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抱双胞胎：21年亲情值多少钱(组图)

　　◎文/本报记者 徐英

　　21年前，北京通州妇幼保健院的一个疏忽，到底要花多少钱来弥补？21年后，两个突然找到自己生身父母的年轻男孩，他们更想得到的是什么？金钱的补偿还是亲人的抚慰？

　　7月下旬，两个男孩在通州妇幼保健院出生后被抱错，21年后经过DNA测试找到自己生身父母的故事，传遍京城。两个家庭同时将通州妇幼保健院告上法院，分别索赔40万元的请求，又让人心情变得沉甸甸的。

　　两个男孩，一个名叫向男，一个名叫王义武。向男和王义武的哥哥王义文，才是亲生的双胞胎兄弟。

　　1986年6月，家住通州的饶秀荣与王江的妻子潘秀华先后在通州妇幼保健院生产。饶秀荣产下一子。潘秀华生下双胞胎。

　　因为医护人员的一时疏忽，饶秀荣的亲生儿子错成了潘秀华的小儿子王义武。潘秀华的小儿子错成了饶秀荣的儿子向男。

　　7月30日，通州区法院受理了两个家庭的5份诉状。有意思的是，这起官司医院到底侵犯了当事人什么权利，代理律师也深感困惑，因为法律并无明文规定。

　　饶秀荣还在为向男筹划未来

　　向男12岁时，养父因脑癌离世。

　　向男小时候也挨过穷，交学费时还问妈妈，“咱们还有钱吃饭吧！”

　　饶秀荣想让向男学法律当律师

　　近一个月，饶秀荣记不清接受了多少家媒体的采访。每一次她都要再说一遍抱错孩子的经历。她有些疲倦了。

　　饶秀荣现在还跟儿子向男住在通州回民区的平房里。当年为了让向男在通州县城读书，她跟丈夫搬到了这片平房里。

　　房子不大，里外两间。三张红漆的实木沙发、餐桌、书桌、冰箱，收拾得干干净净。里屋摆了两张床，一张五斗柜和大衣柜。

　　五斗柜上搁着一张照片，一个小男孩咧着嘴笑。“这是我儿子8岁时照的”。依然把向男当成自己儿子的饶秀荣笑着说，相框是丈夫自己做的。

　　向男今年7月从首都经贸大学毕业没找工作，先去学了开车。

　　“等他学会开车，给他买辆车”，饶秀荣说。她还想让向男学法律，当律师。饶秀荣颇为自信地说，“我儿子，能行！”

　　《格调》杂志来采访时，摄影师说向男特有“范儿”，还想请他当模特。饶秀荣感觉挺自豪的。

　　不过饶秀荣说，她跟向男生母发生过一些不愉快。

　　7月25日那天。饶秀荣和王江夫妇从法院出来，饶接到向男的电话。向男说下午要去驾校学车。饶说天太热，让向男打车去。向男生母她就说我太惯着孩子了，还说小二(二儿子王义武，饶的亲生儿子)命太苦了。饶秀荣觉得打车去驾校没什么。

　　饶秀荣直言道，她和向男的感情，谁都理解不了。

　　9年前，饶秀荣的丈夫死于脑癌，她独自带着向男生活，也挨过穷，受过苦。“那时，我在大兴开着玻璃门市部，几天才回一趟家”。饶秀荣说她就把12岁的向男一个人留在家里。吃饭、上学都是他自己弄。向男每次要学杂费时都会问：“妈，咱家还有钱吃饭吧？”

　　“向男说了，咱们母子的感情谁都拆不开”，饶秀荣也没打算让向男离开自己。

　　两个男孩都还没想回到亲生父母身边

　　向男指着饶秀荣说，“我只有一个妈”。

　　王义武简短地回答跟养父母过没有问题

　　知道亲生儿子王义武辞了工作，饶秀荣想让他也学开车。饶秀荣说，可人家不来，还说学了车也买不起车。饶秀荣感觉和亲生儿子王义武一下子还很难亲近起来。

　　同样，向男说自己和亲生父母还没有家人的感觉。

　　“我只有一个妈。”向男指了指身旁的饶秀荣，“我可不管什么亲子鉴定。”7月27日下午5点多，刚从驾校回来的向男，坐在母亲饶秀荣身边说。

　　向男直言，很多人觉得这种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挺不幸的。可他自己根本没觉得这是件多大的事儿。

