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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因过失致雇主被烧死获刑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10月25日17:17  法律与生活
保姆因过失致雇主被烧死获刑
封面

  被告席上的保姆

  独自抚养一个智障儿子的平线,在京城一家机关大院做保姆时,因为“无知”而使雇主葬身火海。这个历尽坎坷的中年女子,正在经历人生中最大的“坎”:在因“过失致人死亡”被判刑的同时,她还被判向死者的女儿赔偿16万多元。

  平线的经历虽然是个极端的个案,其中却蕴藏着保姆这个行业的共同问题。因为越来越多的农村女孩选择了走上工厂的流水线,保姆业成了农村中年贫困女子的天下——而因为贫困,她们在现代化的城市家庭里诚惶诚恐、失误连连。因为她们的“不专业”,保姆这个本应充满人情味的职业,却始终无法弥合主人和保姆之间的感情断裂带。

  事实上,随着农村劳动力成长速度的降低,一直难望“菲佣”项背的中国保姆业,尚未兴盛便在衰落。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10月上半月期)

  保姆平线,过失致死主人案

  通讯员/王丽英 本刊记者/孙欣

  “命呀!”坐在记者面前的这个中年女子,面色萎黄,深陷的眼窝如同一口毫无生气的枯井。

  这个名叫平线的女子,被熟悉她的人公认为“天底下最不幸的人”。不幸充斥着她人生的各个阶段:未满周岁失去父亲、长子因病成为“傻子”、十年前离婚、去广州打工被骗得身无分文……而这一切还不是她的人生中最难以迈过去的“坎”。

  那个最难迈的“坎”,正横在她的面前。2009年一个冬日,在一户京城人家当保姆的她,因过失把雇主活活烧死。如今,她不仅要承担“过失致人死亡”的刑罚,还被死者家属索赔24万元。

  无知酿祸,保姆过失烧死雇主

  2009年11月11日,一个弥漫着阵阵寒意的普通日子。傍晚六点时分,地处北京东部农展馆南里的一栋居民楼里,第八层的一面窗户内,灯光明亮。

  窗口内的楼房里,50岁的保姆平线刚刚与雇主的女儿“五姐”一起吃过晚饭。卧室里,95岁的郝老太已经沉沉睡去。晚饭前,老人的五女儿,也就是平线的“五姐”,给她吃了一片止痛片。老人的下肢早已萎缩瘫痪,双脚溃烂,但是,由于她的年岁大了,医院都不收治,只能在家中护理。老人的患病处,每天都要换药,之后用周林频谱仪烤脚消炎。家人之所以这么做,据说是因为这个仪器能促进组织的修复和再生。但是,每次一用上周林频谱仪,老人都会疼得大叫,根本烤不了多久。这一次,孝顺的五女儿提前给她吃了止痛药。

  大概是药片起了作用,老人很快就睡去了。她的睡姿安安静静的,似乎从不被人打扰,也不再担心受到任何侵扰。

  吃过饭,“五姐”照例问平线还有什么事没有,平线说没有,她才放心离开。

  “五姐”在家中排行第五,她还有四个姐姐。大姐在外地,每年只有几个月时间回来,其余几个姐妹每天晚上和周末轮流过来伺候老母亲。其余时间,她们就把老人交给保姆伺候。平线是她们请来的第N个保姆了。比起前几个来,这个来自河南叶县的保姆还算能干。上岗没几天,她就把满屋子的边边角角收拾得干干净净,令整个房间一点异味也没有。老太太的身体,每天也被她擦洗得干净利落。老人不能动,她就抱着老太太上轮椅、上厕所、上床,她的腰因此扭过一回。她还懂得节俭,洗菜的水留下冲厕所,洗衣服的水再用来拖地。因为郝老太也是河南人,能跟她吃到一起去,她做什么菜老人都说好吃,因此,老人和她的几个女儿对她比对任何保姆都满意。

  随着平线的到来,老人的女儿们也就放下心来了。在她们看来,尽管这个农村来的保姆难免有一些毛病,但母亲这种状况,能伺候好了不容易。

  见母亲已入睡,“五姐”轻轻地关了频谱仪,跟平线打了声招呼,就放心地走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半个小时后,这里竟成了一片火海,而自己的母亲在火海中挣扎着停止了呼吸。

