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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开颅戒毒术后复吸 母爱促其力求回归正常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12月24日11:09  新民周刊

    “毒女”回归之路

  “毒女”周颖的人生有着一个并不美丽的开端:少不经事、步入毒坛,从此开始了一段艰难的回归路。2008年的岁末,我又一次见到了她,这是别离4年后的再次相会,这个人生刚度过31个春秋,毒龄却已经超过13年的女人,依旧瘦削,依旧穿着暗沉,不同的是她的眼神,让人从中看到了一份难得的希冀。

  撰稿·杨江(首席记者)

  “弟弟,我真的变了,尽管才只是一小步,尽管十分艰难,但已经开始。”她微笑着对我说。越加暗黄的牙齿暴露了这4年来她越加严重的烟瘾,牙齿豁缺了一颗,她尴尬地捂着嘴解释,“心烦的时候,每天能抽一包烟。至于这颗牙齿则是因为贪吃糖果,蛀掉了。”

  她迫切渴望得到正常人群的信任与理解,4年前的那次采访,因为感受到我对她的尊重,她从此便对我以“弟弟”相称。

  这4年是周颖尝试通过各种方式告别毒坛、回归社会的4年。4年间,关于戒毒、关于亲情、关于就业,还有爱情,每一点进步与挫折,她都会通过电话告诉远在上海的我。

  回归的道路注定坎坷。4年间,她至少5次在电话中对我哭诉:“我真想从这楼顶跳下去,一死了之。”

  我采取了一个激将的方法,“要么就不要给我打电话,直接跳下去。要么就好好珍惜。别辜负了你对自己的期望。”

  每一次痛哭后,她又回归常态,继续努力。

  初识

  2004年,一项对绝大多数中国人而言相当陌生的“开颅戒毒手术”风靡全国,这其实是一个从国外舶来的戒毒手术,通俗点说,就是找到人脑神经中对毒品的兴奋点,业内又把这个兴奋点叫做“靶点”,然后医生划开吸毒者的头皮,在颅骨钻几个直径几厘米的小洞,伸进射频针,释放出电流,摧毁这些“靶点”。

  对苦于无法摆脱心瘾的吸毒者而言,这项阻断人脑对毒品依赖记忆的手术简直就是神话般的诱惑。

  在医院的宣传单中,“开颅戒毒手术”的成功率高达90%,但不幸的是,这项技术实际仍处于研究阶段,即便在国外,由于被指会引发诸多后遗症,“开颅戒毒手术”自问世后就饱受争议而遭搁浅。

  人类对人脑至今仍有相当的未知,摧毁“靶点”会否带来未知的后果并不为人知。一年后,这项技术被卫生部紧急叫停,此时全国已经实施500多例,广东、湖南、四川等地是这项手术的主要开展区,在四川,成都军区总医院实施手术70 例、泸州医学院附属医院实施158例。

  周颖不幸成为了泸州医学院附属医院这158例“人体试验”中的一员,更为不幸的是,复吸,同时记忆下降、嗅觉、味觉丧失,甚至人格变化,这些术后普遍出现的症状,在周颖身上也多有反映。

  我当时就是在以泸州医学院附属医院为样本调查“开颅戒毒手术”时认识了周颖。那是2005年的4月,我按照与周颖事先的约定,抵达重庆后,从江北机场直奔大渡口区,在一家经济型酒店门前,出租车刚停稳,一个一身黑衣,发梢尚留水迹的女子就打开了我的车门。

  “是杨江吧,我第一眼就猜是你。”她特意在我到达之前洗了一下头,作了一番打扮,过后,她告诉我,这是第一次接受记者采访,她想给我留下一个干练、整洁的印象。

  但薄粉掩饰不住她面色的憔悴,纤细的眉线遮挡不住她布满双眼的血丝。“一个看一眼,就能让人联想到是吸毒者的女子”,这是周颖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

  我们的第一个“较量”5分钟后便开始上演。

  待我从前台办完登记进入房间,还未来得及整理行李,周颖就从裤兜中掏出了一包芙蓉王香烟。

  “抽吗?”她抽出一根伸到我跟前,盯着我。

  “当然!”我立即明白了她的心思,会心一笑,接过烟,凑到打火机前,点上。

  在我吸入第一口烟的时候,周颖的眼中居然泛出了泪花,“谢谢你!”她说。

  她果然是在考验我,“试探一下你怎么看我,对我而言,信任太珍贵,太重要了。”周颖说,“在你之前,几乎无人肯接我的烟,他们都怕我,认为我们的烟中藏有毒品,想拉你们下水。当然,确实存在这种情况,但一盒烟中哪几根有毒品,只有吸毒者自己知道。”

