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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观察报记者专访哈马斯精神领袖亚辛(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7月02日13:09 经济观察报


亚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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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辛




亚辛


  组图:哈马斯精神领袖谢克-阿赫马德-亚辛(一) (二)

  细白的尘沙钻进鞋子,两公里道路将尽,你加紧脚步,忘掉背后那部黑暗中的坦克,和蛰伏其上,对准你脊背的机关枪。道路尽头的灯光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随着你的前进不断后退。那是以色列的关卡,再过5分钟就要到达。5分钟,灯光、晚会、贸易和外交;5分钟,黑暗、饥饿、等待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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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贫穷正在吞噬这个拥有120多万人口、面积360平方公里的地带。难民占总人口数比率超过70%,居住在棚屋和水泥裸露的临时建筑中;2001年,GDP增长为负35%;今天,失业率至少达到70%。关卡附近的桔树林几天前刚刚被连根拔除,以防武装组织在此潜伏,树根横七竖八地躺在烈日黄沙中;商品货物进出只能经过两个关卡,外来的货车必须在关卡外停下,卸下所有货物,报纸一捆捆地被搬出,每一盒鞋都被打开,再装上另一辆来自加沙的货车。漫长而严格的检查几乎扼杀了商贸往来的可能,除了本地人,只有疯子才会在这里投资。

  在那些好似中国破落乡镇的三层小楼中,你可以轻易找到哈马斯的发起人、精神领袖谢克-阿赫马德-亚辛。长期战乱和冲突造就了新闻业的繁荣,居住在以色列领土的Fixer——为新闻记者牵线、引路、翻译的阿拉伯人——可以以惊人的效率,将你领向每个地方极端组织:哈马斯、巴勒斯坦伊斯兰圣战组织、穆斯林兄弟会……无论任何级别的成员,服务价格高度统一,采访时间一律20分钟左右。我们与亚辛的采访甚至是和《华盛顿邮报》的记者同时进行的,我们进门前谁也没有料到,这会是如此拥挤的一次会面。很难说这个产业链中谁更需要谁:组织需要宣传,司机和Fixer需要工作,新闻记者需要新闻。全球化提供了他们之间的短暂友谊,外来人不曾意料的便利,和被全球媒体批量复述的宣言。

  任何担心都是有理的,这些人可能随时被以色列的炮火和枪弹击中。追杀发生在平静的街道和沉睡的住宅中,在6月4日的亚喀巴会议之后,加沙已经付出了上百条生命。

  但绝不会是亚辛,影响力已经成为他最好的碉堡和防弹服。在1997年第二次释放这个浑身瘫痪的领袖之后,以色列有足够的意愿和机会干掉他,但是,无法估量的灾难性后果制止了他们。1998年,以色列甚至被迫同意让他出国治病,这个决定注定带来无尽的懊恼:本应一病不起的亚辛走遍了沙特、伊朗、黎巴嫩的大马士革、阿联酋、科威特,他所到之处铺满红色地毯,离开时带走了几千万美元的支援。这些钱被用于加沙、犹大和萨马利亚三处巴勒斯坦领土的失业救助、教育款项和慈善救济,也被用于加强其组织的政治和军事力量。

  与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不断下降的威信相比,哈马斯的支持率正在上升。在最近一次驻联合国驻加沙福利和就业办事处职员委员会(UN’s welfare and employment agency staff committee in Gaza)的选举中,哈马斯赢得了近80%的选票。巴民族权力机构认为,以色列对和平的阻碍是造成自己失信于民的主要原因,但事实也许不尽如此。哈马斯将其组织分为军事和政治两部分,在贫穷而绝望的加沙,作为此地最大雇主的巴权力机构在福利和社会保障方面无甚作为,而哈马斯的政治组织却建立了自己的慈善网络。通过慈善组织和清真寺,他们向所有请求帮助的人提供必需品:医药费用、教育、食物、衣服和课本,它还建立了许多幼儿园;位于加沙市中心的伊斯兰大学是加沙仅有的6所大学之一,哈马斯的几个领袖在其中任教。较之拥有豪宅、衣着考究的巴勒斯坦内阁议员,哈马斯的领导层生活俭朴。没有什么比一个有效保障平民利益的组织更能吸引无助的巴勒斯坦人。

  从6月16日开始,包括哈马斯在内的各极端组织与巴权力机构总理阿巴斯一直在进行停火谈判。在加沙拥有5万安防雇员的阿巴斯是这样开始谈判的:“我不能同意你们的观点,我的哈马斯兄弟……”

