的时候，常常和余莉聊上几句。他一说三笑，很开朗，自我介绍叫王黎明，刚到店里打工。余 莉是个内向的人，一边听一边打量，小伙子浓眉大眼，个头挺高，模样很帅。从王黎明送货开始，每次他来都要和余莉聊一会 儿。

　　两个月后的一天下午，雨下得很大，余莉把活干完就坐在柜台后面看起书来。王黎明前来送货，喊了几声她都没应答 ，等王黎明走近了，看到余莉正在看高三语文课本，两人很自然地聊起了上学的事。余莉这才知道王黎明也是高考落榜生。

　　余莉似乎一下遇到了知音，不由得便和王黎明讲起自己的经历，还有自己的大学梦。王黎明对余莉的志向很佩服，劝 她振作起来，找机会回去复读，一定能考个理想的大学。

　　渐渐地，两人由熟悉到相知，余莉开始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大男孩。王黎明对余莉更是越来越热乎，不时买些女 孩子用的东西如香皂、丝巾等送给余莉。而真正让两人的心走到一起的还是共同的志向。两人的聊天话题以学习为主，互帮互 学，进步很快。

　　随着时间的流逝，余莉对自己那项“终极使命”牢记在心，常常想起那个放了自己的男人，还有那5000元“卖身 债”。

　　但还债的想法，余莉不想告诉任何人，包括王黎明。

　　交往半年后，余莉和王黎明确定了恋爱关系。

　　2005年5月，王黎明把店里的工作辞了，找了个装空调的活儿，每天能挣50元钱，但干活时没防护措施，有风 险，余莉总是很担心。

　　2005年8月，余莉经过近一年的努力，存折上已有5000元存款，足够学费和生活费了，完全可以回家去补习 。可如果用5000元上学，她内心有种负罪感，因为那笔“卖身债”还没有归还。上学抑或还债？余莉拿不定主意。

　　王黎明并不知内情，他只是劝余莉尽快回去复读，说自己现在手头也有几千元，可以随时拿出来，供余莉的弟弟妹妹 读书。余莉则劝王黎明也回老家复读，这样两人可以同考一所大学。王黎明却说自己想再干一年，多挣些钱。

　　余莉不同意，不想让男友再耽误下去。王黎明笑着说：“小莉，你成绩比我好，补习一年肯定能考上大学。你先补， 只要有心，早一年晚一年没关系。”两人争执了好几天，余莉最后被王黎明说服了。

　　至此，余莉拿定了主意，先回学校读书，等考上大学的那一天，再想办法还恩人的债。

　　恩人变亲人，“卖身债”大变身

　　余莉走进了学校。转眼到了2006年高考，余莉在考场里奋笔疾书，她要用最好的成绩向男友报喜。此时，王黎明 的心早已飞到余莉身边，但他动不了，只能呆在出租屋养伤。

　　原来，王黎明一个月前在装空调时从楼上摔了下来。幸好窗户下面是草地，没酿成大祸，但两条小腿还是骨折了。王 黎明的双腿打上厚厚的石膏，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后，为了省钱他就回到出租屋静养了。

　　因怕影响余莉的学习，王黎明一直没有告诉余莉自己的伤情，而是捎信让哥哥从老家赶来伺候。

　　余莉考试顺利，考完后估分600分。考虑到省内花费低，她报的全是省内高校。报完志愿，余莉再也按捺不住激动 和思念的心，给男友打电话，此时方知男友摔伤了。

　　余莉心急如焚，立即坐上开往焦作的汽车。并在出租屋里，见到了王黎明的大哥。

　　“小莉，我介绍一下，这是大哥，专程从老家赶过来照顾我的！”王黎明说。

　　令余莉吃惊的是，眼前的男人，正是当年那个放她一马的山里人！

　　沉默。尴尬。惊讶。空气刹那间凝固了。

　　余莉抬头问：“黎明，他真是你哥？”王黎明愣愣地点了一下头。余莉“哇”的一声，伏在床前失声痛哭起来。

　　当王黎明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不停地唏嘘感叹，并安慰余莉说，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余莉稳定心绪后也 大大方方地喊了一声“哥”。

　　随后，余莉张罗了一桌子菜，3个人一边吃一边感慨人生的悲喜。

　　此时，余莉向男友说出心中那个结——5000元钱，毕竟是一笔债务，再说“报恩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王黎 明听后笑了笑说：“还还什么钱呀，都是我们自家的账！”

　　余莉回头和大哥提起这事，王黎明的哥哥听后，着急地连连摆手，说你们就只管好好读书吧，我打工挣钱帮你们…… ”听着哥哥憨厚的话语，余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2006年9月，余莉如愿考取了郑州一所大学，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此后，王黎明也回校复读。2007年8 月，喜报传来，王黎明也考取了郑州一所大学。能够在郑州同一个天空下学习，两人很高兴。

　　学习是繁忙的，学习之余的生活是幸福的。余莉两年多大学生活中，每学年都能拿到奖学金，王黎明进入大学后，也 当上了班干部，2007年学期结束时，还得到学校2000元的补助金。

　　他们已是成人了，心知家庭的辛苦，对余莉而言，当年的恩人——如今的哥哥心肠真是太好了，一直打工为弟弟积攒 学费，这种无私让余莉感动、落泪。所以在大多数时间里，余莉和王黎明都在忙碌着，为学业忙碌，为学费忙碌。他们白天上 课，晚上做家教，双休日或节假日发传单、发放调查问卷、做社区调查员……掰起手指头，两个人做过的兼职，10个指头都 数不过来。

　　余莉说，这样的日子很幸福很充实。

　　2008年中秋节前夕，正准备去做家教的余莉接受了笔者的访问。她学习成绩优异，上学期刚拿了一等奖学金，但 现在物价上涨，上学的费用明显不足，为此，她与男友已制定多个打工计划。说起往事，余莉感慨万千。“我真幸运，遇到了 哥哥那样的好人。我真幸福，遇到了黎明这样的男友……”余莉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露出无限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