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河(发自俄罗斯莫斯科)

　　莫斯科人质危机虽然已经结束，但人质及其家属的创痛、社会的关注与思考、媒体的辩论，都还在继续。

　　10月26日清晨7时32分，俄罗斯总统普京宣布解救人质行动胜利结束。至此，举世瞩目的莫斯科人质危机经过58小时的紧张对峙，终于以100多名人质的死亡为代价保住了其余700多名人质的生命，全世界为之长舒了一口气。

　　但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被解救后的人质命运如何？人们怎样评价这次解救行动？而此次人质事件所带来的影响和其背后所掩盖的一系列问题远比事件本身复杂、深刻得多。记者就此进行了现场追踪报道。

　　两样等待一样心情

　　在被解救出来的人质中有646人被安置在15个医院，其中离事发地点最近的第13医院接收的伤员最多，达300多人。

　　10月26日上午10时，记者赶到第13医院。只见密密麻麻的人群把医院门口挤得水泄不通，人们焦急地等待着亲人的消息，然而医院大门紧闭，里面有许多荷枪实弹的军警。直到午后，才有一名工作人员出来向大家解释说，由于伤员的名单尚未整理出来，因此暂时还无法探视，不过可以写纸条留言。

　　一位来自乌克兰的小伙子告诉记者说，他母亲是出事前一天到莫斯科出差的，10月23日晚她打来电话说自己被恐怖分子劫持了，至今也不知生死。

　　转眼快到下午5时了，仍然没有一个人被允许探视。记者试图从医院后门进入，却被哨兵当作“恐怖分子”扣留，解释了好半天才放出来。

　　27日下午3时许，第一批6名被解救人质出院，他们刚走出医院大门就被数十名记者围追堵截，但其中大多数人都拒绝采访，并在亲属的保护下迅速离去，只有一名年轻姑娘被记者们追出几十米远，逼到一个墙角才不得不接受了采访。她不愿谈被劫持的经过，只是说住在医院里的人都想早点回家，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希望记者不要打扰他们。

　　27日下午4时半，医院两天来第一次允许亲属探视。在被批准探视的人群当中有一位中年妇女，手捧着一束鲜花激动地对周围的人说：“我还以为见不到我儿子了，今天上午我丈夫打听到儿子在第13医院，但我不敢相信，只有见到他，我才确信他还活着！”

　　28日中午，当记者再次来到第13医院时，人数比前两天少多了，人们的情绪也比较平稳。只见一位老者领着一个小女孩在寒风中一动不动地站着。老人叫尼古拉，他对记者说，他是来看女儿的，已经在这里等了3天了。他指着小女孩说：“这是我外孙女，叫卡佳，今年10岁。那天晚上她妈妈说带她去看演出，也没有告诉我是在哪家剧院，结果都被扣作人质了。不过我外孙女当天晚上就被放出来了。当警方通知去领人时，我才知道出事了。昨天我同她妈妈通了电话，得知她没有受伤，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28日上午，这是政府通知为被解救人质义务献血的第一天，记者来到位于第15医院的抽血中心。尽管是星期一，但仍然有许多人赶来献血，人们自觉地排起了长龙似的队伍，抽血进行得很慢，大家在耐心地等待着。一位中年男子提着两暖壶热茶水义务为人们服务。

　　献血的人看上去男女老少、各行各业的都有，其中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几位60来岁的老大妈，其中一位对记者说：“我们现在年纪大了，手脚不灵了，献血也算是为社会出点力。”

　　这时一位刚抽完血的中年妇女走出来，人们立刻围上去问为什么这么慢，她说要填表、化验，还要等结果。她说：“一般抽300毫升，我要求抽500毫升，我身体好，没事。”快到中午时分，一位工作人员出来宣布说，今天的血已经够了，请大家明天再来。

　　俄政府为抢救伤员，在人力、物力和技术上做了充分的准备，并打算给每一位受害者一定的经济补偿。

　　“普京总统干得漂亮”

　　这次人质危机使普京面临着远比“库尔斯克潜艇事件”更为严峻的考验，但普京吸取了处理“库艇事件”的经验教训，果断决定取消所有外访，采取了迅速、坚决的措施，解决了人质危机。

　　事件发生后，俄政府立即组成包括内务部、安全部和军队等强力部门在内的解救人质行动指挥部，并派部队迅速包围了事发现场，设立了多层封锁线。危机发生后，国内各方要求保护人质安全、妥善解决人质危机的呼声很高，有人对普京的车臣政策提出批评，还有人要求停止车臣战争，对车臣分离分子作出让步。10月25日，70多名人质亲属在红场集会，要求满足恐怖分子的条件，国际社会也希望俄能和平解决人质危机。

　　面对着国内外的巨大压力，普京态度坚决：如果恐怖分子释放人质，可保证其生命安全，其他问题一概免谈，并在形势发生突变的情况下，果断采取了行动。

　　记者在现场采访到的俄罗斯人绝大部分都对普京解决人质危机的决策予以充分肯定，他们认为这是最佳解决办法，如果满足恐怖分子的要求，将后患无穷。

　　一位来自亚美尼亚的老兵对记者说：“我是个民族和睦主义者，我反对恐怖主义，普京总统干得漂亮。我想，今后这种扣押人质的事件不会再发生了，因为这一招不灵了。”

　　在事发之初的10月24日，普京便秘密视察了事发地；10月26日，在解救人质的当天，普京前往医院慰问伤员并于晚上发表了简短的电视讲话。其中有句话让俄罗斯人大为感动，他说：“我们完成了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解救几百名人质。”但是“非常抱歉，没能拯救全部人质的生命”。

