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反美想说分手也难

　　韩国人反美，并非不共戴天的抗争，愤怒的背后，还有某种期许。这种复杂的情绪，在当前美国独大的国际社会具有代表性。

　　本周是韩国的大选周，19日将举行投票的韩国第16届总统选举共有9位候选人参加，他们中的最终获胜者将在明年2月完成和金大中的权力交接，入主青瓦台，成为韩国新一届的国家元首。这次大选也被认为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一旦新领导人诞生，韩国政坛即将告别过去10年以金泳三、金大中、金钟泌为主导的“三金政治格局”。

　　如此重要的社会政治转型理所当然应该成为全国上下的关注焦点。这几天，接近十万众的韩国民众拥上了街头，群情激动，总统候选人们更是发表了多次声泪俱下的演讲。但这一切都不是冲着总统选举来的，时时被喊响的，是这样一句口号，“美国兵，滚出去！”

　　治外法权让美军逍遥法外

　　虽然韩国公众一直以来存有强烈的反美情绪，但本周抗议活动的声势浩大堪称空前。事件的起因是在今年6月一次并不重要的例行巡逻中，驻韩美军的一辆装甲车不知是由于两位肇事者蓄意取乐，还是酒后疯狂驾驶，在众目睽睽之下，活活轧死了两位尚在中学求学的花季少女。美军在海外滋事并不是稀罕之事，在韩国，美军士兵也经常与驻地平民发生激烈的冲突，问题是如何处置类似事件。

　　而这次肇事的美军两位装甲士兵，是由驻韩美军设置的军事法庭进行审判的。审判的过程并不向韩国公众开放，也不允许韩国受害者家属旁听，而肇事者却有家属指定律师进行了“充分的辩护”。整个案件审理期间，美韩两国的外交部门也没有实质性的沟通，驻汉城的美国大使馆也以案件“属军事事务”为由，装聋作哑。

　　最后，韩国舆论担心的一幕终于出现了，两名肇事者“经审判”后被军事法庭宣判为无罪，理由是军事行动中的当事人不对军事行动中的意外事件负有法律责任。

　　消息传出，韩国上下一片哗然，而正当韩国司法界提出抗议，要求重审案件之机，却又传出了两名肇事者已经转道日本而回国的惊人内幕。

　　反美怒火愈燃愈烈

　　这下汉城愤怒了，韩国其他各地的火山也爆发了。一个多星期以来，电视台连续播放两位受害者的遗容和其家属声泪俱下的镜头，声援他们的人群逐渐庞大，直至上周出现了群体性的反美示威游行。

　　一开始，人们只是手捧烛火在失声痛哭中为两名少女祈祷在天之灵。后来一名韩国人驾车驶过美军营区前，以鸣长笛表示抗议时，被附近的美军拖下车打了个鼻青脸肿，当电视新闻播出这名被揍的民众面孔时，韩国人的怒火迅速被点燃。

　　12月11日，汉城街头的一次抗议活动开始超过了1万人的规模，引起了美国舆论的关注；与此同时，正在筹备圣诞节的汉城各大饭店和各类酒吧贴出了不欢迎美国人的标语或警示牌。而在美国国内，也有言论在提醒美国人，不要去韩国旅行，滑雪或度假。

　　事情愈演愈烈，虽然美国总统布什象征性地作了一次道歉，但根本无法平息韩国人的怒火。12月14日，4万韩国群众走上汉城街头，参加了针对驻韩美军的抗议活动。汉城的活动不是孤立的，据韩国官方通讯社联合通讯社统计，当天韩国各地的57个城市举行了各种形式的反美抗议活动，参加示威的总人数超过30万。

　　汉城市中心人数规模最大的一次集会超过了10万人，汉城市民为此还成立了“女中学生死亡事件对策委员会”，目标直指美国驻韩大使馆。游行队伍往往先举行一个短暂的追悼仪式，然后手持烛火，一边高呼反美口号，一边焚烧美国国旗。为了防止意外事件的发生，汉城当局不得不命令正在参与维护总统选举秩序的警察就地组成封锁线，最大限度地阻止向美国驻韩大使馆前进的人群。

　　据汉城方面的消息，12月15日、16日两天，警方共派出了150多个中队、上万名防暴警察进行封堵。在一些地方示威者和警方发生了冲突，但在更多的地点，警察却与示威者产生了共鸣。同时，三名激愤的韩国青年用匕首刺伤了一名驻韩美军军官。

　　要求怎样一个结果？

　　示威者们要求达到怎样的目的呢？这是美国人所不得不正视的问题。

　　根据美国驻韩国各使领馆收到的抗议函的内容来判断，韩国人的要求十分明确：第一，推翻这次驻韩军事法庭的判决，将两名肇事者召回韩国，重新进行公开的审判；第二，要求美国总统布什直截了当地向韩国公众公开道歉，并保证类似事件不再发生；第三，美国国务卿鲍威尔到韩驻美使馆吊唁亡灵，并就被害者赔偿事宜进行磋商；第四，修改不平等的《驻韩美军地位协定》。

