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人妻子产下缺陷婴儿

　　他爱她，那么爱她，这已是他面对噩运惟一支撑。今年3月14日，王鹤的妻子脑溢血成为植物人。他照顾妻子，每天只睡三小时。

　　8月1日，植物人状态的她，生下了他们的宝宝。但是婴儿重度脑积水，家人含泪选择放弃抢救。王鹤的好朋友说：“他埋怨自己没能耐，可这事谁摊上……他难啊！”

　　共同的期待　宝宝将出生

　　8月1日8时30分许，记者赶到沈阳市第五人民医院。病房里王鹤正在帮助妻子高悦做产前准备。他默默地扶起妻子的手臂，在其肩膀、小臂以及手指间做按摩，之后是小腿、脚……他还不时低头与高悦耳语。

　　王鹤对记者说：“小悦发病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只要王鹤在，我就什么都不怕！’所以，我一定要守在她身边，她总有一天会醒来的！等一会儿，我们还将有我们的宝宝，小悦一定不愿意再这样‘睡’下去……”

　　记者发现，王鹤穿着很厚的鞋。高悦母亲告诉记者，那是今年3月14日高悦发病时王鹤穿的鞋，那一天起王鹤再也没离开过医院，每天只趴在床头睡3个小时，“还哪有时间去买鞋换上！

　　噩梦的前兆　特殊《同意书》

　　9时10分，王鹤走进医生办公室，准备签署《产科病员家属手术同意书》（简称《同意书》）。

　　王鹤家的《同意书》与其他产妇的不同，在印刷的协议条款周围，还有密麻麻的手写小字。这是医院根据高悦“植物人生子”的特殊情况，又加进的五大条协议内容：产妇由于长期不运动，容易造成动脉血栓；剖腹产有可能会再次引起脑溢血……

　　尽管事实残酷，王鹤还是将协议通读一遍，并做出“如果出现意外，首保大人”的决定。

　　然而，院方又指出高悦腹中的孩子患有重度脑积水，即使抢救过来，也将智力不健全……院方要求王鹤签下“是否继续抢救”的家属意见。

　　王鹤颤抖着说：“……我得和小悦和她母亲商量商量……”

　　十分钟后，王鹤再次走进办公室，哽咽着说：“我们决定放……弃……抢救！”泪水顺着他深陷的眼窝流了下来。

　　王鹤写“放弃抢救”时，“放弃”二字居然停顿四次。之后，他迅速离开医生办公室。

　　桌上的《同意书》上有两块洇湿的痕迹。

　　痛苦的选择　放弃孩子

　　9时30分，高悦被急救推车推出病房，准备手术。高悦躺在推车上，眼睛一直盯着丈夫，眼角处渗出了泪水……

　　“别害怕，我就在外面等你，睡一觉就好了，我们就有宝宝了……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强的母亲，最伟大的母亲，对不对？”

　　医生决定对高悦实行剖腹产，“剖腹产对于植物人会更安全一些！”医院副院长李晨阳说。

　　高悦被推进手术室后，王鹤开始对着手术室大门揉搓双手，关节都搓红了。

　　10时20分，胎儿顺利取出。医生将重度脑积水的胎儿给王鹤看，并根据家属要求，放弃了抢救……

　　王鹤来到高悦母亲处：“很成功，小悦没事，还在观察，孩子重度脑积水，脑袋很大……医生说里面全是水，还不到4斤……妈，是个男孩儿……”王鹤从近60位亲属的视线中“逃”了出去。

　　这时，另一位产妇被推进了手术室。

　　30多分钟后，王鹤来到手术室外等妻子被送出来时，一名医生手中抱着一婴儿大声叫道：“×××家属，是个男孩，9斤重……”产妇的家人狂喜得拍起手来，婴儿的爸爸激动得流出了眼泪……

　　此时，王鹤走到手术室大铁门处右手举过头顶，狠狠地砸在了大门上，痛苦地仰头抽泣起来……

　　王鹤最好的朋友唐利告诉记者：“出事后，王鹤一下子瘦了30多斤……其实王鹤也想救自己的孩子……可是为了给小悦看病，王鹤已经借了十来万了，他是没有能力再去抢救孩子了，他埋怨自己没能耐，可这事谁摊上……他难啊！”

　　产前　小生命带给她好状态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一个植物人妈妈，完成了一个女人最神圣的一次使命。

　　她带给了爱着她的亲人们几多欣喜，几多期盼，尽管最终还是一个痛苦不堪的结局，而她却付出了太多的艰难与痛苦……

　　1日，在第五人民医院的病房里，待产的小悦在家人的陪伴下，静静地期待着小生命的到来。

　　王鹤轻轻地将高悦眼角处的一根睫毛捏去，高悦则睁着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丈夫。“近一个月来，小悦特别好，她的眼睛眨得更灵活了，手有时也能自己抬到1尺多高，她情况时好时坏，最让我高兴的就是她居然可以感受到肚子里宝宝的胎动，宝宝一动，她的脚也会和宝宝一起‘跳舞’！”丈夫王鹤眼睛微眯着，骄傲地望着妻子，“我相信她会醒过来的！”

　　“小悦虽然好转了，但仍然处于半昏迷状态，是听不懂话的，但王鹤一直坚持要这么做，鼓励她，给她讲他们以前的故事和以后的生活，他说小悦能听到，他们是心灵相通的……”高悦母亲望着王鹤哭了。

