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竹口村的一位村民介绍，当时围观的有数千人，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嘶喊声和哭声从胡家的洋房内传出，警方对此束手无策。桃源街道的党工委书记蒋东辉告诉本刊记者，到8日晚上7点多，胡学德家里还有一百多名陈家的家属，并在客厅搭设灵堂，胡家门口则有五六百村民围观。

　　《望东方周刊》记者黄柯杰 | 浙江宁海报道

　　4月9日深夜，浙江宁海市桃源街道竹口村最繁华的三角坛，几十只花圈排在道路两边，白色的充气拱门架在路中间，门上还立着两只白鹤，渲染着丧事的气氛。在拱门中间，一张一尺见方的白布垂下来，上面用毛笔写着一个斗大的“冤”字。

　　在奔丧的人群中，悲伤夹带着愤怒，目光纷纷投向隔壁一栋大门紧闭的洋房，4月8日中午，愤怒的人群冲入其中，将家具等物品砸得面目全非，并一度在小洋房的客厅内设起灵堂。

　　这两家有着什么样的恩怨？

　　陈彩萍之死

　　4月8日早上，竹口村显得比较平静，这是村委换届选举的第二天，在前一天的村委会主任选出来后，这个村庄就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陈坚定还睡在自己家中，此前的一段时间内，他带领一个团队，竞选竹口村村委会主任一职，没日没夜的忙碌，让他体力透支。中午11点左右，他被手机铃声叫醒，他发现妻子陈彩萍的电话放在床头柜上，他接电话后就起床，在家里找妻子，在五楼阳台，他发现妻子整个人挂在阳台的晾衣架上，已经气息全无。

　　他忙着喊人，将妻子送到宁海县第一医院进行抢救，抢救无效后，救护车将陈彩萍的遗体送回村里。

　　此时，村里一个消息已传开：事发当天早上，陈彩萍曾与邻居竹口村党支部书记胡学德的妻子葛爱芬在三角坛附近发生过口角，遭受侮辱后回家上吊身亡。

　　陈家的一些亲戚开始砸胡学德的家门，他们想把救护车中的遗体搬到胡学德的家中，胡家只有胡学德的小女儿和保姆在家，她们惊慌失措地给胡学德打电话，说家里让人砸了，死人也抬进来了。

　　胡学德告诉本刊记者，当时他正在宁海梅林乡下陪朋友吃饭，接到一个电话，有人在电话里告诉他，陈坚定的妻子死了。胡在电话里也没细问，并说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啊。对方将电话挂掉了。

　　据胡的小女儿陈述，当时一楼已经被死者家属占据，愤怒的陈家人冲上二楼，威胁着将她捆绑起来，要剥光她的衣服，一位好心村民将她从二楼阳台放下来，她得以逃出家门。

　　胡学德接到女儿电话后，感到事态严重，赶紧开车往家里赶，并立即打电话报警。

　　中午12点左右，桃源街道的党工委书记蒋东辉接到桃源街道派出所所长何叶青的电话，何告诉他，陈坚定的老婆陈彩萍在家中上吊自杀，可能抢救无效。接到电话后，蒋东辉立即赶到街道，到办公室后，他也接到胡学德电话。

　　停尸胡家

　　胡学德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对警方的不作为颇有怨言，他认为，在打砸抢发生时，警方已经到现场，但是并未采取有效行动。

　　据胡学德讲，家中一些卧室都被砸门进入，陈家人抬着陈彩萍的遗体，到胡家卧室的床上去躺着。胡家一些贵重物品也遭到洗劫，“女儿打算月底出嫁的，嫁妆也被砸坏，老婆买来压箱底的一斤半黄金不知道还在不在。”胡学德喃喃地说。

　　除此之外，胡家的两辆车也被砸掉，其中一辆是停在家里的宝马325，另外一辆是停在厂里的宝马745，陈家的一个亲戚愤怒地开车到胡学德的公司，撞开大门，用皮卡车猛烈撞击宝马车。

　　但是，在现场的蒋东辉认为，当时警方处理得当。“陈家的三个老人坐在胡学德家的阳台上，扬言如果警方把遗体搬出胡家，他们就一起跳楼自杀，这让警方很为难，在综合考虑后，警方决定不强行清理现场，而是做思想工作，避免悲剧的再次发生。”

　　据竹口村的一位村民介绍，当时围观的有数千人，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嘶喊声和哭声从胡家的洋房内传出，警方对此束手无策。

　　蒋东辉告诉本刊记者，到8日晚上7点多，胡学德家里还有一百多名陈家的家属，并在客厅搭置灵堂，胡家门口则有五六百村民围观。

　　“社会上说，死者陈彩萍与胡学德的老婆葛爱芬发生口角，导致陈彩萍自杀身亡，但是这一说法目前无法证实，也没有目击者。”蒋东辉告诉本刊记者。

　　4月12日，宁海县委宣传部召开新闻发布会，并引用公安机关的调查结果，通过相关人员走访调查、技术手段侦查以及对竹口三角坛视频监控的分析，没有证据表明陈彩萍与葛爱芬有过接触。

　　胡学德的妻子葛爱芬与本刊记者见面时，面容憔悴，她说，那天早上根本就没有和陈彩萍照面过，双方也不可能发生口角，她对外面的传言很无奈。

　　8日晚上，桃源街道灯火通明，街道在全县寻找与陈坚定关系较好的朋友，进行一对一的谈话，要求他们到陈家去做思想工作，将陈彩萍的遗体搬出。

　　在晚上11点多，家属思想工作基本做通，4月9日凌晨2点多，陈家人主动将遗体搬出，停尸胡家的闹剧顺利收场。

　　“陈坚定起到重要的作用，最后一位家属的思想工作是他做通的。”蒋东辉对本刊记者说。据蒋东辉介绍，当时陈坚定对他哥哥说：“我对不起我老婆，她都走了，我还让她睡在人家家里。”听到这句话后，大家都心软了下来。

