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在民警解救现场发现，这些黑作坊里工人的生存环境相当恶劣：吃的都是一些发霉发臭的食物；住的地方也是阴暗潮湿、没有任何取暖设施；人身自由也被限制；更有一名工人在这里干了十年，却一分工钱也没有拿到。

　　现场一名参与解救的民警说，他当了 10年警察，从来没见过境遇这么凄惨的工人。记者在解救现场发现，很多民警眼里都含着泪花。

　　■吃树枝当筷子鸡皮里捡鸡爪吃

　　记者看到作坊的大院墙角处放着几个饭盒，饭盒里盛着一些剩菜，里面还有几个鸡爪子，筷子竟是两根树枝，“我们是从材料里捡出来的。”一名工人说，他们吃的鸡爪并不是买来的，而是从做饲料的鸡皮里捡出来的，“我们天天都吃这些。”一名工人说，吃这些算是好的，最糟糕的是吃发霉的食物。

　　“你看我们吃的是什么啊？连猪食都不如 。”在另外一个房间内一名男子拉着民警来到卧室，在简陋的卧室的床上放着几个发霉的馒头和玉米。看到这个情景，一名围观的村民也差点吐出来。“饭太差了，真不是给人吃的。”现场一名民警感叹道，真不知道他们吃了这些发霉的食物是怎么干活的！

　　记者随后在靠近大门口的一个房间内找到了工厂的厨房，只见厨房的木板上摆着一些咸菜，旁边一个木桶里盛着一些散发着恶臭的汤，一名男子告诉记者，工人们每天就喝这些汤。“这些能吃吗？”记者问道，“没有啥，我感觉挺新鲜。”老板的父亲张某某轻松地答道。“这么脏你却说新鲜，你吃吗？”面对记者的询问张某某摇头离开了。

　　■住屋子脏乱不堪被子湿漉漉

　　当记者随民警冲入北边大院的一个房屋内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只见房间内物品凌乱肮脏不堪，而且异常阴暗潮湿，窗户被封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阳光，记者摸了摸男子所盖的被子发现又潮湿又臭，整个房间内几乎没有任何取暖设施。

　　“三个房间几乎都是一样，工人的居住环境很差。”一名民警说，大多数是三四名工人挤在一起，由于怕冷他们睡觉都不脱衣服，被子湿漉漉的像是被大雾打湿了一样，“一旦这些人患病，谁来照顾他们？”采访时，一些围观群众议论说，“老板口口声声说对工人好，他自己怎么不吃住在这样的地方啊？”一位村民气愤地说，谁都有亲人，虽然他们原来可能是流浪人员或者智障，但他们一样有尊严，他们在极其恶劣条件下还要干脏活重活，老板太差劲了。

　　■报酬

　　干了十年，没拿到一分钱

　　工人想回家有人看着不让走

　　记者在作坊大院东边的房屋内见到了另外几名工人。只见一名工人正在啃一个脏兮兮的干馒头。这名工人的神情有些呆滞，面对突然到来的民警刚开始有些惊恐，随后又平静下来。

　　记者与这位来自河北的工人进行了对话。

　　“你在这里干多长时间了？”

　　“10年了。”

　　“想不想回家？”

　　“想回家”。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有父母”。

　　“在这里干顺心吗？”

　　“早干够了。”

　　“为什么不走啊？能不能自由出去？”

　　“老板不让走，白天有老板看着，晚上也有人看着，走不了。”

　　“老板给你们工钱了没有？”

　　“没有。”

　　“当初说给了没有？”

　　“说好给但从来没有给过钱，说等走的时候再给”

　　“有没有被打过？”

　　“有。”

　　老板父亲称没工钱有吃喝不错了

　　在解救现场，一位身穿浅黄色外套的男子不时阻拦民警带人。“这是我儿子的工厂，我是过来看看的。”这位男子告诉记者，他叫张某某，是工厂老板的父亲，他得知这里的情况后马上赶了过来。之后，民警对其进行了询问。

　　“这些民工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都是些流浪人员，是我和儿子从马路上捡来的。”

　　“他们在这里干了几年了？”

　　“好几年了，具体的我也说不清。”

　　“你们给工人发钱吗？”“没有工钱，有吃的喝的就不错了。”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回答不妥，张某某随后改口称有没有发钱需要问他的儿子。

　　■辛酸　吸自制烟卷缓解疲劳

　　“请收拾一下，我们带你离开这里。”在一个又脏又湿的房间内，民警对一位工人说。刚被搀扶到门口，这名男子突然挣脱民警，又跑回到他居住的房间内。只见这名男子在房间内四处仔细寻找什么东西。“你要找什么？我们帮你。”现场民警对该男子说，但他摇摇手。

　　经过一番搜寻，最后他在房间堆积的一些木板下面发现了几根白纸卷。“是我自己卷的烟卷。”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喜悦的表情。这位工人说，他平时干活很累，又不爱与别人接触，所以他一直吸自制的烟卷来打发时间。“我自己做的，吸起来非常好。”

