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考消息报前驻莫斯科记者 盛世良)

　　有人嫌菜汤太稀，有人嫌钻石太小———这是俄国民谚对社会不公的写照。然而，腰缠数十亿美元的俄国财阀追求的，已经不是令白领丽人怦然心动的钻石、名车和豪宅，而是操纵经济、左右政坛了。

　　财阀是怎样炼成的？

　　20世纪90年代初，俄罗斯实施非国有化，为每个公民提供一张名义上值两辆小汽车，实际上连一只汽车轮胎也换不来的“私有化证券”。一些脑瓜灵活的冒险家看准时机，大量低价收购“私有化证券”，集中起来换非国有化企业的股份。有人花1000美元买了家机器厂，有人在距克里姆林宫仅500米之遥的黄金地段，用5万美元弄了栋20世纪初建的5000平方米的花园洋房。“新俄罗斯人”，即新资产阶级就这样诞生了，个中翘楚就是后来一度控制俄罗斯原材料工业、金融业和传媒业的“七财阀”。

　　在社会主义时代，即使收入最高的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月薪也不过1200卢布，按当时的官价折不到2000美元；像霍多尔科夫斯基之类20岁出头的共青团干部，月薪也就一二百卢布，靠这点钱是不可能买动辄以十亿美元计的石油和冶金企业的。然而，小霍为人乖巧，从倒卖假酒、牛仔服和计算机开始，到经营投资银行和石油公司，迅速发财。

　　俄罗斯新生资本主义的原始资本积累，带有它脱胎出来的社会的胎记。据俄报披露，资本有的来自“突然消失”的党产，有的来自克格勃在西方国家设立的商业机构。原始资本积累的黄金时期是1995—1996年。当时俄罗斯财政赤字累累，“新俄罗斯人”建议为国家财政提供贷款，国家则用实际价值高十余倍的石油和冶金企业的国有股份作抵押。霍多尔科夫斯基控制的梅纳捷普银行1995年在抵押拍卖会上，以3.5亿美元的低价购买了尤科斯石油公司78%的股权，到1997年，公司的市值就骤升为90亿美元。

　　占人口1／3以上的劳苦大众还在贫困线上挣扎时，俄国已出现了一小批富豪，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天然气工业公司总裁维亚希罗夫、卢克石油公司总裁阿列克佩罗夫、尤科斯石油公司总裁霍多尔科夫斯基、阿尔法银行董事长弗里德曼、俄罗斯国际集团总裁波塔宁、“大桥”媒体集团总裁古辛斯基和首都储蓄银行总裁斯莫林斯基等“七财阀”。斯莫林斯基在1998年金融危机中失势，其名位被伏尔加汽车营销公司总裁别列佐夫斯基取代。这七大佬加上统一电力公司总裁丘拜斯，基本上控制了国家的油气、动力、冶金业和金融业，并在一定程度上操纵了舆论。他们的身价大都超过10亿美元。

　　胃口是如何吊起来的？

　　财阀们心中有数，他们的财产来路不正，万一重新实行国有化，他们不仅会沦为穷光蛋，还会蹲大狱。1996年夏总统选举前夕，面临共产党重新上台的共同威胁，13名财阀在别列佐夫斯基撮合下，联名支持叶利钦，并为他凑了3.5亿美元的竞选经费。为答谢财阀在关键时刻施援手，叶利钦连任后遇重大决策和人事安排，事先听取他们的“高见”。“七财阀”中的波塔宁一度官拜联邦政府第一副总理，别列佐夫斯基先后任俄决策机关安全会议副秘书和独联体执行秘书。至此，财阀已经货真价实地成为掌握经济和政治大权的寡头了。

　　俄谚说得好，胃口越吃越大。寡头们觉得偶尔进宫“面圣”不过瘾，要求叶利钦成立有他们参加的政治协商机构，使财阀参政制度化。第二年，俄经济好转，叶利钦腰杆硬了，把“七财阀”叫来，语重心长地告诫他们：“钱尽管赚，别参政！”