  我没有告诉周颖的是,出于必要的谨慎,我作了隐蔽的技术处理,吸入的烟并没有经过我的肺,直接在口腔内转了个圈,又从嘴巴里吐了出去。

  由于打下了信任的基础,接下来两个小时的采访进展相当顺利,周颖不作任何保留。

  她给我的第二印象就是烟瘾好大,近两个小时的采访过程中,她香烟一根接着一根,“我在逼着自己戒毒,想起毒品,或者烦躁的时候就抽烟。”

  “芙蓉王一包20多元,你的经济状况并不差嘛!”我说。

  “不,这是因为你要来,我特意买的。平时,我只抽三四元一包的。”房间内,烟雾缭绕,周颖不断干咳,以至于话语难以继续。

  那干裂的咳声,立即让我想起肺癌晚期的病人。

  开颅

  “毒女”周颖出生在一个基础并不算差的家庭,父母早年南下到广州做生意,但要命的是,父母一心扑在赚钱上,疏忽了对她的管教,任由过早中止学业的周颖在社会上混荡。也是一次好奇,这个从小在娇惯中长大的独生女接过了舞厅内一个男人的“香烟”,自此开始了13年吸毒史。等父母发现时,已经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

  1995年,将周颖带回重庆后,周家从此远离了一个正常家庭的生活,主题变为了与毒品的拉锯战,至2004年,周颖被送进戒毒所强制戒毒十多次,但终以失败告终。

  2004年年初的一天,用周颖的话说,不知道怎地,脑子突然开了窍,“一定要戒毒,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是周颖第一次主动意识到要戒毒,并下了狠心:她让父母把自己反锁在屋内,然后在毒瘾发作前,吞下超剂量的安眠片。“让自己昏睡过去!”

  生理戒毒居然就这样成功了,在接下来的半年内,周颖再未沾毒,但她心瘾难戒,依旧不时想起毒品,蠢蠢欲动。

  这一年的9月,父亲周小平从重庆一家媒体上看到了泸州医学院附属医院“开颅戒毒手术”帮助吸毒者成功戒毒的报道。已经对女儿绝望的父亲重新燃起了希望。

  几天后,周小平带着妻子到了泸州医学院附属医院。他当时已经看到刚做完手术的吸毒者有精神异常的表现,甚至还有医院的保安劝他不要给女儿做这个手术,因为“有人做完这个手术就傻了”。

  但宣传单上90%成功率的介绍让周小平无法抗拒这种诱惑,“就算有风险,也要做!”周颖和父亲抱有同样的想法,她很激动,终于可以摆脱毒瘾的折磨了。

  手术在2004年9月22日上午进行,巧合的是,这一天正是她母亲的生日。周颖满怀希望地躺到了手术台上,她的手脚被绑了起来,头发也被剃光,然后医生给她戴上了一个金属圈,后脑的皮肤因为压力开始收缩,稍后便鼓起几个巨大的包。

  在这几个包上,医生扎上了四颗螺丝钉,然后头盖骨的两端分别被开了两道口子,整个过程中周颖是清醒的,当电钻开始在她的头盖骨上钻动时,她被巨大的响声吓坏了,大声尖叫。

  因为麻药的作用,她感觉不到疼痛。两个半小时后,手术结束,她迅速从惊恐中走出,“OK!”她对父亲说。

  一家三口很激动,以为这下8年来所受的苦难终于结束了。然而,一周后,刚一出院,周颖心里就一沉,她又开始想毒品了,对毒品的那种渴望比术前还要强烈。

  花了3万多元进行的戒毒手术失败了,要命的是,周颖发现她的嗅觉没有了,记忆力也开始下降。她开始四下寻找毒品,一个月内吸了不下20次。

  周小平觉得眼前的女儿突然间变得陌生了,她变得暴躁,前一秒钟还呆坐在椅子上发愣,后一秒钟,突然间失控,抓起茶几上的杯子就摔。

  此前的8年,周颖从没有偷卖家什的毛病,但术后不久,她就将家里的冰箱、洗衣机,全都以几十元的价格卖给了收废品的,甚至连家里的热水器也没放过。

  她被父亲反锁在家中,然而,为了筹集毒资,她又盯上了家中仅存的那台25英寸电视机,拿起斧头就劈门。

  如果不是邻居及时发现并告知周小平,周家可能唯一能通上电的就剩下电灯泡了。

  周小平彻底绝望了。此时的周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仇恨,她恨让她去做手术的母亲,也恨给她开刀的那个医生。

