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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受骗携毒被错判死刑获赔 律师称其像中彩票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11月27日14:19  三联生活周刊

  “毒品挑夫”的生死逆转

  两次被判死刑,却最终都无罪释放,并获得国家赔偿。莫卫奇、谢开其的命运逆转,凸显出运输毒品罪与非罪的界定之困。

  记者贾冬婷  实习记者谷亚韬  摄影于楚众

  被选中的人

  如果不是偶然成为运毒案的主角,莫卫奇、谢开其只是湖南湘潭两个面目模糊的小人物。这也正是他们被选中作为毒品运输“马仔”的原因:看上去普通,老实,像退休工人,不易被人怀疑;年纪大,易蒙骗;家里穷,需要钱。

  莫卫奇家处于湘潭典型的城乡接合部:视线的中心是为迎接明年的省运会而拆旧建新的体育公园,如火如荼搭建的弧形钢架昭示着更光明的未来;周边则散落着一些刚刚划入城市的村庄、农贸市场。莫卫奇家就在这之间几栋破败的灰色混凝土楼房里。30年前它们还是国有企业的福利象征,现在则彻底败落了,住在里面的多是下岗工人和小生意人。

  莫卫奇已经回到家里4个月了,生活似乎在暴风雨后又重归平静。因“错捕错判”被无罪羁押451天,他也终于在11月10日迎来一纸50507.49元的“国家赔偿”决定书。但老房子为打官司卖掉了,如今他和妻子、岳母在原来的楼里租房住。云南湿气重,看似健壮的他落下了一身的风湿病、皮肤病,前几天刚刚去山区抓了土方回来,打算和妻子回乡下老家养病。“他走的时候头发还是黑的,现在已经全白了。”妻子武晓育淡淡地说。收到两次死刑判决书以后,他们觉得,能活着已经很幸运了。

  “我们这辈人共同的痛苦。年轻时进了国企,还在壮年就下了岗,老了更没什么地方去……”莫卫奇无奈地对本刊记者说。他和武晓育都是湘潭第一汽运公司的职工,以前企业效益还不错,固定工资,还分了房子,但上世纪80年代起工资就开始不稳定了,2004年公司改制,夫妻双双被买断工龄。“一次性给了1.2万元。我那时才44岁啊,按说还有七八年才退休。”莫卫奇说。

  周围的人下岗的也多。莫卫奇发现,再找到一份固定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生活主要靠每个月120块低保。那时女儿还在读大学,每个月伙食费也要200块钱。后来还是周边日渐兴盛的小麻将馆启发了他们——租下一楼同事的一套房子,辟出客厅摆上四五张桌子,老莫家的麻将馆也开张了。“凑齐四个人,每人收两块钱,就可以玩半天,茶水免费添。如果只来喝茶,就随便给点茶水钱。”武晓育说,这周边住着几百户人家,他们的生意还算不错,桌子都能坐满。即便这样,每月也只能赚三四百块钱。

  来麻将馆的人三教九流,大都是周边的下岗工人或是租房做小生意的人,来多了也都彼此熟悉。其中一个人有些与众不同,“穿得很‘客气’,抽20多块钱一包的烟,嚼十几块钱一包的槟榔”。这个看上去阔气的人也在莫家的麻将馆玩小赌注,附近就有另一家是玩大赌注的,他也不去。这个人40多岁,武晓育只知道他姓熊,在附近租房住了十几年,老婆孩子也常来玩。大家都按本地习惯称呼他“熊总”。

  2008年春节前的一天,“熊总”一边打麻将一边对武晓育说:“云南那边有事做,运玉石,车费、吃住全包,每天工资100元,老莫要去不?”“熊总”还说,“送货之前还有500元到600元的差旅费,送到广州,另给1000元的回家费用,送到上海给1200元”。莫卫奇当即答应。这个价格,比他打零工高多了,“不过临时的短期工资总比长期工资要高吧,而且是送玉石”。他有些兴奋地想,自己还没坐过飞机呢。

  听说是去云南跑业务,莫卫奇唯一有点戒备的是,“那边毒品多,你不会害我吧?”“熊总”嘿嘿一笑,“我跟你那么熟,怎么可能害你哦!”