  原来,“五姐”离开后,平线又把频谱仪打开了。

  她再次打开频谱仪的时候,根本想不到会有什么意外。照顾老太太快一年的平线,希望老人“快点好起来”。她想给老人多烤一会儿,多消消炎“总会有好处”。这次,她用强档给老人烤了十几分钟。关了仪器后,她摸着频谱仪有些烫手,想到老太太怕冷,睡觉时怀里和脚上都焐个热水袋,这次不如让频谱仪多热乎一会儿。于是,她拿棉被把频谱仪和老太太的脚一起盖上了。

  在平线的记忆里,她对亲妈都“没这么好过”。

  看老太太睡得很香,她破天荒地下楼溜达去了。

  一个多小时后,回到小区的平线吃惊地发现消防车停在楼下,围观人群望着一处浓烟滚滚的窗口指指点点。那面窗口所在的位置,正是主人家的方位。平线的“腿都软了”,但她挣扎着爬上了楼。她知道“老妈肯定不在了”,可是“还想看看她”。看到老人烧焦的躯体后,平线当场瘫软在地。

  三名警察见状,立刻把她搀扶出家门。在那样的慌乱中,她还挣扎着,从自己包里拿出仅有的200多元钱,放在屋里“留给老妈”。

  “她跟我妈妈差不多大,一来我就喊她老妈的。”曾经,平线是那样想融入这个只有一位老人的家,融入老人的孤独生活。

  命运弄人,不幸连连的人生

  2009年1月,“踏实肯干”的平线经前雇主介绍,走进了郝老太的家门。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家庭,郝老太的丈夫生前是某部委的领导。他早年过世,留下遗孀和五个女儿。如今,女儿们早已有了自己的家,她们虽然会每天轮流来照看老母亲,可是独自守着一套四居室的郝老太还是饮尽孤独。

  平线的职责,就是照顾这个95岁的老人。老人下肢瘫痪,生活完全无法自理。“我刚一进门的时候,那个味道呀,熏人!我来了不到一星期就没味道了。那时候,我可有劲呢,一个人就能把她抱上床去,抱上轮椅。就是洗澡不行,得等周末姐姐们过来,三个人给她洗澡,她太重了。”平线向记者回忆道。

  体重远小于郝老太的平线散发出的巨大能量,让姐姐们惊喜。不到半年时间,她们就给她涨了两次工资。

  郝老太不好伺候,清醒的时候对平线很好,跟她聊天,把好吃的留给她。可是,“孤独病”一犯,她就张口骂人。“她骂我要害死她,把我的饭碗扫到地上,撵我走,还说你非要害死我才走,是吧?她这话怎么就灵验了呢?我该早走的!”说到这里,平线的眼窝里涌出了泪水。

  虽然平线大部分时间都能忍,但她也动过走的念头。一次,她被老太太骂得狠了,便跟老人的女儿请了假,跑到附近一个基督教堂大哭了一场。哭过之后,她想辞职。姐姐们像往常一样挽留她:“我妈她老糊涂了,别跟她一样。你走了,老太太挨不过夏天!”

  平线的心软了,她选择留下来继续照顾老人。

  老人的女儿们曾对平线说,遇到她这样的保姆不容易,要不把家里的傻儿子带过来一块儿住,我们帮他找工作,每月能赚1000元,把你的工资再加到1700元,你就踏踏实实一直把老太太伺候终老吧。

  “我真不是为了钱留下来的,就是因为她们对我的好!”对缺乏温暖、向往家庭的平线来说,最渴望的就是“人家对我好”。

  平线的家乡,在河南省平顶山市叶县任店镇。在不满一周岁的时候,她就失去了父亲。从记事开始,平线就是一群同母异父的弟妹们的“大姐”。她不抢吃,不抢穿,就抢着干活。她记得,放学后书包一放就找活干,生怕“人家唠叨”。