　　记者注意到这些自制的烟卷上面沾满了尘土，而且里面也没有多少烟丝。“真让人心酸，我给你一根烟。”记者递过去一根香烟，但是他对记者的香烟并不太感兴趣，仍旧攥着自制的烟卷久久不放下。该男子的这一举动让现场民警和记者都很震惊，也深深同情。或许在这几年漫长的“苦役”期间，他一直靠着这个来打发时光并与之相依为命。“真可怜，谁能体会他们的心酸和痛苦。”一位围观者说。

　　■疑问　知道家人和住址，为何不回家？

　　采访中记者注意到这些工人来自多个省市，他们究竟是如何来到此处的？他们家人究竟在哪里，这么多年有没有人在找他们？采访中，一个个问号在记者脑海中闪现。

　　疑问1 马路上“捡”到的工人？

　　11月23日民警现场解救时，作坊老板张某的父亲张某某称这些工人都是“捡”来的。张某某的回答非常让人怀疑。

　　“这么多工人都是捡来的？怎么这么碰巧呢？”采访中围观者孙先生说，该作坊所在的位置靠近农村，非常偏僻，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流浪人员来到这里。他们到底是怎样来到这个作坊的呢？是被人介绍过来的还是骗来的，这个工厂是不是有人专门负责干这个工作，而这些智障人员又都是通过什么渠道来到这里的。

　　疑问2 他们都是智障人员吗？

　　“在这样的地方干活，住这样差的环境，不是虐待人是什么？”附近的村民张先生气愤地说。如果是作坊老板的亲人，他们还会这样做吗？

　　采访中张某的父亲称这些工人多数是智障人员，而记者在派出所采访的时候，看到这些工人在民警的耐心指导下，他们大多数都能写出自己的名字和家庭住址。可以看出这些所谓的智障人员曾经上过学或者有一定的知识和文化，他们天生就是智障人员吗？是受了刺激还是在长期的工作中造成的？不少人都知道父母的家庭住址和姓名，他们为什么没能与父母取得联系，谁才是他们的监护人？

　　疑问3 工人生病了怎么办？

　　在这种严重脏乱差的环境中，吃的食品都很不卫生，居住的地方也非常脏，工人在这种环境当中肯定很容易生病。那么工人要是生病了怎么处理？

　　记者在现场没有见到任何药物，更没有听工人说老板给他们检查过身体。记者采访时了解到 ，广东湛江籍男子郑茂一直说自己身体不好，但是在工人们居住的房间内，没有发现任何医院的病历或者其他医疗资料。所以说，工人生病后老板都是怎么处理的，这一点也是很大的疑问。

　　■温情 租个旅馆让工人“享受”

　　“吃的东西都长了毛，睡的地方脏乱不堪。在这种环境中生存确实不容易。”现场一名解救民警说，他当了10年警察，经历的事情也多，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凄惨的工人，在恶劣的环境中生活他们每个人肯定都有各自的苦衷，确实应该给他们一些关怀。见到工人生活环境如此恶劣，不少民警都眼含泪花。

　　11月23日晚上7时许，工人被送到派出所后，办案民警立即对他们做笔录。“很多人都操外地口音，我们说的话他也听不懂。”记者在现场注意到 ，因为这些人平时不和外界接触，交流起来非常困难，办案民警尽量将语速放慢，和工人们耐心交流。渐渐地这些工人放松警惕，用笔写出了心里话。

　　“这些人身上的味道都很重，很多天都没有洗过澡了。”派出所民警立即到镇上租了个小旅馆，并且让他们洗了个热水澡，晚上给他们每两个人安排一个房间，并且留下两名民警看着。11月24日，派出所的民警说，早晨醒来，几名工人说他们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随后还习惯地说着该去干活了。

　　■感动 离开黑作坊不忘锁门

　　来自湖北的牛老根是留给现场民警和记者印象最深刻的一名工人，当他拿出发霉的地瓜时让所有人都很心酸，而临走时他还不忘锁好门，“我锁好门，别让人偷东西。”虽然心里不愿意待在这里，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看见门上没有锁他就找来铁丝把门拴住，牛老根的行为感动了现场所有人。

　　见工人可怜送红烧肉

　　11月23日晚上在解救现场 ，一名围观女子告诉记者，她就住在本村，经常看到这些工人干活，他们吃的东西确实太脏了。

　　“我听说一名工人很多天都没有吃到肉了，感觉他非常可怜。”这名女子说，随后她回家专门做了红烧肉给工人端了过来，看着红烧肉那名工人都流泪了。“虽然和这些人素不相识，但看到他们被解救出来，我也很高兴。”说到这，女子也哽咽了。

　　■律师 智障人员不得被强迫劳动

　　11月24日，记者就此事采访了山东元鼎律师事务所杨静律师。

　　杨律师认为，从民事方面来说，智障人员属于无民事行为能力或者限制民事行为能力的人，如果未经其监护人许可，让其从事与智力状况或者行为能力不相当的活动，并且还未支付相应的报酬，是不符合法律规定的。

　　即使经过这些智障人员监护人的许可，但是从事超出他们行为能力的活动也是不允许的。就像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到工厂从事重体力劳动，即使他们父母同意也是法律所禁止的。

　　如果智障人员是被限制人身自由，被迫从事劳动的，该作坊老板还涉嫌非法拘禁。无论是何种情况，该老板的做法都是不妥的。

　　A8～A9版文/ 图  本报记者 刘鑫  黄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