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位于约旦河西岸城市拉姆安拉的阿拉法特官邸，最深的印象就是残破。长方形的黄色主楼两侧，都已被炸塌，钢筋垂落，碎砖翻露，显得格外狰狞；主楼旁，则是堆成山包的废墟，覆盖着黄土和水泥残块，好似一个防御工事。

　　就在这座废墟中，阿拉法特生活了一年多。2002年，也是9月，以军坦克在他官邸内横冲直撞，摧毁了大部分建筑，这位巴勒斯坦的最高领袖被迫住进地下室；一年后，类似一幕很可能重演，沙龙政府已决定“清除”他，以色列副总理奥尔默特甚至威胁考虑杀死他。

　　身处险境，仍能酣然入睡

　　阿拉法特依然不为所动。他的一位卫兵队长告诉我，每天下午2点至6点，是阿拉法特的午睡时间，雷打不动。身处险境，仍能酣然入睡，足见阿拉法特的胆略。这种胆略，还体现在阿拉法特官邸的另一个特点上：开放。不大的官邸大院，每个人都能随便进出。在距阿拉法特房间约十米远处，甚至可见随意停放的出租车。作为一个常驻耶路撒冷的记者，我已习惯了沙龙官邸空前严格的搜身安检，现在乍一遇上这种宽松待遇，还真有点不敢相信。

　　夜幕降临时，官邸更成了孩子们游乐的场所。三三两两的孩子在这里耍闹，废墟里的空隙成了他们捉迷藏的好去处，当然，也不时闹出点哭鼻子的情况。老人妇女们则在一边闲聊，高兴了，也打着节拍，轻声哼起歌曲。如此近的距离，在主楼里的阿拉法特肯定能听到外面的声响。其实，名为官邸主楼，走到里面也非常拥挤：阴暗的走廊，局促的楼梯，与国内大学里的筒子楼颇为类似。

　　我曾跟一名阿拉法特的卫兵开玩笑：“这个官邸，好像一个大杂院，谁都可以进来，根本不像是个领导人的住所。”卫兵想了想说：“这正说明阿拉法特受人尊敬，他和我们大家就像是一家人。”当然，也有人愤怒。一位巴勒斯坦人说：“有几个国家的元首在这样环境下生活？谁干的？这难道不是恐怖主义！”他指着官邸大院的废墟说：“以色列恐吓不了阿拉法特，但我们无法容忍以色列的侮辱。”

　　废墟是2002年以色列军队围困阿拉法特时留下的。除了楼房被炸外，以军坦克还压扁了数十辆汽车，包括阿拉法特的奔驰轿车。这些车辆，现在就堆积在官邸的一角。一位正在这里巡逻的士兵说，这是一个特殊的展览，“让人们看看，以色列军队都干了些什么！”

　　那次以军撤离官邸后，愤怒的巴勒斯坦人在官邸废墟上竖立起一个“自由女神像”，但“女神”手中的火炬则是倒置的。巴勒斯坦人告诉我，这是在讽刺美国的虚伪。现在，巴勒斯坦人关注的是以色列是否会驱逐阿拉法特。一个叫穆罕默德的巴勒斯坦人说，11日晚一听到以色列说要驱逐阿拉法特，他和许多邻居马上赶到阿拉法特官邸，准备保卫阿拉法特。

　　“以色列说阿拉法特是和平障碍，究竟谁是障碍？今天我们来这里，只想说：驱逐阿拉法特就是杀死阿拉法特，杀死阿拉法特就是谋杀和平。”说到激动处，这位三个孩子的父亲一度声音哽咽。

　　一位巴勒斯坦官员说，人们在这里集会，说明阿拉法特不可动摇的领袖地位和威望，也显示了巴勒斯坦人关键时刻团结一致的民族气节。

　　挥洒自如，气色好过此前

　　“阿拉法特是永远的领袖，这种地位，不是阿巴斯、库赖所能替代的，如果以色列胆敢驱逐阿拉法特，我们将反抗到底。”12日晚，谈到以色列的威胁，一个叫哈桑的巴勒斯坦人满腔义愤。在他后面，是上千名阿拉法特的支持者。许多人手里拿着阿拉法特画像，或者挥舞着国旗。“用鲜血保卫阿拉法特”的口号一浪高过一浪。