  1952年7月15日,再过两天,谢克-阿赫马德-亚辛就要庆祝他的16岁生日。据说,他是在那天的一场足球赛中出的意外,也有人说是在海滩上摔了一跤,总之,他再也没能站着庆祝自己的生日。在那些年里,亚瑟-阿拉法特已经从埃及开始了抵抗以色列的零星武装活动,并加入了埃及军队;1965年,阿拉法特领导的法塔赫运动开始对以色列进行游击战,并潜入以色列内部进行袭击;1968年,经过“六、五战争”并对阿拉伯国家深感失望的巴勒斯坦人民将阿拉法特选举为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主席。

  很少有人确切知道亚辛在那些战争年代中如何形成自己的信仰,总之,他接受了阿拉伯和伊斯兰教育,后来,他在加沙地带清真寺里的布道名声渐起。1983年,他被犹太复国主义军事法庭指控私藏武器、煽动反以军事行动和鼓励反以军事组织。他判处13年监禁,但在1985年,以色列和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阵线(PFLP)之间交换战俘时将他释放。

  1987年,哈马斯(伊斯兰抵抗运动)正式成立,它的三个领袖是亚辛、阿布代尔-阿齐兹-阿尔-兰提西(他在6月10日刚刚逃过以色列的暗杀)和伊斯迈尔-阿布-舍纳伯。与此同时,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正在逐渐放弃武装斗争,走向和谈,而巴勒斯坦人用石块开始了第一轮“因地发打”运动。哈马斯注定将在武装反抗运动中逐渐取代法塔赫。

  1989年,亚辛再次被以方判处终身监禁,罪名是成立哈马斯组织,煽动对以军士兵的绑架和谋杀行为。1997年,在约旦和以色列交换在约旦被捕的暗杀刺客时,亚辛再度获释。很难想象这个完全不能自理的人如何度过狱中生涯,8年的监狱生涯给他留下了一大堆呼吸器官疾病和各种炎症,但是,这些经历也为以色列造就了一个坚定的敌人,以及这个敌人在巴勒斯坦领土上的名声。

  当他在监狱中时,一个犹太极端主义组织成员巴鲁克-戈尔茨坦在希布伦的一处墓地(一说易卜拉欣清真寺)射杀了大批正在祈祷的巴勒斯坦人(一说29人,一说60多人)。这一发生在1994年的悲剧打破了哈马斯的行动框架,或者说,为哈马斯提供了永恒的灵感,从此,哈马斯开始策划在以色列内部进行自杀炸弹袭击,他们将目标对准了以色列的平民。从此,在耶路撒冷、海法、内塔尼亚等人口密集的城市,哈马斯的自杀爆炸一点点掀翻了以色列人自1967年战争后产生的安全感。

  与此同时,以色列针对哈马斯领袖的暗杀和打击也变得日益残酷,对无辜伤亡平民的怜悯正在消失,道歉轻描淡写,对暗杀的赞扬却确凿无疑。相互残杀增加了双方民众对和平的渴求,但是他们被告知(在日渐恶化的局势下,他们或多或少地开始相信),暴力是通向和平的必须途径。

  2003年6月16日开始的巴勒斯坦各派停火谈判正在导向一个看似有效的结局,包括哈马斯在内的各极端组织表示同意在几日内停火。这是一场难以预见的博弈,但是一切似乎正在按布什总统的宏大计划进行:伊拉克对哈马斯的有力支持已经终止;以色列方面对哈马斯的打击日益迅速和残酷;欧盟正在美国的压力下考虑是否将哈马斯列为恐怖组织;阿拉伯各国,尤其是埃及、叙利亚等国正在“接受现状”,或多或少地切断流向哈马斯的财源。

  世界的地图发生了巨变,毫无疑问,哈马斯作为一个组织的生存压力正在逐步增加,但是这些打击究竟会导致什么样的反应?哈马斯究竟是否会屈服于压力,成为现有巴勒斯坦权力机构的组成部分,寻求最终的政治胜利?或者,它确实像它宣称的一样,会进行鱼死网破的斗争?