　　花200多万却落选

　　“彩萍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她对选举结果都不在意，怎么会去自杀呢？”陈彩萍舅舅陈承伟对此十分不解。

　　陈彩萍的自杀可谓是毫无征兆，这也是许多村民相信发生口角一说的理由。

　　在周围人看来，陈彩萍是一个乐观开朗的女人，她在村里经营着家庭酒店，开棋牌室，也有几间客房，操持着整个家庭，丈夫陈坚定早年在外地做家具生意，在2000年左右，回到老家宁海，开足浴店，收入颇丰。

　　2002年，陈坚定在亲戚朋友的支持下，出马竞选村委会主任，当时与他对垒的就是现任村党支部书记胡学德，当时的胡学德已经连任村委会主任多年，陈坚定落败。

　　三年过后的2005年，陈坚定再次参加竞选，此时的胡学德已经担任党支部书记，一个叫做陈兴福的村民参与到竞选中来，陈坚定以380多张选票当选村委会主任。陈坚定的朋友、竹口村村民陈建和告诉本刊记者，那一届村委会主任，陈坚定当得并不顺利。“村里的村民代表都是胡学德的人，陈坚定根本无法施展开。”

　　2008年，陈坚定再次出征，谋求连任，另一竞选村民陈承明与陈坚定展开激烈地角逐。据陈建和介绍，陈承明是书记胡学德的老婆的外甥女婿，陈家有五兄弟，陈的一个妹妹也嫁在本村，这样的人脉让陈承明有巨大的优势。

　　陈建和告诉本刊记者，在2008年的那场选举中，陈坚定一方耗资达到200多万元，争夺全村近700张的选票，除了请客吃饭外，还以5000元一张的价格购买选票。

　　有村民回忆起当年的唱票情景，双方都派人到现场监督唱票，监督人别着录音笔，带着纸笔到现场摘录，一丝不苟，核对每一张选票。

　　耐人寻味的是，在耗费巨资后，陈坚定竟然败给初次竞选的陈承明，陈承明当选为村委会主任。

　　“双方竞争也比较激烈，最后是陈承明获胜，内幕双方都心知肚明。”陈建和告诉本刊记者。在这场选举后，陈坚定对当村官彻底失去兴趣。

　　据一位村民介绍，陈承明在当选村长后，激动万分，小学毕业的他对村民说，自己做梦都没想到，能当选村主任。

　　2011年过年期间，一些村民到陈坚定家，他们认为，现在村里的旧村改造工程马上要展开，村里除了陈坚定，没有人能够与胡学德和陈承明的联合体进行对抗，应该阻止让陈承明再度当选村委会主任。

　　在众多村民的游说下，陈坚定决定再度出马，但是他有两个前提条件，第一，他要得到占半数以上的村民代表的支持，第二，这次选举不想花钱。

　　放手一搏

　　3月中旬，竹口村开始进行村民代表的选举，经过选举后，陈坚定一方确认，在全村38个村民代表中，有28个支持他，7个是支持陈承明的，还有3个是中间派，在取得村民代表的绝对优势后，陈坚定决定再次放手一搏。

　　“今年我们这边没有买票，对方我就不清楚了。”属于陈坚定团队核心的陈建和对本刊记者表示。

　　本次竞选，陈坚定一方打出的牌子是严格审查旧村改造，维护村民的合法权益，这一口号获得许多村民的拥护。

　　陈建和说，当着一些游说者的面，陈坚定的妻子陈彩萍对陈坚定再次竞选村委会主任表示反对，在众人的劝说一下，她说，如果不出钱，可以去试一下。

　　在村民代表选举获胜后，陈坚定和陈承明双方的团队都发动各方关系，进行拉票。双方都分析选票形势，一些关系较好的朋友和亲戚的选票都是“死票”，一些处于中间的“活票”成为双方拉拢的对象。

　　在竞选前的最后两天，双反竞选团队的人进行冲刺，除了拉票外，还要对已经争取到的选票进行巩固，以前被对方拉走的选票，“晚上走家串户地拜访，每天忙到深夜”。

　　4月7日上午6点到10点，村委会主任选举投票正式进行。投票结束后，在街道工作人员和竞选双方委托人的见证下，进行唱票工作。结果陈承明获得369票，陈坚定获得315票，陈承明得以连任村委会主任。

　　陈承明当选后，支持他的村民在上陈庵里放烟火庆祝，陈坚定带着他的团队回家吃饭。“当天中午，大家情绪低落，陈坚定还很乐观地劝我们别难过。”陈建和说。

　　“我比他还难过，中午饭都没吃。”陈建和告诉本刊记者。

　　蒋东辉告诉本刊记者，对于这次选举，曾有村民举报存在贿选拉票的行为，但具体无法查实，未能取得有效证据，陈坚定也对选举结果没有异议。

　　但是，一些村民对这样的表态却哈哈一笑。

　　本刊记者多方调查，这些村民确实未能拿到有效证据证明存在贿选行为。

　　在陈坚定落选村委会主任后，陈坚定还召集20多位村民代表开会，要求村民代表能够团结在一起，对村委会主任起到监督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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