  莫卫奇的担心不无道理。被称作“熊总”的熊正江名义上让他们送玉石样品,实际上是找运输毒品的“挑夫”。熊正江被捕后供认:“找个人成功了,总共可以赚1.7万元,除去住宿、路费等开销,我可以分到三四千元。”

  莫卫奇去了三次云南,第一次他送了3个玉镯去上海,第二次送了一次去广州,第三次则“急着回家办低保,没赚到钱”。这几次的老板是古德明,“也是湘潭人,也来打过麻将”。老板特意打开箱子给莫卫奇看,“是玉石”。他将一切都安排好,叫了出租车,付了钱,直接将莫卫奇送往芒市机场。飞机票也已买好,他教莫卫奇怎么用身份证换登机牌……只是那个箱子被翻过一遍又一遍,也被狗闻过,还有机场的检查仪器……还好一切顺利,莫卫奇的两次送货轻松赚得2000块钱。

  玉石生意似乎不错,4月,“熊总”又来了,这回的老板换成了“华哥”。后来莫卫奇得知,“华哥”叫刘再华。熊正江说,他和刘再华是一年前在玩“搬砣子”的赌博游戏时认识。后来在一个茶楼遇到,刘再华问他能否喊到人,“要年纪大点的,像退休工人的”。熊正江又想到了莫卫奇。这次,报酬变成了“吃住还是老板包,10天之内送完是1000元,超过10天每天按100元算”。

  刘再华还想要一人。4月16日晚,熊正江在路上遇到了“老谢”谢开其。他觉得“老谢”像是随便捡来的,但也符合条件:年纪大,下岗。谢开其住附近,也常去莫卫奇麻将馆玩,但他只看不玩,仗着邻里关系讨点茶水喝。56岁的谢开其原是液压件厂的翻砂工,1988年老婆就生病去世了,一个人拉扯儿子,1996年单位也倒闭了,每月只领200块钱。“那厂子早没了,现在改成步行街了。”谢开其笑嘻嘻地对本刊记者说。

  “熊总”要谢开其当天就走。谢开其对“熊总”的印象是,“他有本钱,不论什么业务,都敢做,都能介绍人去做”。听说老莫也去,谢开其专门跑到莫卫奇家去,武晓育给他打气,“不去偷,不去抢,就去干活。老莫已经去了三次了。去得!”

  直到谢开其一审被判死刑,他的家人都不知道消息,后来还是莫卫奇的弟弟莫卫良告诉他们的。谢开其妹夫李华林对本刊说,他经常一个人就去外地打工了,这次这么久没消息,“还以为他被传销组织控制了”。谢开其一个人住的老房子空置太久,被小偷盯上了,一次次光顾,连家里的家具、菜刀、衣服都不放过,甚至窗框和玻璃都搬走了。站在空空荡荡的屋中央,乐观的谢开其也忍不住落泪,他与已长大成人的儿子关系疏离,他说儿子打工“去了很远的地方”。

  玉石与毒品

  “这几个是玉石样品,关系到今后的大宗生意。价格高,别把包搞丢了!”莫卫奇说,这是刘再华一再交代他的。他后来想,前两次去上海和广州的运输成功是个“诱饵”:“一方面是试探我是不是可靠,另一方面则是让我熟悉程序,放松警惕。”不过,在一审的德宏中院看来,成本如此高的“试探”不太可能,莫卫奇很可能已经两次成功运输了毒品。

  在德宏敏感的边境线上,玉石和毒品是两大著名且昂贵的商品,一个彰显,一个隐蔽。让玉石为毒品作掩护,似乎是一个很巧妙的办法。莫卫奇一案的侦办人员、云南潞西市公安边防大队的赵勇却认为这不合情理:经鉴定,莫卫奇包里的两个玉镯仅价值20元,毒品重达1公斤,应该能感觉到里面夹藏着其他东西。而且,莫卫奇运输“玉石”每天可以得到100元的收入,而且出货前有额外的500元,货到后又有500元到1000元不等的回家路费。“如此‘贵重’的玉石莫卫奇居然不随身携带,办理托运时也不保险?”另一不愿透露姓名的云南边境某禁毒大队中队长对本刊记者说,“贵重的玉石应该也不会让别人运输的,交给收入低的人更说不过去,工钱才有多少,带着玉石远走高飞不是更好?”在他眼里,这是一种手法低级的伎俩。

  两天两夜的火车和长途汽车后,2008年4月19日,莫卫奇、谢开其、熊正江到了瑞丽,见到“华哥”刘再华。此后的几天,几个人换了三四家旅舍。白天,莫卫奇和谢开其就在瑞丽的大街小巷闲逛,老板不说什么时候走,他们也不问。