  “我想穿上红衣服,自杀,变成厉鬼找他们报仇!”她就这样想着,2005年3月21日的晚上,周小平夫妇刚回到家,周颖看到母亲,脑中突然又闪出了那个念头。

  她从床上突然爬起,斜视着母亲,然后快速穿起旅游鞋,套上粉红色外套就往外跑。周小平在那一瞬恨急了,他料想,肯定毒瘾发作,去买毒品了。

  楼下突然一声沉闷的响声,紧接着便传来邻居的惊呼声——周颖跑到四楼,像百米跨栏一样,径直从栏杆飞跃而下。

  初醒

  110来了,120也来了,周小平夫妇愣是没有出去看一眼女儿的生死,坐在屋内抹泪,周小平居然产生了一丝快感,“死了也罢。大家都解脱了。”但周颖很幸运,没死成,只摔裂了尾椎骨。母亲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到医院照料了女儿。周颖出院后,周小平夫妇便把她赶出了家门,“随你生死!”周小平怒骂。

  我是当年5月抵达重庆,那时周颖已经被赶出家门两个月,她惴惴不安领着我去找她的父母。周小平夫妇当时开着一家小牛肉铺,生意不大,解决家里日常开支倒是不成问题。

  周母用怪异的眼神迅速扫视了周颖与我,然后又自顾忙着去照顾客人了。周小平有点气不打一处来,硬生生扔过来一句话:你回来做什么?!

  周颖很尴尬,忙向父亲介绍我的身份,“你不要相信她的鬼话,她没得救了。”周小平提醒我。

  这对饱尝辛酸的老人还是以他们特殊的方式表示了对我的友好——一碗多加了很多牛肉的刀削面。

  稍后在周家,我终于见证了周家的一贫如洗,周小平不住地骂女儿是小偷,差点连他的电视机都偷走。门板上突兀的大洞显然就是周颖几个月前的“杰作”。面对父亲的指责,周颖不辩解,但她坐立不安,香烟一根接着一根,然后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我劝周小平夫妇,给女儿一点亲情与信任,此前,周颖跟我哭诉,这是她最需要的。

  周母始终一副悲容,没有跟我说一句话,唯一的笑容出现在采访结束时。

  这之前,在宾馆,周颖央求我带她一起去四川寻找另外20多个开颅戒毒手术的受害者,她说:“弟弟,我了解吸毒者,可以保护你!”但是她的眼神告诉我,这不是她的真正动机,在我的逼问下,她终于承认是想去看看她的男友方咏,一个与她遭遇相同的开颅戒毒手术者。

  我忽然觉得这或许是一次让她接受教育的大好机会,用一个个惨烈的故事唤醒她一直隐藏在心底的重生欲。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周母,她还是没有说话,却给了我一个灿烂的笑容。

  去四川的路上,周颖很兴奋,她一次次跟我提起方咏。不过,我最终没有出现需要她保护的险情,而她却被现实一次次无情冲击。

  先是方咏,周颖没有见成,甚至连话都没能说上,将方咏带进毒坛的前女友思思又重新回到了方咏身边,她拒绝让方咏和周颖见面。“见什么噢!有什么好谈的!反正没救了!”思思很冷漠地挂断了电话。

  周颖气得大骂,“吸吧,吸吧,你终于得逞了,方咏复吸了,又可以陪你一起吸到死了!”

  方咏的经历更让人唏嘘,他在周颖前一天接受手术,“我很倒霉,手术时电钻坏了,我的脑壳是用手钻打的洞。医生钻得吱嘎吱嘎响,我忙喊医生和我聊天,医生干得专心,我只好一个人哼起歌儿来分散注意力。”

  方咏同样复吸了,而且视力模糊、记忆力衰退、人格改变,变得比女人还要温柔,阳刚之气全无。

  周颖的爱情就这样宣告结束了,她害怕黑夜的到来,她说自己时常在黑夜躲在房间的角落里抱着头痛哭,黑夜让她看到了内心的脆弱,她说她害怕孤独与离弃。

  后来在都江堰市吸毒者张时栋家里,周颖看到穷困潦倒的张父老泪纵横,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不断自责。在成都金牛区,我又带周颖去了术后复吸、跳楼自杀的杨勋家里,看到杨勋的坟墓以及挺着大肚子的遗孀,周颖的心理终于崩溃了。

  她害怕,她强烈地自责,给重庆的父母打电话,“爸,我再也不吸毒了,请你相信我。”

  然后,她便“逃”回了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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