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周刊:阿拉法特--在遗憾中死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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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1月12日18:23 瞭望东方周刊 | ||||||||
《瞭望东方周刊》前驻耶路撒冷记者聂晓阳报道 “在奋斗历程的尽头……我看到的仍是希望” 阿拉法特终于还是死了。该结束的——暴力、占领和仇视依然没有结束,而不该结束的一个自由战士的生命却过早地结束了。
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记者想起了第一次与阿拉法特的握手。那是一双细白而温软的手。按照中国人的迷信说法,这样的手是天生富贵的手。可是,对于这个谜一样的人来说,他的这双手却满握艰辛。 遗憾 或许阿拉法特最想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是以一个烈士的身份。 在过去三年多遭软禁的日子里,阿拉法特经常挂在嘴边的两个词是“烈士”和“耶路撒冷”。 在不断遭到坦克围困的日子里,阿拉法特说:“他们想让我成为一名囚徒、一个被流放者,他们甚至还想杀死我。我对他们说:休想!我宁可成为烈士!烈士!烈士!还是烈士!” 但阿拉法特终于还是没有像一个烈士那样死去。而是以一种他也许最不愿意的方式——在一家法国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像这个世界的大部分逝者一样。虽然有关方面迄今没有公布他的具体症状和病因。 如果他死在三年多以来被软禁的拉姆安拉官邸,如果他是在以色列的军事行动中死去,那么他的死将被赋予英雄般壮美的传奇,如同他波澜壮烈的一生。 但他是在一家外国医院作别人世的。他曾遗憾地活着,现在又遗憾地死去。这足以令恨他的“敌人”暗中偷笑。 但是巴勒斯坦领导人仍然希望赋予他的葬礼以特殊的意义。他们决定把他葬在他曾经多次被围困的拉姆安拉官邸大院内。 巴勒斯坦官员希望,这个墓地会成为一个纪念馆,人们会在那里回忆阿拉法特在历次被围困后举起的代表胜利的手势,回忆一个民族独立自由事业的领袖在被占领下的屈辱和苦难。 阿拉法特官邸办公室里惟一的装饰是一幅耶路撒冷阿克萨清真寺的画像。 在签署了奥斯陆协议后不久的日子里,在乐观主义的阳光下,阿拉法特坚信他终究会以主人的身份重回属于他们的那一份耶路撒冷。但协议到现在已经11年了,和拉姆安拉近在咫尺的耶路撒冷依然离阿拉法特如此遥远。 巴勒斯坦官员说,他们终究要把阿拉法特葬在耶路撒冷。耶路撒冷的归属问题是巴以冲突的最大焦点之一,也是以巴和谈能否取得进展的关键所在。如果真有这一天,阿拉法特也许就真的无憾而眠了。 屈辱 阿拉法特生命的最后几年一直被软禁在约旦河西岸城市拉姆安拉的官邸里。 一些人喜欢用“巴勒斯坦新娘”来称呼拉姆安拉。但是,连年的围困和军事行动已经使它看起来更像个邋遢的病妇。垃圾、废墟、汽车残骸……美丽的“巴勒斯坦新娘”显然遭到了空前的玷污。 越是靠近阿拉法特官邸的地方,被破坏的程度越严重。破败的官邸大楼,被人戏称为世界上惟一的“废墟博物馆”,这成为晚年阿拉法特屈辱生活的一个真实写照。 官邸大院的围墙已完全被推倒了,当地人在以军撤离后把水泥碎块沿着原来的围墙地基堆起来,上面再堆放些铁蒺藜,当作是临时的围墙。官邸大楼早已面目全非,到处是弹洞和火烧的黑迹,最大的弹洞比一个窗户还大。 官邸入口处堆着高高的沙袋,只留了个仅容一人通行的窄道供阿拉法特和工作人员出入。几个保镖守卫在大门口,但当有什么人应阿拉法特之约进去的时候,保镖们通常并不进行严格的搜身检查。这和以色列总理沙龙官邸附近森严的警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为了防止不测,官邸大楼内部的走廊上通常都会堆积一些沙袋。在一些办公室的地板上散放着铺盖被褥,这就是工作人员的床。窗口都被沙袋封起来,密不透风,以至于整个官邸大楼内老是弥漫着一股污浊的气息。 如同以色列政府新闻办公室每天都提前发布沙龙的重要活动一样,巴官方通讯社每天也都发布阿拉法特的重要日程,如会见什么人、和什么人交换了什么意见、和谁进行了电话交谈等等。 从这些发布的日程看,尽管以巴冲突紧张依旧,但晚年的阿拉法特的“大事”却日渐减少:会见的政要越来越少,与世界领导人的电话联系越来越少。而且,他发表的能够引起影响的重要政治和外交言论也越来越少。 过去看来是一些级别很低的会见,现在成为巴官方报纸重要的新闻。一些并不知名的宗教和政界人士和阿拉法特的合影,渐渐地也开始刊登在当地报纸的重要版面。巴通讯社还定期发布一些机构和人士对阿拉法特表示忠诚和支持的电文,其中一份电文的署名是“部分工人”。 信心 无论在怎样的逆境中,阿拉法特对他为之奋斗了半个世纪的巴勒斯坦独立事业始终没有丧失信心。 