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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业民工骑车3000公里返乡路:雨天翻过雪峰山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12月31日14:09   南方新闻网
失业民工骑车3000公里返乡路:雨天翻过雪峰山
稍事休息后,“大篷车”队又重新上路了。 图/钱波

失业民工骑车3000公里返乡路:雨天翻过雪峰山
6000里返乡路,“大篷车”队就是以这样的队列行过。 图/钱波

  “大篷车”千里返乡路

  返乡一直是宗教与神话的重要母题。四川平昌县的六十多个民工在2008年末的寒冬,像希腊神话里的奥德修斯一样,在自己的梦想终止后(经济萧条而失业,无法再靠打工致富),他们骑由三轮摩托车改成的“大篷车”队,挈妇将雏,经广东、湖南、贵州、重庆……行程约六千余里,返回四川老家

  奥德修斯说,“当我回到家中的时候,我穿着别人的衣服,用着别人的名字。”而大篷车队回到故乡时,故乡人因为他们蓬头垢面,“也差点没认出来”。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也将像奥德修斯一样,重新打理并恢复到自己远游之前的生活。

  失业

  “有钱人都坚持不下去,我们还呆在这干嘛?”

  决定回家,是在11月中旬。那天中午在三轮车码头上,秦江仁听老乡说,欠他工资的老板自杀了。晚上回家,秦江仁跟妻子商量,“有钱人都坚持不下去,我们还呆在这干嘛?”

  秦江仁打工所在地广东省汕头市贵屿镇,被称作中国最大的电子垃圾集散地。在过去的近四年里,他和妻子李惠琼依赖分解、运输电子垃圾中的塑料赚了近3万块钱。

  从9月20日开始,码头上就已经很少有生意。秦江仁是一名三轮车驾驶员。每天靠给各工厂拉塑料原料赚钱,运气好的时候,一天能拉个五六车。而妻子李惠琼则每天用打火机点燃塑料闻气味,区分哪些塑料适合做凳子,哪些又适合做手机外壳或者瓶子、杯子。

  10月初,码头上彻底没了生意,妻子也失业了。往日为了抢夺客户而争得面红耳赤的三轮车手,开始因为百无聊赖而变得和睦。

  “看来没指望了。”收工的时候,秦江仁对同村的秦洪说。秦洪提议再等等看,“往年也有淡季旺季,也许最近碰上了淡季”。但是,“等等看”得花钱。全家三口一天吃饭至少得20块,连水都要花钱——早在十年前,贵屿就已经没有人敢喝地下水了,一桶100斤重的自来水要1.5元。

  回到大约6平方米的出租房,秦江仁决定“裁员”,让儿子先回去,但遭到儿子毫不犹豫的拒绝。

  儿子秦锡军初中辍学,是在贵屿成年的,土地以及故乡对于他没有任何吸引力,“我想在城里,我不会种地”。但最终没有熬过父亲。在多次讨要零花钱失败后,秦锡军改口讨了路费,带着女朋友——一个长着娃娃脸的河南女孩回四川平昌县元山镇八村了。

  10月25日,平昌籍的二十多个三轮车手聚到一起,开了一个小会。大家很快形成了“回家”的一致意见,分歧在于来年还回不回贵屿。

  如果年后不来了,意味着必须带走出租房里所有的东西。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煤气罐、锅碗瓢盆、被子、衣服、电视机、自行车,这些简单的家具总是有的。

  “我开年不来了。”元山镇九村的浦清升说。他被老乡公认为“见多识广”,平昌籍的三轮车手和湖南或者贵州的发生纠纷,也都是他出面协调。他的判断以及决定,在老乡中有着绝对的影响力。当然,最关键的是,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几乎没有人能再找到工作,大家都看在眼里。

  一举三得的提议

  “他们知道我们要回家,所以故意压价。”

  2005年2月,秦江仁初到贵屿时,做过一段时间的拆卸工,在一排人工做的烤炉上,将电器元件的电路板上的锡烤化,然后取下来,一天工作16个小时以上。三个月后,浦清升给他介绍了开三轮车的工作,到码头上拉货,要比干拆卸自由,赚得也多。

  这辆后来驾驶六千里回家的三轮车,是秦江仁当年花了3000元在一家维修点买的组装货:挂着斑驳绿漆的车头,像砍下不久的树枝,没有时速表、油表,锈迹斑斑的三角架,锈迹斑斑的车厢,只有110马力的新发动机反射着诱人的银光。

  平昌县的三轮车手们几乎都开着和秦江仁类似的组装车。没有牌照,但是便宜,正规厂家的三轮车得要1万多块。

  10月25日的会议过后,女人们开始卖东西和买东西。卖的,是这几年在贵屿添置的家具;买的,则是返乡带给家里老人和孩子的衣物,男人们开始去排队购买车票,并联系下家,出售自己的三轮车。

  浦清升和秦江仁找到了一个废品收购站。对方说,得按废铁的价格,一辆车就300块。

  这显然是一个不能接受的价格。三轮车久久找不到下家,而卖家具的女人们也迟迟下不了狠心。从9月份民工返乡潮开始,就有当地人开着汽车,到民工居住区收购各种家具。一辆自行车10块钱,电视机15块,煤气灶6块。女人们觉得太便宜了,“他们知道我们要回家,所以故意压价”。

  但返乡的大巴车票价在一路飙升,8月份的时候380元一张,后来卖到了400、450、500,并且很难买到。29日,最新的行情是涨到了520元。“干脆我们把三轮车骑回去。”12月14日,当记者问到这个提议最初是谁提出的时候,这些后来花了17天,骑了六千多里返乡的男人们,没有一个人承认是自己。