  4天后的4月23日,刘再华到莫卫奇的房间,拿给他一个装着两盒玉镯的黑色行李包,叫他带着箱子坐车到芒市,再坐飞机到昆明。出租车已经找好,车钱也提前付了。这车并没有直接到芒市,而是绕道盈江,而且在路上,莫卫奇“竟遇到‘熊总’”,“他让我在路上等会”。莫卫奇感到莫名其妙,发了火:“如果再这样调派来调派去,我懒得做了。”事后得知,熊正江是在前面查看有无检查,以便有情况及时通知。下午17点,莫卫奇顺利到达芒市机场,准备坐飞机到昆明。办理行李托运时,X光机发现异常,安检人员划开包的夹层,露出了两大袋毒品。经检验,这是1027克海洛因,纯度达69%。

  留在瑞丽的谢开其并不知道莫卫奇发生的事。老莫临走对他说:“老谢,我先回家了,家里开着麻将馆,又要装修。”谢开其一个人在街上玩得也很开心。“人一出远门,一切都很新鲜嘛。‘华哥’和‘熊总’还带着我去看水上公园、国门、人妖……像旅游一样。没想到差一点把命丢在这。”不过,他慢慢也看出了蹊跷处:“他们俩经常带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很神秘。谈好价钱,就把手拉一拉,好像交换了什么。”他也在他们房间里看到过锡纸和针管,有时候他们只开个门缝不让他进去,他就知道里面在吸毒。不管怎么样,老谢都不问也不说。

  5月11日,熊正江给了他一个棕色行李箱,空的。塞上了些衣服,“‘熊总’说,华哥要我把这个空箱带到芒市,那里要装玉石。他还交代,路上有检查站,就跟他们说是来旅游的,检查的就会让我过去。不要说是他拿给我的……”中午12点左右,汽车过畹瑞大桥检查站,检查人员例行询问:“有无帮别人捎带的物品?”谢开其说:“来旅游的,包也是自己买的……”那人看了他身份证,拿出一个锤子对着箱子敲敲打打,在箱底夹层中搜出纯度高达85%的740克海洛因。

  云南边境某禁毒大队中队长对本刊记者说,近几年湖南人成了运输毒品案件主体的比例最大的群体,他的印象是,湖南人胆大心细,这也成了边防禁毒工作的重点查验对象。如果看箱包螺丝松动,而当事人说话有漏洞,又慌张,一般就会单独查验,“80%到90%都会查出问题”。

  在一审判决中,德宏中院提出莫卫奇的几大疑点:一是莫卫奇从瑞丽到芒市机场却绕道盈江。赵勇指出:“绕行盈江多走了近2/3的路,而且道路情况极差,他们就是为了绕开固定的检查站,遇到流动检查点时还有意躲避,姓熊的在前面探路时,其中一段路遇到了正在检查车辆的武警,他就通过电话通知莫卫奇在路边停靠等待,直到检查人员离开后,才又通知莫卫奇继续前行。如果仅仅是运送玉石有必要躲避检查吗?”

  二是莫卫奇在最后一次运输前将名字改为“莫玮琪”,之后他虽然用的还是旧身份证,但户籍资料上已经是新名字。这被认为是在两次成功运送毒品后,避免因乘飞机到德宏次数过多引起警方注意。莫卫奇则说,这只是他母亲认为他这几年运程不好,给他算了命,说是原来那个名字冲撞了,要加“王”字旁,“这纯粹是巧合”。

  与大多数运输毒品案一样,莫卫奇一案的分歧也在于“被告人对涉案毒品是否明知”。莫卫奇一审的代理律师、云南杰云律师事务所律师沈子安认为:“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莫卫奇是明知行李包中藏有毒品而非法运送。”依据“疑罪从无、无罪推定”的刑事司法原则,应对莫卫奇做无罪判决。关于主观明知的认定问题,2007年底,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发出了《办理毒品犯罪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算是一个司法解释,在10种情况下被告人不能做出合理解释的,可以认定其“明知”是毒品,但有证据证明确属被蒙骗的除外。而德宏州法院认为“在卷证据能认定莫卫奇明知是毒品而予以运输”,比如莫卫奇行为符合司法解释中第八条“行程路线故意绕开检查站点,在其携带、运输的物品中查获毒品的”。9月17日,一审判决书下达,莫卫奇因运输毒品罪,被判死刑。后来的谢开其案中,该院一审也做出了死刑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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