他总是强调,独立自由的巴勒斯坦国目标已经成为国际社会的中心日程之一,成为世界正义和公理的象征,这本身就是巴勒斯坦人民的一大成就。 即使在过去三年最困难的和平暗夜,阿拉法特也总是说,他“已经看到了黑暗隧道尽头的光明”。 “在奋斗历程的尽头,一切都是可能的,我看到的仍然是希望。不管别人怎么说和怎么做,我们不会撕毁和平协议。” 他说。 阿拉法特在巴勒斯坦立法委员会的一次讲话始终令记者难以忘怀。 他说:“以色列人,你们想从战争和流血中得到什么?你们希望要安全,那好,我们愿意和你们并肩共存,就像邻居——好邻居——那样。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海洋、河流和山脉能够阻挡,我们之间也不需要第二堵柏林墙。” 在那次讲话中,阿拉法特两次深情回忆起已故以色列前总理拉宾。拉宾是在9年前11月份的第一个星期六被犹太极端分子刺杀身亡的。阿拉法特一直把他与拉宾达成的奥斯陆和平协议称为“勇敢的和平”。 在那次讲话中,阿拉法特表示,尽管他已经宣布了多次,但他还是愿意“当着全体人民、全体以色列人和全世界的面”再次重申:我们反对一切形式针对平民的暴力。 “人人都有生的神圣权利,我们谴责一切形式和一切地域的恐怖主义,恐怖违背我们政治和人道的基本信念,我们也不会考虑用恐怖作为手段来实现我们的政治目的。”他说。 他习惯用素有“不死鸟”之称的凤凰比喻巴勒斯坦人,说凤凰总是从烟火中获得再生,巴勒斯坦人也将从苦难中获得力量与坚强。 “以色列军队可以摧毁巴勒斯坦的楼房,但是摧毁不了巴勒斯坦人的决心,更剥夺不了巴勒斯坦人的梦想和追求。”他总是铿锵有力地说。 个性老人 阿拉法特是一位坚强的自由战士,也是一位很风趣和有个性的老人。他讲话时对与会者的称呼首先是“兄弟姐妹”,然后才是“同事们、女士们和先生们”。 他的讲话总是充满感情色彩,带着特有的幽默。 “我要向全体巴勒斯坦人民致敬——无论你居住在哪里”,在一次会议上,他说到这里时列举了一长串巴勒斯坦自治城市名字和散布世界各地的巴勒斯坦难民营的名字,并开玩笑说“我不能遗漏任何一个地方,以免有人会生气”。会议室顿时笑声一片。 一次快要结束讲话时,他把“最后一点”强调了两遍,然后说,“我告诉你们这是最后一点,这样你们就不会不耐烦了吧?” 宣布新政府成员名单时,当念到自然资源部部长的时候,阿拉法特笑着说:“希望你把死海也管起来——你知道,死海也有我们一份,千万别忘了这一点。” 在宣布新的内政部长时,阿拉法特说:“哈桑,内政部长,将负责安全事务。”随后补充了一句:“也许我应该用‘负责国防’才对,希望很快我们能够有国防部长。” 人们笑起来,带着苦涩。由于还不是完全主权意义的国家,巴勒斯坦新内阁没有国防部,也没有外交部。 阿拉法特在谈到下一次巴勒斯坦大选时对周围人说;“在民主体制下,也许明年总统就是你不是我——不要笑,难道你们要剥夺我投票选你的权利吗?” 有时,这位“领导”脾气也不小。在那次对巴勒斯坦立法委员会的讲话中,曾经有人试图打断阿拉法特发表自己的观点,阿拉法特毫不犹豫地提高声调说:“这不是我要讲的话题,是我讲而不是你讲,你要知道!” 在他讲完话后,立法会委员们纷纷上台发表自己对新内阁的看法。大部分抢先上台的委员们都是计划投反对票的。他们言辞激烈,将矛头直指内阁成员甚至阿拉法特本人。这显然激怒了阿拉法特。在一位加沙委员对内阁成员“说三道四”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重重地拍了桌子,愤怒地抢过话筒吼起来。 当时,很多人猜测盛怒之下的阿拉法特可能将不出席下午的会议。但是在会议重新开始后不到一个小时,阿拉法特忽然又走了进来,依然坐在主席台上倾听。 “我希望利用这一场合听到不同意见,改进工作,推动巴勒斯坦社会成为一个法治、民主的社会。”他解释说。 明天 记者曾问过以色列前总理佩雷斯如何评价阿拉法特。 佩雷斯说:“阿拉法特犯过很多严重错误,但是他做了一些很重要的决定:他是第一个公开承认以色列国的巴勒斯坦人,是他提议以1967年战前边界为最终边界,他还宣布终止使用恐怖手段来实现政治目的——这些历史都会记住。” 作为1994年度诺贝尔和平奖的共同获得者,佩雷斯和阿拉法特曾是奥斯陆和平协议的共同缔造者,但他们却在新一轮双方的暴力中变得行同路人。但记者注意到佩雷斯办公室的走廊两侧,依然挂着他和阿拉法特的合影。 阿拉法特去世后,已经80多岁的佩雷斯对媒体表示:沙龙总是说阿拉法特是和平的最大障碍,有阿拉法特在以色列就不会和巴勒斯坦恢复和谈。现在阿拉法特死了,沙龙失去了借口,人们正在等待沙龙重新迈出和谈的第一步。 无疑,自由的阳光终究要照射在巴勒斯坦的土地上。这是世界上最后一片“被占领土”。但是,阿拉法特,那个总带着象征着国土的黑白头巾的老人,已经看不到这一天了。 在会见阿拉法特的时候,中国记者和外交官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两只景泰蓝花瓶,作为赠送阿拉法特的礼物。在中国传统文化里,瓶意味着“平”,是“平安”与“和平”的美好象征。 现在,斯人已去,“瓶”还在否? 相关专题:阿拉法特逝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