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局僵在哪里

　　第四轮六方会谈开幕不易，收场也不易。一份共同宣言，改到第四稿仍得不到签署。这表面卡在半岛无核化定义和行动顺序上，其实由于各方仍未做好让步的准备。今年2月，朝鲜自行宣布为核国家，显然是铆足了劲要“回报”而非“让步”。问题是，为什么美国不能让步？

　　答案是，美国尚未完成对东北亚的未来秩序的规划。从一开始，朝核问题就不止是核

问题，它涉及结束冷战体制后朝鲜半岛的未来，多种力量、意志在此交错。这里，我们不妨将大国战略称为“大九九”，小国战略则是“小九九”；中美战略考量是大九九，日本对绑架问题的关切、韩国有关半岛统一的愿景等等，都只能算小九九。

　　各方视野难以聚焦，会谈进展缓慢，实属意料之中。除了朝鲜的“倔强”，大国们不希望迅速解决朝核问题，才是根本原因。毕竟，朝鲜半岛从来都是大国角力的场所。

　　会谈中，朝鲜提出自家的“无核化”定义：一是韩国也不能拥核；二是驻韩美军不能有核；三是美国军舰和军用飞机不能携带核武器进入。这样，“无核化”的范围就不仅包括整个朝鲜半岛陆地，还包括有关的领海和领空。

　　这个定义涉及美国驻军合法性的问题，以美军撤出韩国作为朝鲜弃核的条件，美国显然难以接受———就算朝鲜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核查，美国也绝对不会让该机构查证美军基地的情况。这就说明双方都不急于解决问题。

　　在美国，一个顾虑是，朝核问题解决后，美韩同盟可能进一步削弱。一旦美朝关系正常化，那么美军驻扎韩国的正当性就会遭到韩国民间更多的质疑。因此，美国事实上不希望即刻解决朝核问题。

　　对中国来说，固然希望通过危机的解决在东北亚建立一套有效的合作机制，但在美国对华继续推行软硬两手政策的情况下，在台海局势依旧充满不确定性的情况下，也不得不忌惮华盛顿将“遏制”的链条收缩到鸭绿江畔。

　　至于日本，从其战略利益考虑，也不希望朝核问题得到彻底解决。否则，“朝鲜威胁论”将告丧失，日本军事正常化的企图便会少了个藉口。至于韩国和俄罗斯的态度，尽管与中美日不同，但根本上不为朝鲜所看中，对朝核问题解决进程起不了决定性影响。

　　因此，朝核问题从来就不能简单地放在所谓的中俄朝“北三角”和美日韩“南三角”博弈的方程式中去求解。由于日本在战略上紧随美国，并非朝核问题中的独立变量，所以朝核问题的症结不是美朝矛盾，而是中美博弈。

　　在国际政治中，小国向来是大国博弈的舞台，处于断裂地带的小国就更是这样。夹在中美两大国之间，朝鲜半岛就只能成为这样的地区了。朝鲜战争，本来是朝鲜半岛统一惹的争端，但触及大国力量安排与意志，先是美国卷入，后是中国介入，演变成为中美对抗。此后朝鲜半岛秩序一直是大国安排的产物。这就是朝核问题的大背景。

　　朝鲜核问题的最大考验是中美关系。中美对东北亚的战略安排决定了朝核问题解决进程，而这又与中美的全球战略考量联系在一起。为赢得重要战略机遇期，中国仍需同美国玩太极拳。只有局面不致失控，比如朝鲜进行公开核试，中国就应可接受朝核问题的现状。

　　就在六方会谈举行之际，刚刚以国家主席特使身份访问朝鲜的中国国务委员唐家璇造访美国。唐家璇在华盛顿同赖斯会谈后便直言：“六方会谈如果取得进展的话，更会使中美双方有更大的合作空间。”而且，就在六方会谈进入尾声时，中美首次战略对话在北京举行。这其中很可能存在某种互动关系。

　　中国与韩国在六方会谈上面的立场接近，与俄国也差距不远，一方面借会谈拉近关系，另一方面防止朝鲜在发展核武问题上变成脱缰野马，同时利用会谈的场合单独与美日两国举行双边会晤。从这些方面看，六方会谈对中国显然有比维护朝鲜半岛非核化更大的战略意义。

　　历史一再证明，决定历史进程的向来不是多边会谈，而是实力较量与大国的意志安排。在中美对东北亚秩序尚未做出安排之前，朝鲜核问题仍将存在，六方会谈只是会谈而已。（作者系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副教授，现韩国延世大学国际学大学院访问教授）

　　作者：文 王义桅