　　“好多同学知道我们家的事后，给我打电话、发短信安慰我，请我吃饭。跟他们一见面，他们才相信，我根本就没事”，向男如是说。

　　“我现在还是跟着我这个妈过呗！”向男说话时，饶秀荣一直微笑地看着他。提起亲生父母认为自己现在的日子本该属于王义武，向男说他从来没想过离开这个家。

　　饶秀荣的亲生儿子王义武，刚辞掉工作，正在大兴一家公司面试。和记者只通了一次简短的电话。对于“能不能像以前那样生活”这个问题，王义武说，“没问题啊”。

　　王江感觉生活有了细小变化

　　小二现在不爱在家呆

　　现在再打孩子，心理有顾虑了

　　抚养了王义武21年的王江，可不认为一家人还能过以前那样的生活。他说：“现在，小二(王义武)都不爱跟家里呆着了”。

　　王江说：“有回邻居看到小二，问了句‘又回来了’。这之后，小二每次回来都挺晚的，像是在避着邻居。”

　　王江很肯定自己观察到了孩子的变化。他反复说，小二辞职，是因为单位担心小二工作状态不好，会出事。王义武则说是他自己不想干，才辞职的。

　　“‘孩子被抱错了21年’对全家造成的伤害是抹不掉的，‘就像烙铁留下的印迹’”。王江说，以前，小二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他会动手打。现在有顾忌了，再这么做，就怕孩子心里有想法。”

　　王江说，这一切都是通州妇幼保健院的错。

　　80万元赔偿医院难接受

　　两家人都感觉医院态度不好

　　医院工作人员说，我们不会那样说话，同情还来不及

　　提起王家提出的赔偿数额，通州妇幼保健院医务科张科长说：“你知道多少吗？我不知道该不该讲，”停顿了一下她说：“80万元”。

　　对于这个数字，王江并没有否认。“我们一家精神受到了那么大的伤害，提多少赔偿是我们的权利。至于他们赔不赔那些钱，我们不是去和医院协商吗。”

　　但之后的协商过程，在王江看来，医院的态度很不好。至今医院也没派任何人登门道歉。每次都是打个电话，他们什么时候有空，夫妻两就得从村里骑车到镇上，然后再乘车赶到通州县城跟他们谈。王江说：“医院还跟我们说，治死一个人才给10万，

　　王江的说法，通州妇幼保健院的医务科的孔女士否认说：“我们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他们的遭遇，我们同情还来不及呢。”

　　饶秀荣对通州妇幼保健院的态度也是不满。她说，她不在乎多少钱。打官司只是“为了争口气”，“医院总是说理解理解，就是没个实际行动。”

　　多次与医院协商没能达成一致后，饶家和王家将通州妇幼保健院告上了法院。

　　买彩票都不见得能中的大奖

　　向男觉得医院能赔15万就知足了，给养母10万，自己留5万

　　“我妈就是好面子”。向男认为，事情本不该演变到走上法院这一步。

　　拿到亲子鉴定结果后，向男就在心里琢磨如何跟医院协商解决赔偿的事。他自己先跑去咨询律师，类似的事情医院该赔偿多少？然后，向男又自己去找到了通州妇幼保健院协商。这些事情，饶秀荣和王家开始都不知道。

　　向男告诉记者：“刚开始，我跟医院谈的是20万。我考虑这个数字医院能够接受。另外就是上了法庭，我们能拿到的，估计也就这么多。”

　　协商了三四次，向男和院方达成了初步的协议。医院答应向男，拿出15万元赔偿饶秀荣和向男。但王家不接受医院的赔偿数额。

　　向男说：“我觉得挺好的，10万元给老妈。我自己花5万。”他说，这是买彩票都不一定能中的大奖。

　　抱错孩子医院侵了什么权？

　　如果是医疗纠纷，精神赔偿不能要求太高

　　如果是合同违约，就不能提精神赔偿

　　7月12日，饶秀荣带着王江夫妻二人，还有自己的亲生儿子王义武去找自己熟识的薛鹏律师。在这之前，饶曾就自己的情况向薛鹏咨询过赔偿问题。

　　“说实话，接这起案子，我挺犯难的。”薛鹏律师直言，“这种案子在法律依据上，谁都承认，这是侵权，侵权就要有精神赔偿。我们律师代理案子，和法官审理案子，都是依照最高人民法院的有关规定，什么案子用什么案由，一点也不能差。但我们查遍了侵权的几十条案由，没有适合这个案子的”。