　　然而，钱与权是孪生兄弟。别列佐夫斯基及其引荐的西伯利亚石油公司总裁阿布拉莫维奇等财阀，帮助叶利钦二女儿塔季扬娜当上俄国第一富婆，得到了幕后操纵联邦人事安排的回报。

　　2000年5月，普京就任总统两个月后，即首先拿挑战其内外政策的古辛斯基和别列佐夫斯基开刀，以洗黑钱、侵吞国家财产和诈骗罪对他们提出起诉。两人拒不出庭，还逃到国外，被俄总检察院通缉。当局随后又指控波塔宁等五名财阀侵吞国家财产或偷税。

　　在寡头遭到震慑后，普京又施以怀柔手段，召见包括“七财阀”中多数人在内的经济界头面人物，达成两点默契：国家不修改私有化结果，不用暴力解决经济纠纷；企业家保证公平竞争，不对官员行贿。

　　都是财富惹的祸？

　　俄国老百姓不喜欢阔老。且不说苏联时期兴高采烈地“消灭富农和资本家”，即使今天，统计表明，88%的俄罗斯人对富人十分反感，70%的人主张改变私有化造成的现状，部分地实行重新国有化。

　　在俄罗斯最阔的十人中，现年40岁的霍多尔科夫斯基以83亿美元的资产名列第一；现任远东楚科奇自治区行政长官的阿布拉莫维奇第二，身价57亿(他俩已挤入世界富豪排行榜的前50名)；俄罗斯国际集团总裁波塔宁第四，32亿；殿后的是叶利钦外孙女婿杰里帕斯卡，这位俄罗斯铝业公司总裁年仅34岁就坐拥资产18亿。流亡国外的别列佐夫斯基名义上虽不在“十阔”内，但腰包里也有三四十亿美元。

　　小霍富可敌国。尤科斯同西伯利亚石油公司合并后，他控制的新公司的股票市值达460亿美元，新公司成了世界上掌握探明储量最多的石油公司————194亿桶，远远大于世界闻名的埃克森公司的111亿桶。小霍在不小程度上掌握着俄国的经济命脉。

　　不过对普京来说，最要命的却是小霍胸怀参政从政主政的雄心壮志。

　　根据经济和政治影响、利用关系实现自己意图的能力、公司业务和稳定程度等指标，俄罗斯经济新闻社列出本国财阀“综合实力”排行榜，霍多尔科夫斯基名列第二，仅次于统一电力公司总裁、曾任叶利钦总统办公厅主任和政府第一副总理的丘拜斯。

　　普京在今年的《国情咨文》中提出，可根据国家杜马选举结果，建立以议会多数派为依托的政府。小霍瞄准了这一目标，早就掏钱资助国家杜马中的两大反对派————左翼反对派俄共，右翼反对派右翼力量联盟和亚博卢集团，以便在议会内形成他能操纵的多数派，“合法”地推选自己为总理，同普京争权。此外，小霍还声明将于2007年退出商界，这不啻于向外界宣布他有意参加2008年的总统竞选。

　　难怪俄罗斯著名政论家里亚博夫叹道，“霍多尔科夫斯基干得太不明智了”；难怪连小霍本人现在也已明白，他成了挨枪打的出头鸟，是“权力斗争的结果”。

　　俄罗斯评论家普遍认为，普京在此时此刻追查寡头劣迹，是克里姆林宫选举战略的组成部分，意在向选民表明，当局要为民做主，追究商界精英的犯罪行为。有的观察家看得更深一层，认为这段变故还折射出俄罗斯高层“莫斯科帮”与“彼得堡帮”之间、自由派同强硬派之间、掌控原材料工业及金融业的叶利钦家族同掌控加工工业的强力部门集团之间、既得利益集团同新权贵之间复杂的利害之争。(来源：参考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