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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乐园希卡杜瓦:四个人的故事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1月11日10:26 外滩画报

  外滩特约记者 张宁/发自斯里兰卡

  希卡杜瓦(Hikkaduwa)是斯里兰卡首都科伦坡以南约90公里的一个小镇。从1960年代开始,这里成了斯国旅游业的摇篮:湛蓝的海水,金色的沙滩,瑰丽的珊瑚礁,别致的酒吧,是小镇留在几代旅游者心目中的美好印象。斯里兰卡第一部彩色电影、寻宝探险片《金色的珍宝岛》也是在这里拍摄的,更加深了人们对这个度假胜地的向往。

  然而,2004年12月26日后的希卡杜瓦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1月3日到6日,记者在这里度过了4天时间,满眼望去都是海啸后的凄惨景象。

  官方的死伤人数统计目前只到地区一级,在希卡杜瓦所在的加勒(Galle)地区,公布的死亡人数是4000。据当地官员的初步估计,这个人口为1.5万的小镇大约有千人左右遇难,但听居民们说,由于仍有大量人员失踪,实际数字应该远不止此。

  临海的房屋几乎全部被摧毁了。部分旅店由于建造坚固且地势较高而幸免于难,但即使是住在这些旅店里,凄凉的心绪也会无可阻挡地袭来——阳台下的平房废墟马上会提醒你这里经受过的一切。能够经受这种心灵冲击的人,无论是居民还是过客,都需要坚强的勇气。

  “能不能恢复我的生育能力?”

  ——西里塞娜·费尔南多,37岁,女渔民

  一支14人的中国医疗援助队1月3日抵达科伦坡,第二天便来到希卡杜瓦扎营,开始救治当地灾民。连日来,每天救治的平均人数接近200人。

  西里塞娜·费尔南多(Sirisena Fernando)到医疗队营地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治好伤病。她向医疗队的护士刘作辉提出了一个看似荒唐的要求:“能不能恢复我的生育能力?”

  去年年初生完第三胎后,考虑到家中并不宽裕,西里塞娜作了输卵管结扎手术。26日在海啸中失去全部3个孩子后,她开始后悔当初的决定。作为一个5岁孩子的母亲,刘作辉十分理解西里塞娜的心情,她给对方递上一张面巾纸,并相伴流泪。

  西里塞娜的家曾经是离海200米左右的一座木屋。丈夫是渔民,夫妻俩结网打鱼,日子过得不轻松,但看着3个活泼的孩子,俩人脸上就会有笑容。

  大海啸的袭来完全没有先兆。“比两层楼还高的海浪铺天盖地压过来,我和丈夫拼命想抓住孩子们的手,带他们一起跑,可就是觉得力气不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手一点点地离开指尖。”西里塞娜说。

  夫妻俩靠着从小练出的爬树本领,攀上一棵椰子树,眼看着大水瞬间冲走了最大10岁、最小才1周岁的三个孩子。直到潮水退去,俩人一直在树顶哭泣。西里塞娜说:“如果我不能再生孩子,我宁可和我丈夫一道死去。”

  “我不会再回渔村了”

  ——鲁万·库马拉,26岁,店员

  镇上很多家庭都失去了亲人。人们正忙着清理废墟,埋葬亲人。有的人没有时间悲伤,已经开始打算起未来。

  在镇上的桑达基里(Sandagiri)杂货店,记者见到了失去几乎所有亲人的店员鲁万·库马拉(Ruwan Kumara)。他回忆道,26日上午,他正在店里当班。9点50分左右,突然听到街上传来惊慌的吵嚷声,海啸来了。鲁万的家在离镇子三公里外的帕拉利亚渔村,当他赶回村里时,原来有7间屋的两层小楼所在处已是一片汪洋。

  “我跳到水里,不停的游啊游,不停地潜入水下去查看,但是什么也没有找到。那天的海水不知为什么特别冰冷。”鲁万说。和鲁万同住的父母、两个姐姐以及姐姐们的三个孩子全部罹难。母亲的遗体在27日被冲上沙滩,一个姐姐的遗体则在5天后被发现,其余目前还没有找到。两个姐夫正在外地服役,他现在最发愁的是如何把不幸的消息告诉姐夫。

  如果不是店老板介绍,很难想象已经头发半白的鲁万今年只有26岁,尚未娶妻。好心的老板安排鲁万在店里住下。对于未来,鲁万并未绝望:“我会尽力挣钱存钱,再买一所房子,但我不会再回渔村了,我会住在远离大海的地方。”