　　“如果当作医疗事故纠纷来处理，当事人就不太可能获得太高的精神赔偿。如果以合同违约来起诉，就不能申请精神赔偿。”为了此案，薛鹏还与一些同行做过交流，不过仍然没有一致的意见。“这是99%的律师和99%的法官都没有遇到过的案子。”

　　他说，目前全国类似的案子共有5例。2起已经判决。2007年发生在贵州的案子，院方给两家的赔偿共14万元。2002年吉林通化的案子，两家共获得赔偿45万元。

　　最后，薛鹏还是以“医疗事故损害赔偿纠纷”作为案由写的起诉状。“我认为这个案由还是不合适。”薛鹏说。

　　就在薛鹏还在担忧法院是否会立案时，7月30日中午，他接到了通州区人民法院打来的电话，要他下午到法院交钱去，这意味着法院已经受理此案。

　　下午，薛鹏带着当事人就去交钱了。6位当事人5份诉状，近1万元。5份起诉状分别是：饶秀荣诉通州妇幼保健院，包括寻子费、扶养费以及精神损失费，共451200元。王江夫妻二人共413580元。王义武向医院要求精神损失费15万元。向男则要求10万元赔偿。

　　在这5份诉状里，还有一份让薛鹏都觉得比较牵强的诉状：王家大儿子王义文也向法院提起了诉讼，申请5万元的精神赔偿。他声称自己的感情错位，因为医院的过错，21年来，他错把王义武认作亲弟弟，另外，他究竟是哥哥还是弟弟，至今仍然不清楚。

　　看一眼就认出了亲生儿子

　　知道儿子不是亲生的，饶秀荣跟儿子抱头痛哭

　　一摸义武的手，感觉和丈夫的手一样

　　“孩子被错抱了”的事，饶秀荣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今年5月初，饶秀荣接向男的电话：“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5月5日，向男再次打电话催问饶秀荣什么时候回家。

　　5月8日，饶秀荣回到家中。向男告诉她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向男可能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的父母已经找来了，想让向男做个亲子鉴定。”

　　虽然儿子是笑着说出这番话的，但想到自己养育了21年的儿子可能不是自己亲生的。饶秀荣还是忍不住和儿子抱头痛哭。

　　哭过之后，饶秀荣同意让向男去和王家夫妻做亲子鉴定。自己和王家的二儿子王义武做一个亲子鉴定。

　　5月10日，两家人见面了(除了向男的双胞胎哥哥王义文读书没有到场)。通州妇幼保健院的张科长陪两家人一起去顺义做了亲子鉴定。

　　“我一见到王家小二，就跟妇幼保健院的张科长说，小二肯定是我的孩子，不用鉴定了。”饶秀荣告诉记者：“就凭小二的长相，跟我年轻时很像。我一摸他的手，跟他爸一样。”

　　鉴定结果印证了饶秀荣的直觉。5月21日，鉴定结果证实，向男与王江夫妻的关系确认率99.999%。饶秀荣与王义武的亲子关系确认率为99.999%。

　　双胞胎兄弟曾经擦肩而过

　　仔细回忆，饶秀荣曾听儿子说起过，在通州遇到过一个跟自己长得很像的人。

　　有一天，向男一个关系不错的同学见到他时，很不高兴地问：“在

　　同学很肯定，在肯德基见到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向男也很肯定，当天他绝对没去过同学说的那家肯德基店。

　　向男的同学找到了那个很像向男的人，王家大儿子，王义文。

　　见面时，当向男问他多大时，王义文说他是1987年出生的。王义文是向男的学弟，他担心同学们笑话自己，就撒了个谎。

　　王义文自己说是1987年出生的，向男打消了疑虑。这次，两兄弟擦肩而过。

　　晚上回到家里，向男跟饶秀荣说起这事，饶秀荣只当作一个好玩的事，随口说道：“哪天给妈妈带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