　　产后　她流着眼泪平安归来

　　11时30分，经过观察休息的高悦终于被推出了手术室，王鹤冲上前去，开始不住用手轻轻抚摸着妻子的脸颊，不住望着医生。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术中没出现任何我们曾想到的突发状况！”王鹤低下头去，看见高悦的眼角处有泪水不断滴落下来……

　　“孩子，给妈妈闭一下眼睛……”母亲用这种方式了解女儿目前是否平安，周围很静，所有人都在盯着高悦的眼睛———她果真听话地闭上了，同时一滴眼泪再次滑落下来。

　　妈妈又要求女儿重复了一遍，高悦也都照做了，这成为了母女沟通的惟一方式。

　　“她哭，一定是明白了我们苦心等待的孩子已经……”王鹤抬起头不想让眼泪流出来，“我情愿她没有好转，什么都不知道啊……”

　　随后，高悦被抬进病房休养。“手术特别成功，但就目前来说还有三大危险，首先是呼吸衰竭；其次是术后感染；第三是术后动脉栓塞。”五院妇产科主任孟丽娟说。

　　等妻子醒来　带她去看海

　　1日，王鹤作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放弃救治植物人妻子怀胎10月产下的患有“重度脑积水”疾病的儿子。

　　记者：不想放弃你和小悦的孩子，是吗？

　　王：（点头擦泪）为了这个孩子，小悦努力了10个月，她感觉到孩子动她就蹬脚……她想为我生下这个孩子，孩子要出生了，她也开始好转，那是因为她高兴呀，别人不知道，但是我能感觉到她在想什么，她在努力，一直在努力呀……孩子也在努力，小悦又被麻醉又上手术台，可孩子还在坚强地活着……

　　可是，抢救过来他（孩子）以后怎么生活……让孩子面对以后的日子……小悦会埋怨我吗？是我断绝了孩子的所有希望，是吗？……

　　记者：听说高悦有记日记的习惯，您看过她的日记吗？

　　王：嗯，我们从高中开始，算是早恋吧，（嘴角掠过一丝笑意）我们相恋了6年，她给我写了整整3本日记，相识一本，相爱一本，结婚了一本……日记停滞在了今年的3月13日，因为3月14日她还没来得及写，就发病再也没醒来……

　　记者：你接着她的日记写了吗？

　　王：我现在已经认真读过她的日记，我接着3月13日的写了几句话：我会永远陪你，陪你走过人生的每一个驿站，哪怕你就这样永远沉睡下去……有我陪你，你永远都不会孤单，不会害怕的……

　　记者：（含泪）你们的感情很深……

　　王：我原来是做业务的，要出差，就出差过一次，她当天晚上发短信给我说“害怕”，我就非常担心，她不懂得照顾自己，很依赖我，所以后来我就把工作辞了。就是那次我出差，在海边，我就打开手机给她听海浪声，她说她也想去看海，如果她醒了，我一定带她去看海……

　　记者：她会醒过来的。

　　王：我相信她，她很坚强，这只是个小手术，她一定能够挺过来的，她也一定能继续给我写日记的，我一定可以等到那一天的！

　　话题：植物人该不该生孩子？

　　高悦的手术很成功，如果她恢复得很好，而且也苏醒过来了，是否可以考虑再要孩子？带着这个问题，记者采访了妇产科主任孟丽娟。

　　孟主任的回答比较坚决：“我们不支持让她再怀孕，当然，再次怀孕也许不会出现胎儿患脑积水的情况，但根据我们专家会诊，当初高悦脑溢血造成植物人状态，不排除其高血压家族史，在怀孕后引起血压升高造成脑溢血的情况，因此再次怀孕等于再次涉险。

　　随后，记者找到了沈阳师范大学社会学系主任、社会学家刘平，刘主任表示：“关于植物人生子，在我国立法规范中尚属空白，这本是个社会医学管理范畴的问题，应该尽快完善立法！”

　　刘说，这个问题应该在医学病历的基础上，经过民主讨论，走上立法层面，医院需要提供的是医学范畴内的植物人生子所带来的胎儿健康概率以及其他科学参数，在此基础上进行立法规范。

　　对此，辽宁中联律师事务所律师崔扬表示：“植物人生育问题，可以参照《婚姻法》关于禁止近亲结婚的有关规定进行立法程序。”崔扬分析说，呈现植物人状态大体由于外力刺激以及遗传疾病两种原因，对于由于外力刺激出现植物人状态的病患来说，不应一味剥夺她的生育权，但由于抢救治疗过程中的用药以及营养供给不足等原因容易造成胎儿畸形，家属应冷静考虑是否生育；对于由于遗传疾病导致出现植物人状态的病患来说，根据我国优生优育的国策，应如同“禁止近亲结婚”一样纳入立法层面！

　　新闻链接

　　2000年4月16日，深圳一女子被人勒脖昏迷百日后，在植物人状态顺利产下一个健康男婴；

　　2002年，浙江的一位23岁的女性植物人，在脑死亡7个月后，产下一个1700克的男婴；台中一女子在发生车祸后，成为植物人，后顺利产下一健康女婴。

　　《江南时报》 (2005年08月03日 第十九版)

　　作者：华商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