  “此时,我无法选择离去。”

  ——艾佛特·范·霍克,35岁,荷兰游客

  还有很多海啸遇难者遗体深埋在废墟下,等待挖掘和清理,希卡杜瓦小镇因此而飘荡着浓烈的尸臭。但在镇上著名的“蓝狐狸”餐馆里,“万宝路”香烟独特配方香料燃烧后的清香充斥人们的鼻翼。不是所有的“背包一族”都在灾难袭来后选择了离去。

  荷兰人艾佛特·范·霍克(Evert Van Hoek)是留下来的人群中的一个。与记者邂逅时,他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用店里的互联网给海牙的亲友们发邮件,讲述自己这些日子经历的一切。

  艾佛特回忆说,巨大海潮第一波打来,就冲倒了海边大道附近的所有平房。正在睡觉的他惊醒后,迅速跑到海边。根据经验,他知道在海啸时,海潮的袭来通常会不止一波。他沿着海边奔跑着,招呼居民赶快撤向远离海岸的地方。果然,海潮基本上以10分钟左右的间隔一波波地冲击,他的呼喊挽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艾佛特的造型很酷:披肩发,络腮胡,一边耳朵挂着耳环,张嘴大笑的时候,露出舌头上镶着的宝石钉扣。

  两个月前他来到希卡杜瓦,受聘在镇上一家叫“最高机密”的酒吧担任音乐DJ,以这笔收入支付旅游的费用。两个月后,他已经把自己当作小镇的居民。这几天,艾佛特开怀大笑的机会很少。他以“蓝狐狸”为基地,召集大约10名留下来的欧美游客,组成一个救援小队,为灾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艾佛特和伙伴们每天到镇上各家旅店,向准备离开的游客索要多余的衣物,然后交到无衣可穿的灾民手中,同时还在外国游客中募集救灾善款。“此时,我无法选择离去。”他说。

  “这里的海浪还是那么美丽。”

  ——杰森·道兹,澳大利亚游客

  留下来的人中,也有纯粹的旅游狂热者。澳大利亚人杰森·道兹(Jason Dodds)每天清晨和傍晚都沿着帕通海滩(Patong Beach)慢跑,他说:“这里的阳光还是那么温暖,海浪还是那么美丽。我的返程机票是在一周以后,在这之前,我不会走。”

  对杰森稍有影响的是,他在海啸发生5天后,才恢复下海游泳的:“我估计5天后,浸泡在海水里的尸体应该都打捞完了。”他还带上一个绿色帆布袋,在海滩上捡拾船只碎片以及其它废弃物,准备带回去留作纪念。

  对于海啸场景杰森毫无印象。由于25日庆祝圣诞节而彻夜狂欢,26日上午海啸袭来时,杰森正在宾馆顶层的房间里呼呼大睡。下午醒来后,才从服务员口中了解发生的一切。

  他下榻的是希卡杜瓦最大、最豪华的佩雷贾饭店(Pereja)。这家旅店只有一楼的客房和地下室受损,其余部分完好无缺。事实上,镇上大部分的旅店和娱乐场所由于建筑坚固、地势较高,没有遭受毁灭性的打击。损毁的基本都是民宅。

  饭店经理不同意海啸会打击斯里兰卡旅游业的说法。他说,两个月后游客们应该会回来;自1980年代泰米尔猛虎武装与政府间爆发冲突后,该国就一直处在动荡中,但这并不影响游客们对美丽海景的热爱;特别是当欧洲进入冬季后,仍会有大量游客来这里寻找阳光和温暖。

  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杰森那样保持着好心情。在25岁的美国姑娘凯特·多纳万看来,12月26日无异于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魇。

  当时她住在佩雷贾饭店一楼的客房里。海啸来袭时,海水冲进了整个房间,一直淹没到她的脖子。其后的15分钟是凯特生命中最漫长的15分钟,直到一名服务员用消防斧劈开房门,她才得以逃脱。

  所有的衣物和证件都损毁了。其他游客送来衣服,使馆协助她补办了旅行证件,凯特很快将离开希卡杜瓦,而且可能永远不再回来。

  推土机正在夷平废墟,戴着口罩的志愿者仍在一些废墟中搜寻遗体;政府官员正挨家挨户地检查灾情,警察局设立了很多受灾及伤亡登记点;镇上设立了三个难民营,上千无家可归的人得到了安置;一支中国医疗援助队4日来到了希卡杜瓦镇,已经救治了数百灾民。伤痕累累的希卡杜瓦小镇显得忙碌而喧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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