　　另一位退休老人说：“这不能责怪普京，他已经尽力了。谁还能比他做得更好呢？”

　　俄罗斯人的赴难意识

　　人质事件使俄国人不论民族、党派空前一致地团结起来，从政府官员到普通百姓，人们纷纷谴责恐怖分子的反人道行径，并随时准备为解救人质而作出牺牲。

　　在事态僵持阶段，莫斯科市长卢日尼科夫表示，如果允许的话，他愿意替换人质。著名歌唱家科布松在人质危机的3天中一直坚守在解救人质行动指挥部，只在家中待了两小时，他冒着生命危险深入虎穴与绑匪谈判，成功地救出3名儿童。车臣知名女记者波利科托夫斯卡娅在得知恐怖分子指名要她做谈判代表时，立即中断了在华盛顿的采访，返回莫斯科。69岁的儿童外科专家罗沙尔自告奋勇与女记者一起去同绑匪谈判，他是惟一进入被绑匪占领的剧院大厅进行现场救治的医务人员。车臣人乌马罗夫和妻子带着3个孩子来到事发地点，要求用他们全家换回5名人质……

　　一位中年知识分子对记者说，如果恐怖分子接受顶替人质，他和家人都已做好了准备。萨莎。罗佐夫斯卡娅是在事发现场参加演出的小演员，10月26日凌晨，当不明气体袭来时，这位年仅14岁的小女孩将身边仅有的一块破布浇上矿泉水递给了同伴，而她自己却被熏倒失去了知觉。

　　还有奥尔佳。罗曼诺娃，这位26岁的化妆品商店售货员就住在剧院附近，对那里的地形十分熟悉。当她得知人质被扣押的消息后，不顾母亲的劝阻，来到事发地点，冲进剧院大厅，责问绑匪为什么要扣押人质，要求他们立即放人。恐怖分子被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但他们很快反应过来并开枪射击。奥尔佳是人质事件中的第一位牺牲者。10月26日，莫斯科许多报纸都刊登了她的大幅照片并用整版篇幅报道了她的事迹。

　　俄罗斯在危难之际激发出来的民族精神，令世界瞩目。也正是这样的一股气质，让这个民族在苏联解体后历经10年磨难而不倒，在追求国家复兴的路途中愈挫愈勇。

　　不明气体引发轩然大波

　　正当人们为人质危机得到迅速解决而感到欢欣鼓舞之时，西方媒体首先发难，对俄突击队员在开始解救行动之前所施放的不明气体提出质疑。10月27日，莫斯科健康委员会主席谢列佐夫斯基向媒体透露，在117名死亡人质中，除1名因头部中枪死亡外，其余116名均因化学气体致死。这与此前俄内务部副部长、行动指挥部发言人瓦西里耶夫所说的人质死因大相径庭，此言一出，舆论大哗。

　　据第13医院主治医生介绍，该院收治的300多名伤员都程度不同地受到不明气体的伤害，头晕、恶心、无法说话，许多人直到第二天才能说出自己的姓名，这就是为什么人质亲属等了两天才被允许探视的原因。

　　医务人员说，医院原本做好充分准备治疗枪伤，但病人被送来后才知道大部分是被气体损伤，“而且他们根本不告诉我们是何种气体，我们一开始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除媒体报道的死亡人数已经上升到118人之外，目前还有45人伤势严重，12人生命垂危，因此不排除死亡人数继续增加的可能。当局还严格禁止医院向媒体透露情况。

　　不明气体成为人质危机之后俄媒体讨论的一个热点。化学博士列夫。费德罗夫指出，措施不当是人质死亡的原因。他说，这种气体对于身体强壮的人不至于死，但对于老人、儿童以及不健康的人则有致死的可能。它能造成中枢植物神经紊乱、破坏心细血管、使人完全失去知觉并睡死过去。

　　而突击队员在进攻之前施放了长达半个小时的化学气体。毫无疑问，当突击队员冲进医院大厅时，恐怖分子早就失去了知觉，甚至已经死亡，因为死者都张着嘴，口吐白沫。从电视台播放的现场画面中也能清楚地看到，那些坐在靠背椅上死去的女恐怖分子身上既没有弹孔也没有血迹，显然是化学气体致死。

　　《莫斯科日报》认为：“在非正常情况下施放气体是致死的原因。”该报指出，在人质3天未进食、精神高度紧张、身体极度虚弱和室内封闭的情况下，化学气体对人质的威胁非常大，而且人员疏散又用了一个半小时，使人质在化学气体中滞留长达两小时以上。

　　还有媒体指出，如果在解救人质行动中使用的是BZ级气体，则显然违背了1997年俄罗斯签署的《禁止使用生化武器国际公约》。

　　尽管如此，舆论主流仍然对这次解救人质行动持肯定态度。《莫斯科日报》认为，在有着千名人质的情况下，只要死亡人数不超过1／3就是成功。记者就此问题采访一位年轻人，他说：“人是死得多了一些，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虽然如此，我仍然认为，普京是真正的男人。”

　　惊心动魄的莫斯科人质事件在短短3天内解决了，但这一事件对俄罗斯的影响则是长期的。10月28日，《消息报》在一篇题为《十月的教训》的文章中说，现在俄罗斯有了自己的“9.11”，有了自己的英雄。还有媒体指出，这一事件无论对于普京的内政外交、他的政治前途，还是对俄罗斯民众的心理，都将产生深远的影响。

　　相关链接：恐怖升级反恐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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