　　除此之外，左翼团体还提出了一些具有民族主义情绪的要求，如美军不得干预朝鲜半岛南北间的军事对话与军事合作，美军不得威胁北方同胞的生存权，驻韩美军无特权论，以及强调韩国是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等等。

　　在这样的社会情绪和公众压力之下，金大中也不得不在和布什的通话中强调了事态的严重性。而各总统候选人也纷纷利用此事做文章，以图最后关头的选票流向。如执政的新千年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卢武铉，除了直接去受害者家中慰问外，也参加了群众性的示威。他主张应该取消美军在韩国的一切特权，韩国有能力保卫自己的安全，需要谈判的只是美军何时撤出韩国而已。

　　现年56岁的卢武铉是一个以捍卫底层民众权利而出名的职业律师，年轻时就曾因反抗亲美独裁者和抗议美军在韩国的特殊地位而被当局逮捕过。1988年当选为国会议员后，卢武铉一直被认为是左翼力量的代表。这几年，他一直活动在全罗南道等平民集中之地，思想上也越发左倾。他没有去过美国，也不屑和造访汉城的美国政客进行面对面的交流。

　　倒是釜山亚运会期间，卢武铉特地拜访了前去参赛的北方代表团，并受到了热烈欢迎。在和郑梦准合作筹备本届总统大选之际，卢武铉也反复声称，金大中的阳光政策是解决朝鲜半岛冷战格局的最好办法。而朝鲜半岛南北分裂的不幸局面正是由外来力量的介入而形成的。他承诺一旦当选总统，他将继续推进对北方的人道主义援助，一方面将继续鼓励郑梦准的现代峨山公司参与开城工业园区的建设，另一方面，他将努力促成京义线铁路和东海线铁路的贯通。

　　具有巧合意味的是，就在汉城市民大规模集合之际，三八线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在南北军方的通力合作之下，非军事区的扫雷工作已全部完成。这意味着明年春天南北公路、铁路完全可以实现运输意义上的连接。消息传出，卢武铉和他的支持者们倍感振奋，他们声称朝鲜半岛营建民族共同体的时代已经来临。半岛问题完全应该由南北自己协商解决，而美国人应该淡出对半岛的干预。

　　韩国真的离得开美国吗？

　　然而，韩国真的能离开美国吗？虽然独立自主是韩国很多政治家的理想，但事实上与美国结成盟国的韩国却始终未能摆脱白宫的影响。

　　来自美国的影响是全方位的，首先在安全问题上，韩国仍然处在美国的全面保护下，连金大中都承认如果没有驻韩美军，朝鲜半岛的安全天平就会失衡。韩国军方更是认为，连射程为500公里水准的导弹开发能力都不具备的韩国，要维护独立意义上的防务更是天方夜谭。韩国国会第一大党大国家党及其领导人李会昌，也都是长年坚持驻韩美军不可替代论者的代表。

　　其次，在经济上美国仍然是韩国排名第一的经济合作伙伴。如果离开美国市场，郑梦准的现代集团就得关门，因为早就饱和的韩国内需市场已经无法再为现代造船、现代汽车、现代化工等重量级企业提供足额的定单。而在大宇汽车陷入困境之后，也只有美国的通用公司能够调度巨额资金矛以解困。直至今天，美国还是韩国发行海外债券的主要募集地。就是在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韩国的大宗合作项目和资金安排上，华盛顿对韩国的帮助也是显而易见的。

　　美国还是韩国尖端技术开发的主要合作伙伴。韩国卫星上天，就有美国航天局指点的功劳；韩国能够在最近两年内快速成为举世公认的IT强国，比尔·盖茨及其微软公司对韩国的技术援助更是功不可没，更不用说美国知名大学和韩国大企业之间多达100多项的尖端技术产业化的合作。

　　在教育和文化领域，美国对韩国的影响力也是勿庸置疑的。尤其是在韩国的中产阶级中，前往美国接受高等教育的人不少，他们虽然也对美国的某些处事方式深为不满，但总体认同美国的政治、经济模式与倡导的价值观，他们以比较肯定和超民族的眼光看待美国目前对世界的领导。所以，这次集会中，虽然有人喊出了要求美国撤军的口号，但基本的诉求还是就事论事，至多也只要求取消美军的治外法权。

　　所以，不管韩国人的反美情绪如何高涨，白宫并不担心会出什么大事。布什也许会同意就《驻韩美军地位协定》的修正问题进行谈判，但他进行实质性让步的可能性并不大。

　　□王泠一

　　(作者单位：上海社科院亚太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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