　　“为了你，我们愿付出鲜血和生命！”晚风中，上千名巴勒斯坦支持者高声呼喊，群情激昂。

　　“为了巴勒斯坦，我们愿付出鲜血和生命！”阿拉法特出现在沙袋工事遮挡的大楼门口，大声回答。他右手用力向前挥去，眼角含着热泪。高音喇叭将阿拉法特的话拉长，在空中回荡，下面是雷鸣般的掌声，然后是欢呼。喉咙已有些嘶哑的哈桑说：“你看，这就是巴勒斯坦人的力量和呐喊，阿拉法特是我们的领袖，不是以色列所能左右。”

　　此前一个晚上，面对上千名群众的呐喊，愤怒的阿拉法特说，他绝对不会被“踢出局”，“他们可以用炸弹炸死我，但是我不会离开。”

　　巴勒斯坦外长沙阿斯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表示：阿拉法特绝不会接受流亡，“他曾发誓，死也要死在巴勒斯坦，以色列的威胁绝不会得逞。”与一年前以军坦克围困官邸时相比，这一次阿拉法特气色明显好了许多。一年前，我穿过废墟的官邸进入他办公室时，亲眼看到他面容憔悴，可能是没有睡好觉，目光显得格外呆滞和哀伤，眼角挂着泪水，由于有帕金森氏综合症的缘故，他的手不停抖动，说话也显得很艰难。现在，在夜晚灯光下，他脸色红润，讲话中气十足，伴随着说话节奏，他的右手不停向前挥出。

　　虽然是面对没有组织的群众，阿拉法特依然收放自如，牢牢控制着节奏。在带领民众呼完口号后，阿拉法特一时兴起，微笑着向民众飞吻。喧闹的人群则停止呐喊，报以强劲而有节奏的掌声。阿拉法特然后又高高举起右手，作“Ｖ”字状，并用力向前挥出。人潮中，随即欢呼声响起，然后是一片“Ｖ”字手势冲天……

　　危险犹在，卫兵写下遗书

　　9月13日是奥斯陆协议签订10周年。就在外面“以鲜血保卫阿拉法特”的呐喊声中，阿拉法特在官邸会见了包括中国驻巴代表在内的30多个国家的外交使节。“这是10年来巴勒斯坦面临的最困难时刻……我们要感谢所有国家过去的帮助，但我们仍需要你们的帮助。”他一字一顿地说。局势确实不容乐观。就在我12日抵拉姆安拉采访时，大街上冷冷清清，巴勒斯坦人说，这是因为以色列军队随时就会过来。以军方也称，现在“清除”阿拉法特的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沙龙最后的命令。一支以特种部队还占领了阿拉法特官邸旁一高楼。巴勒斯坦官员告诉我，官邸大院内的所有人，包括记者，现在都处于以色列狙击手的瞄准镜之内。

　　以色列的威胁激起的则是巴勒斯坦民众的仇恨。哈马斯和“阿克萨烈士旅”等组织都宣称，如果以色列敢驱逐阿拉法特，那就是“全面宣战”，他们将展开“无情的报复”。阿拉法特新任命的安全事务顾问拉朱卜则表示，驱逐阿拉法特“这一愚蠢的决定只能给以色列人民带来灾难”。

　　在阿拉法特官邸的示威现场，我也不止一次听到“以血还血”的呐喊。“为了保卫阿拉法特，我愿意杀死所有侵略我们的犹太人，不管他们在什么地方。”这是一个小女孩对我的回答。稚嫩脸蛋上的这种决绝让人震惊感慨。阿拉法特无疑仍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尽管面临国际社会的强大压力，以色列电台引用沙龙政府一位高级官员的话说：“让关注阿拉法特的风暴现在来临正好，人们不会接连哭喊两次，经历这次反对后，等事情（驱逐阿拉法特）发生时，一切就很简单了。”

　　一名叫穆萨的阿拉法特卫兵告诉我，他们已全面提高了警惕，也无所谓上下班，都是24小时值守，吃住在官邸内，与阿拉法特房间相距不到几米。“我们的判断是，白天光线好、人（支持者）多，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最担心的是晚上，以色列很可能再次发动偷袭。”穆萨一脸严肃地告诉我，他说他已作好牺牲准备。一位同行告诉我，其实，这些阿拉法特的卫兵都写好了遗书。

　　夜色渐深，示威的人群逐渐散去。一些巴勒斯坦青年则在阿拉法特官邸内搭起了帐篷，几把破椅子就是他们的“床”。虽然条件简陋，但这些自称是“人体盾牌”的小伙子们却情绪高昂：“我们将誓死保卫阿拉法特，犹太人要想伤害阿拉法特，除非他们先从我们身上踏过去！”（记者　刘洪）（来源：参考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