  但这个提议在10月29日那天下午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至少看起来“一举三得”:家里最大的财产三轮车,可以骑回去;舍不得的家具、帮朋友带的东西可以拉上;车票也省下了。

  当天下午,有19户参加了会议。会议选举浦清升当返乡摩托车队的队长。

  有人提议车队叫“回乡团”并且头车要挂一面旗帜,但大家觉得绝大部分是黑车,“太招摇会给车队惹来麻烦”,否决了这个提议。

  一个都不能少

  从一开始大家就说过不能把任何一辆车丢在路上。

  在浦清升他们的计划中,11月10日,是出发的日子。男人们喝着啤酒,决定用剩下的10天为这一路所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做准备。

  “每辆车多准备了三个内胎,一套轴承。这些东西,肯定是要在路上换的。”秦江仁说。最重要的环节,是给三轮车装上雨篷,因为女人小孩得一路坐在车里。

  负责给18辆车安装雨篷的是维修点的一个学徒,平昌县灵山镇人,16岁,姓伍,所有人都叫他小弟。小弟的叔叔伍云国也失业了(他声称自己也是开三轮的,但后来的经历让所有人怀疑),听说有一大群老乡要骑着三轮车回家,赶紧赶过来问,能不能带上他们。

  “我侄子会修车。你们车队里缺一个修车的吧?”伍云国很会谈判。车队自此拥有了一个专业的技师。

  女人们则开始打包、装车,尽可能把行李平摆整齐,以保证最上层铺上被子,晚上可以安卧。车厢吱吱呀呀地叫唤,秦江仁根据车胎的下陷判断,五百多斤吧。

  车队安排的导航员,是初中毕业的秦雄,29岁,头脑灵活,是车队中不多的能看懂地图的人。11月7日,他买了一本《中国地图》,在斑斓的色块中,找到了经广东、入湖南、越贵州、翻重庆回四川平昌县的道路。

  万事俱备的当口,秦洪以及灵山镇的另外两户突然退出了,因为薪水仍然没有领到,他们决定再等等。

  秦江仁的出租房,是出发当天早上退的。房租一个月100元,交到了年底,现在提前走了,房东也不会退。夫妻俩觉得心疼。房东转了一圈,拿着钥匙走了,往年春节回家,他还会说一声“明年再见”呢。

  摩托车踩响之后,秦江仁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低矮的平房。前面有一块房顶是下陷的,几乎随时会砸下来。他突然意识到过去三年里,自己生活在一个十分危险的空间里。

  11月10日8点过一些。秦江仁的摩托车来到了仙马村的菜市场前。这里是队伍约好的出发汇聚点。以前,李惠琼每个星期,都会来这里买菜。

  附近菜市场的一些商贩,多是四川老乡,前来送行。有人送来水果,有人搬来纯净水。“老乡们都说我们了不起,连我们自己都觉得自己是英雄。”

  伍云国是最后到达出发点的。车开得很慢,并且总熄火,小弟坐在车厢里一直喊小心小心。“我发誓,伍云国他绝对没有开过三轮车。”秦雄说。有人担心伍云国这一路会拖累大家。但队长浦清升说,从一开始大家就说过不能把任何一辆车丢在路上,我们更不能还没上路就把伍云国丢下。

  11月10日上午10点,车队出发了。浦清升打头,秦雄收尾。16辆车在道路拐弯处臃肿地扭曲。

  第一次减员

  他们为这个城市工作了近四年时间,突然之间这个城市再也不能养活他们。

  如果车队中有人查黄历的话,他们会发现,这一天是一个适合出行、迁徙的好日子。没有风没有雨,阳光也不强烈,车况也很好。没有警察来盘问。

  这曾经是车队最担心的问题,因为几乎都是黑车,大家曾担心,也许车队还没有离开贵屿,就已经全部被交警扣下了。

  上路后他们发现自己多虑了。走到一些堵车的十字路口,交警甚至会优先让他们通过。

  一路马达欢唱,每辆车的车距维持在三五米左右。出了贵屿城区,收尾车上秦雄的妻子突然喊,“有只狗跟着我们唉”。

  狗是贵州人的狗。贵州人是捡破烂的,上个月就回老家了,狗留了下来,把三轮车手当成了新的主人。

  车队以20公里的时速,沿着324国道——4年前,他们一家就是乘坐大巴走这条路抵达汕头的——一路向西,向平昌县蜿蜒。

  秦江仁后来告诉记者,从贵屿出发后,他的心情就非常复杂,有返乡的欣喜,有失业的忐忑。他们为这个城市工作了近四年时间,突然之间这个城市再也不能养活他们。“我们是逃难的。”下午1点,在一个小餐馆吃饭时,因为价格发生了争执,秦江仁没好气地对老板说。有人从碗里刨了些吃剩的给卧在车队旁的黑狗。

  没有人能猜到前面的六千多里有什么在等着他们。甚至大家不清楚故乡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儿子秦锡军回家后,给秦江仁打过一个电话。家里没有米,是附近的邻居每家给了一点。家里的房子漏雨,三年来无人照看,儿子和女友只好挤在村里小学老师的宿舍里。

  下午5点,车队快到陆丰时,伍云国的发动机烧了。队长浦清升决定就在陆丰过夜。

  这是大篷车队六千里归途的第一个夜晚。车队停靠在一个加油站旁(后来,几乎每天晚上,车队都是在加油站过夜),“因为考虑到安全问题。”夫妻两口出行的,尚能都挤在车上,如果还带着小孩,男人只能在公路上打地铺。

  睡觉的时候有人发现,黑狗不见了。这是车队的第一次减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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