  24岁那年,平线嫁给了一个同村人。不久大儿子出生,因为贫穷,孩子病了没钱治病,“脑子坏了,眼也斜了”,“10张一块钱他还认识,给他一张10块的就不认识了”。

  平线的心中,充满了对儿子的内疚。她想多挣点钱,来补偿儿子。但是,平线所在的村庄,每家只有半亩地,收成连“吃都不够”。平线和丈夫做了点小买卖,生意稍有起色,家却散了。

  提起离婚的事,平线只说是“家庭琐事”。

  因为平线执意要离婚,这个乖巧的女儿最后还是让母亲失望了。在农村,离婚被认为是一件“非常不光彩”的事情。

  在离婚的时候,傻儿子被判给了平线。小儿子跟了丈夫,从此与平线成为“路人”。

  傻儿子喜欢整天在村里到处乱跑,时不时地捡些瓶子、废品回来,堆在院子里,“那些东西堆得没地方站人”。告诉他不要去捡,告诉他不要乱跑,傻儿子不听。苦于在家没什么生计可做,又看不住儿子,更因为离婚后的平线“再也不想看见那个人(前夫)”,于是,当年30多岁的平线,开始外出打工。

  无奈的职业,她做得断断续续

  离开村子之初,平线在河南的平顶山做小买卖。后来,为了躲避带儿子去找她的前夫,平线到了离家很远的广州。到广州后,她在老乡的帮助下,摆了个卖菜的小摊。

  那时,只要在街上看到小孩,平线就止不住流泪。可是,为了攒钱给傻儿子成家,她一天天忍下来。随着辛苦钱“一毛一分地攒下来”,希望也渐渐在平线心中扎根了。

  一天,听说一家公司能给高额利息,平线把省吃俭用攒下的3000元全存到那个公司。谁知,利息还没拿到,公司老板卷钱跑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卖菜的平线“眼前一黑”晕倒在地。后来,“什么都没了”的平线躲在出租屋里,不吃不喝整整躺了一个星期。在老乡、朋友和房东的轮流劝说下,撇不下傻儿子的平线最终挺了过来。

  不久,平线离开广州这个伤心地,只身来到了举目无亲的北京。

  由于太需要住处和食物了,平线选择了去当保姆。“在我们农村的人看来,保姆是个低贱活,伺候人的活。谁回去都不敢说自己是当保姆的,我回去只说打工。”

  因“低贱”二字始终压在平线的心头,后来,只要存下一点钱,她就会辞去保姆,去公司当清洁工、电梯工,为的是“喘口气”。缓上几个月,她才会再去当保姆。

  尽管保姆不是自己喜欢的职业,但平线做得很认真。据她曾经的雇主白先生一家说,平线干得不错,对老人有耐心,在他家一直干到老人去世。正因为这样,他才在平线出事后毫不犹豫给她办了取保候审。在接受警察询问时,郝老太的三女儿也承认,平线“老实、脾气好”。

  “拿人家的工资,我不能让人家说我,我得干得谁也挑不出毛病。”平线对记者说。她的第一个雇主是一位住在郊区的老人,大冬天的家里没有热水,而平线不舍得烧热水洗衣服,就用冰凉的水把老人三个女儿的羽绒服用手洗了一遍。她记得“洗衣粉怎么也冲不干净,洗了一遍又一遍……”,结果平线的指关节出了问题,因此而变形。平线不好意思让煤气站送煤气罐到家,她总是自己骑个三轮车去换。辛勤的劳动换来雇主一家的尊重,“三个姐姐每次回家”,都会对她说“小平辛苦了”。

  平线喜欢被雇主尊重的感觉,可是敏感的她听到雇主一句话说得“不合适”或者在过年过节时,都会感觉自己“寄人篱下”,常常因此偷偷哭到半夜。有一年春节,平线没回家,因为头疼,还得做二十多人的饭,她“累怕了”。春节过后,平线坚决地辞职回家了。可是回去没几天,看着捡垃圾的傻儿子,想到“那个人”也在村里,她就又呆不下去了,再次回到北京。