  一个外来者必须了解,对哈马斯而言,“和平”一词的蕴意是巴勒斯坦的独立,而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和平。这样,“当我们提起停火,我们并非反对和平”这句回答就不再令人费解。但是,这个和平也许还有另一个潜台词:以色列的灭亡。就像所有极端组织的办公室一样,亚辛的会客室中挂着的巴勒斯坦地图不是西岸和加沙地带,而是1920年获得政治边界的整个刀形地带,那里没有犹太国的名字。

  答案显然更为复杂,但是你不能期待从这个奄奄一息的老人那里得到它。他坐在加沙地带无处不见的五彩绢花旁,看上去洁净、淡漠而慈祥。1998年,当巴勒斯坦当局迫于以色列的压力将他软禁家中,他用同样尖细沙哑的声音平静地告诉巴勒斯坦当局——与阿拉法特一年前被禁于拉马拉总部时的愤怒形成鲜明对比——这样做是“不正确并且不安全的”。

  你不能从他眼中看到10年囚禁积累的愤怒,那里是一片半透明的白光,他不能清楚地听到1米之外的声音。他被囚禁在自己的躯体中,但却坚信自己在接近神启。他希望将无可争辩的神性置于一场政治斗争,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他周围,向他寻求出路。最后一个问题,关于野心、挫折、痛苦和获得平静的道路,将留在他自己心里,并一再回到那个即将度过16岁生日的少年摔倒的地方。

  每个人都在谈论停火。今天,停火是否已不可避免?

  巴勒斯坦各方及巴勒斯坦权力机构正在讨论巴勒斯坦的当下状况,试图达成共识。但是以色列方面却在通过谋杀和入侵设置障碍,他们在阻碍我们的希望。

  今天,哈马斯军事组织正在处理巴勒斯坦人对话的障碍。

  哈马斯通过它第一次、也是最猛烈的一次对以色列的攻击而获得声誉。假如哈马斯同意停火,它将会怎样?

  首先,停火并不意味着停止抵抗,而意味着把它推迟一段时间。当我们提起停火,我们并非反对和平,反对和平的是以色列。当我们提起巴勒斯坦人民,我们指的是一个民族团结起来照顾自己的人民,成为一体。

  你是否认为停火是哈马斯和巴勒斯坦政权之间的事,而不是哈马斯和以色列之间的事?如果以方继续暗杀哈马斯成员,停火是否会成功?

  首先,哈马斯的任何承诺都应以以方的承诺为前提。假如在围绕停火的谈判上,以方没有做任何事情来改善哈马斯的境况,那么我们会忘掉关于停火的一切,也忘掉所有巴勒斯坦权力机构对以方的一切承诺。

  哈马斯加入巴勒斯坦政府的机会有多大?假如它加入政府,你希望哈马斯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

  首先,哈马斯反对奥斯陆协议。哈马斯不能成为协议的一部分,而当巴勒斯坦权力机构反对和平之时,哈马斯也不能成为权力机构的一部分。只有当巴勒斯坦获得独立,巴勒斯坦人能够自决时,哈马斯才会加入权力机构。

  在你看来,什么样的政府是理想的巴勒斯坦政府?

  最好的政府就是建立在解放的巴勒斯坦国之上的政府。

  我从一些巴勒斯坦观察家那里听到,越来越多的巴勒斯坦人在支持“一国方案”,即放弃争取独立的巴勒斯坦国,而以平等公民身份加入以色列国籍。你对此怎么看?

  巴勒斯坦国可以是一个由穆斯林、基督徒和犹太人共处的国家,但条件是巴勒斯坦国不能被从地图上抹掉。

  以色列的暗杀政策在多大情况下影响了哈马斯?

  最大的影响就是,我们必须给敌人狠狠地上一课,必须向每一项针对巴勒斯坦人民的罪恶进行斗争。

  你认为你给敌人上的这些课程起到了你预期的作用吗?

  我们在保卫自己。我们生活在以色列的占领之下。他们摧毁房屋,进行暗杀。我们有权自卫。

  没有人能够在占领下生活。占领者定会失败。世界正在关注巴勒斯坦,也将理解巴勒斯坦,有时,它还和巴勒斯坦人民团结在一起。

  你是否在说,自杀炸弹将仍是最主要的武器?

  当然,巴勒斯坦人民没有坦克和远程导弹,不能从远距离打击敌人。(自杀)行动是巴勒斯坦人民最有力也是最后的武器,所以,没有人能够制止这种有力的武器。

  我已经到此地一周,在这段时间里,我不断从各种渠道听说,哈马斯曾经得到以色列的支持,作为反对阿拉法特的平衡力量。我是否可以向你证实这一传言?

  哈马斯成立于1987年,当时它当众散发了自己的第一份传单。你如何想象以色列会支持一个反对它自己的组织?这太奇怪了。没有人会接受这种说法。

  叙利亚、埃及和其他国家正在卡紧流向哈马斯的资金渠道。你是否因此感到压力?

  我们没有向任何政府要钱。与此同时,我们愿意和任何我们在乎合作的人合作。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和每个人的友好关系会受到影响。

  这些关系也不应影响我们的内部事务,我们不想要任何人干涉我们的决定。巴勒斯坦人民应当决定自己的事务。(经济观察报记者覃里雯 加沙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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