  因为这样反反复复,平线最长的一份工作做了8个月。

  在郝老太家,平线是预备呆下去的。姐姐们要给她的儿子找份工作的承诺,让她充满憧憬。可是,一场大火把什么都烧毁了,包括姐姐们对她的情意。

  出事后,看守所里的平线几次想给姐姐们道歉,但姐姐们警告她不要给她们打电话。在关于这件事的民事赔偿案开庭时,平线想拉住姐姐们说声抱歉,她们看都不看她,就一把把她甩开了。“是我错了呀,姐姐们怎么骂我、打我都行。”出事后,平线至今想不起郝老太的模样,可是会无数次想象“火怎样从她的脚上一点点烧上去”。

  在警方的记录里,平线积极配合调查,认罪态度良好。公诉人在法庭上也着重提到她虽然“构成过失致人死亡罪,但认罪态度较好,建议法庭在三年以下量刑,并适用缓刑”。

  可是,平线不想放过自己。在看守所,她常常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只是哭”,直坐到一条腿完全麻木,无法行走。

  怀着赎罪的心情,对姐姐们在庭上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表示接受,包括对方提出的20多万元赔偿。她说:“只要以后有活干,我就还,挣一分还一分,挣一毛还一毛。”

  独自等待,在绝境中挣扎

  2010年8月5日,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平线过失致人死亡案。

  庭审还未开始,平线就已泣不成声,法官不得不一再提醒她控制情绪。随后,对于法官的询问,平线都带着哭腔小声回答。对检察机关的指控,她全部承认。

  在等待判决的日子里,取保候审的平线度过她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光。

  迅速消瘦的平线说话有气无力,火灾发生后,她就睡不好觉,经常头晕头疼。她说,以前在郝老太家也睡不好,晚上还得听着老太太有什么动静和召唤,看看有什么需要。现在,失眠的状况越发严重了。

  想着自己就要坐牢了,平线回了一趟老家,她想再看看傻儿子和老母亲。

  对发生的事情,她没敢跟母亲说,但是跟傻儿子讲了。平线打算,要是判了缓刑,不用坐牢,她就把儿子带到北京来,母子俩一起捡破烂。许是感觉到未来路上的艰险,傻儿子跟她走到车站后,改了主意。

  她又一个人回到北京,没着没落地“漂着”。一次,她渴急了去讨水喝,意外遇到一个老乡,好心的姑娘收留了她,带她到自己的住处。但她不想麻烦别人,白天她四处捡废品,晚上到公园里去睡。她在惩罚自己,每次在公园的长椅上被蚊子咬得睡不着,每次一天只吃一个馒头饿得难受时,她心里就能舒服点。

  记者一拨拨地来采访平线,她总是耐心地接待,一遍遍撕裂自己的伤口。“只要你们觉得对社会有用,我就说,我这样的人还能有点用处不容易!”

  2010年9月7日,平线给法官打去电话,询问判决时间。她希望早点下判决,“再悬下去我要受不了了”,“要去坐监狱,我还有个地方睡觉、吃饭”。记者提到检察官希望她被判缓刑的意思,她听后半天没出声,然后说:“我现在不敢去给人家当保姆了,人家知道了我的事也不会要。”这些日子,她尝试去餐馆、宾馆做些清洁的零工,不到一天,老板就会客气地对她说:“要不你明天去别的地方试试?”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坏了,总出神,干不了活了”。

  “不行就回家吧,还有儿子呢。”她听到这样的劝说后,很坚决地摇头:“我回去是他们的累赘,因为那个人(前夫),我也绝对不回去,死在外面也不回去!”

  平线的前夫一直没有再婚,两个长大成人的儿子也没有娶妻。这次回家,平线吃惊地发现,村里新房林立,只有她家的房子破败不堪。

  在采访即将结束时,平线愁眉苦脸地看着地面,像在自言自语:“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表示要跟红十字会联系,死后把全身“有用”的地方都捐了。“如果我死了,姐姐们也能松口气了,不然,(她们)还以为我在哪里逍遥呢。”

  郝老太的女儿们拒绝接受媒体采访。据说,这件事在郝老太生前居住的部委大院里传得沸沸扬扬,给她们的生活带来许多困扰。

  补记:2010年9月14日,一审判决下达。法院以过失致人死亡罪,判处平线有期徒刑2年6个月,缓刑3年。在附带民事诉讼部分,法院判决平线赔偿郝女士的子女经济损失共计164912元。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10月上半月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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